“好。”听到落雪平静的声音，想来事情还没出什么差错，我隔了一会儿将门打开，拿到了放在门口的一小瓶药。
落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药不多，半天吃一粒，一瓶足够我们撑五天，我手里是一瓶一模一样的，咱们争取在这五天里走出去，若是走不出去……我们便死在一块儿，好不好？”
我眼睛一酸，却笑着点头：“嗯，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落雪在凌雪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手中的瓶子，面色沉峻，并没有几分高兴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和方才一样，可靠，沉着，听不出半点儿的异样：“咱们走吧，趁着苏智还没回来，远远地离开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行路
我现在也渐渐掌握好了与落雪相处的分寸，只要不用眼睛看到他，我体内的蛊毒都不会发作。所以现在，落雪就跟在我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我能听见他细微的脚步声，与我的和成了默契的节奏。
吃了解药以后，林子里的毒蛇果然都绕道而行了，呼吸进肚子里的瘴气也没造成什么影响。虽然周围的景象看起来还是很可怕，所有的毒蛇都在俟机窥探着，好像只要等药效一过，就会扑过来一样。
“落雪，我们说说话吧。”这一路上落雪都很沉默，不知是不是担心有人会追过来，我不禁开口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他却温柔地拒绝了:“边走路边说话会耗力气，也会吸入更多瘴气，咱们的解药只够五天而已，万一差一点……”
“乌鸦嘴！我知道了。”将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听见了他的轻笑声，我才稍微安心一些。
看见凌雪又一路安静地往前走，落雪微微弯起了嘴角，扯出了一个算不上高兴的笑容。他重新运行起龟息之法，随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真是够烦人的，这瘴气怎么这么缠人？”在距离落雪二人尚远的地方，局面还是有些难以控制。苏涤墨不耐烦地一挥剑，砍杀了缠上来的毒蛇，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颗解药服下。
苏浴笔也砍得烦了，脸上也没有了百年不变的笑容:“回去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次性解决瘴气，苏智那几只白老鼠躲得还真隐蔽，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陛下那边的援军也快到了，现在正在催着幽人族的人做解药呢。这个无底洞，大概也让那些白胡子累坏了。”
“谁叫他们自作孽拉了我们遭殃。”浴笔火气上来，行云流水地舞了一套完整的破军剑法，一下子把方圆五丈之内的毒物都灭了。
，好不容易到天色渐晚，林子里也看不清的时候，众人才回到用药物围起来的临时棚子里，苏浴笔立刻凑到了毒长老和药长老面前:“有没有什么办法快速消了瘴气的？”
毒长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有是有，只是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
“雨，缺一场大雨。”药长老接着说，“现在雪岭被毒气笼罩，就算下点雨也是毒雨。但是如果雨足够大，就能将毒气冲刷了，稍微缓解一下情况。”
“大雨……”苏浴笔若有所思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什么办法招雨么？”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纵使是所向披靡的南军也各个手臂酸痛。在林子里却偏偏不能好好安睡，万一被隐在暗处的敌人偷袭了，连反抗的时间都不会有。众人只能轮流值夜，之前发现瘴气中居然还含有磷，众人都不能燃篝火，只能依靠自己的耳朵来倾听动静。
…………其实他们看不见，苏智和白家人也不能看见，所以晚上大家都是相对安静的。但是苏智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两个猎物不见了。
“人呢？让你看着的人呢？”白家那个被落雪捆起来的男丁此时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苏智裹着黑袍子，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却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他们跑了……”晋安全身都在冒着冷汗，完全不敢对上苏智的目光，那双眼睛中透着蔑视一切的冰冷和无情，就算是不看，他也感觉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死气之下，只要面前的人动动手指，他便会死得很彻底。
