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分卷阅读14

    苏清如长叹道:“竖子行不端之事,老臣是来负荆请罪的。收到凌儿信件,老臣便赶过来了,不知现在凌儿可还安好吗?”

    “凌雪去江南找您……您没见到凌雪吗?”云清雪愕然问道。

    苏老丞相摇摇头,微皱了眉:“许是错过了,凌儿若看到苏家无人,应该会回来的。皇上,老臣此番过来,也是想要履行历代南泽府君与皇家的约定。”

    “约定?”

    “没错。南军的大权并不在白家手里,而是在前任府君的手中,直到白家顺利卸任,这部分南军才会交给白一弘,但是现在白家反