“苏公子，晋安他是被绑起来，只能怪他武功太弱，苏公子就饶他一命吧。”白一弘看着自己的子侄害怕成这样，只好开口帮他求情。
苏智听了这话，嗤笑一声:“府君大人，你不会到现在还分辨不清你我之间的关系吧？”
“我自然明白，现在白家都在依赖着苏公子，不过，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留着晋安一条命，也好多些胜算。”
苏智冷哼一声:“咱们也不必弄得这么僵，虽然留着这种没用的东西纯粹是浪费解药，但是他毕竟是白大人的子嗣么，若是苏某杀了他，府君大人大概会恨苏某的。”苏智的声音透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白一弘心里一阵气闷，却依旧笑得淡定:“怎么会呢。”
“不过他们俩逃不出去的，现在方圆五十里都还是瘴气，他们的解药一共十六颗，只够一个人走出去。他们俩，要么死一个走一个，要么双双死在林子里，不管是哪种，虽然有些可惜，但都是很和我心意的……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进了屋里，白一弘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全身发冷。他杀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恐惧”这一说，这个一开始看起来斯文质弱的苏家大少爷，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么可怕的模样？但是他白一弘又岂是任人屈辱的角色？苏智再怎么诡异，他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弱点所在的。等到他和朝廷斗得两败俱伤，自己还是可以趁机离开的。
…………虽然太阳的光线在这个林子里变化并不算明显，黑夜还是不同于白天的。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落雪终于说话了：“凌儿，这林子里不能燃火，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吧。你我稍微靠得近一些，应该没什么事吧。”
“嗯，我现在看不见你，只要我醒着的时候你不碰到我，多近都没关系的。”
我就地坐下，然后听着旁边索索声响起，他坐在了我的身边，落雪的温度微微温热了周围的空气，我甚至能够听见落雪的心跳声，应该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只差彼此相依。
“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一些，就该出发了。”他的表情我看不清，却能听见属于他的温柔，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落雪现在越来越沉稳，好像帮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我只需要跟着他的步伐走就好。
我轻轻“嗯”了一声，抱着膝闭上眼睛小寐。或许因为一整天都是处于不安稳的状态中，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连续跋涉，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云凌雪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才轻轻搂过纤瘦的肩膀，让凌雪靠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在这些天里，之于凌雪来说就是一个声音，他所能触摸到的，凌雪却不可以感受。如果有一天，这个声音也消失了的话，凌雪应该会习惯一些吧。而他云落雪，就在这等待命运宣判的时刻之前，奢侈地享受一下怀抱着心爱之人的幸福。
他纤长的手指抚上凌雪的脸庞，然后在凌雪唇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落雪的脸，熟悉的轮廓，却是陌生的表情，淡淡的哀伤，却好像即将消失一样。我伸手去拉他，然后拉到了温热的他，这才放心地喃喃：“不要离开，不要再离开了……”
落雪的手一顿，竟是下意识地回答起了凌雪的梦呓：“凌儿，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天雨
一收到苏涤墨从雪岭传来的消息，云清雪便让西关军和北国的援军一块儿奔赴雪岭。轮尔本来也想一块儿跟来，被姬无常和龙应泽死死拉住。自古有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上，他们的这个陛下却总是为了一己私情处处“身先士卒”，哪儿危险就往哪儿跑。
“可是凌雪他说不定在那……”
“就算是灵君在，您也不可以去。”姬无常毫不留情地打击道，“洛王不是也在那儿么？更何况灵君未必就在雪岭。”
轮尔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才算是消停了下来，但是那颗心还是随着兵士飞到了南边去。
云映雪和林肃霜作为领军的将领前往雪岭，刚到地方便被苏浴笔拉了过去：“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会呼风唤雨的人？”
“呼风唤雨？这怎么可能……”云映雪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你要这个做什么？”
“还不是幽人族的白胡子说，需要一场大雨把林子里的瘴气冲刷掉。但是这招雨之事也未免太过奇诡，大概只是我们白日发梦。”苏浴笔长叹一口气，看向黑气笼罩的山林，“你们还是做好准备，服了解药便进山砍蛇吧，这可是一场苦战。我们的南军都快累垮了。”
林肃霜却若有所思，垂眼沉默了一阵，恍然道：“方才说大雨，我记得有一个人应该有些奇特的本事，要招来大雨也未必不能。”
“真的？”苏浴笔喜问。
云映雪皱了皱眉：“你是说……东山上的那位？”
“没错，就是凝云国师。”林肃霜之前虽然没有机会经历双珏的事件，却对这个云凝雪的本事有所耳闻。
“那就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东山请人。”苏浴笔才说了一声“来人”，外面便急匆匆奔进来一个小兵，简洁地行了一礼，道：“报告统帅，外面来了个奇怪的白发男子，说是从东山过来，助我等一臂之力的。”
几人都是惊讶无比，面面相觑，这个云凝雪难道真的能够未卜先知么？才刚刚提到他，他便已经到了。苏浴笔忙说：“快请他进来。”
没一会儿，那小兵重新回来，将云凝雪引了进来：“这边请。”
几人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年，心下都有些吃惊，尤其是曾经见到过微微沉闷自闭的小凝雪的映雪和肃霜。这些年不见，他已经出落成了一个绝世的美人，白发青衣，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好像随风而动，平静无波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让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之中。他走得近了，好像凭空带来了一阵清气，使得几人都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
“凝雪？你是……凝雪吗？”
“正是，雪影王爷，许久不见了。”他已经脱离了俗世，自然斩断了尘缘，虽然还在为图云的朝廷观瞻天象，却已经不能再喊云映雪哥哥了。凝雪也没有多加废话，直奔主题：“此番凝雪前来，是为了消除这一场灾难，想来诸位缺一场雨，凝雪便唤来一场透雨，剩下的事情就要靠各位来善后了。”
“这自然是好，那便有劳了。”
“行雨之前，大军需要撤出雪岭，以防毒雨落在身上反伤了人。”
他此时是唯一能解决困境，救生民于水火之人，苏浴笔他们自然是对他言听计从，立刻大规模地调动起了军队，很快将雪岭清空了。
…………我和落雪带出来的口粮是小心翼翼攒了好几天的干粮，虽然走了几天路已经有些变了味，但是我们还是甘之若饴。就在咱们背对背啃馒头的时候，天空突然黑沉了下来，没一会儿便雷声大作，电光闪烁起来。
“要下雨了吗？”我望了望天空的黑色云层，“看起来不会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
“凌儿，把这个披上，不要着凉了。”落雪扔过来一件尚温热着的外罩衣衫，道。
我一愣：“你把外袍给我，你穿什么？你也会受凉的。”
“我身体毕竟比你好，又是习武之人，自然扛得住，你穿上我才放心。”他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不少，“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只要雨够大，便能消去不少瘴气，走起路来也会轻松很多的。走吧，咱们先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好。”我站起来，将犹自带着落雪温度的袍子顶在了头上，笑着答应，“你要跟紧我。”
“嗯。”
我加紧了脚步，四处张望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山洞。
落雪一开始还能紧紧地跟在后面，但是随即一声炸雷响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毒雨极快地打破了落雪呼吸的节奏，使得他没有办法使用龟息之术。心里一滞，他的肺部骤然疼痛起来。毒气俟机侵入他的气息，没一会儿，他的视线便模糊了起来。
从怀中取出药瓶，落雪绝望地发现他瓶子里的六颗药已经吃完了。尽管一路上用龟息之法维持了大半天的时间，却还是没有办法发生奇迹，本来以为可以借着这场雨可以陪着凌儿走出去的……他脚步已乱，眼前凌雪越走越远，跳跃着的背影却突然停下。
“落雪，你还跟着吗？我听不见你的脚步声。”
“……我在，只是雨太大了，我还在。”他微微运气，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近。然后，看着凌雪重新开始往前走，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尚带着笑容，却一下子倒在了湿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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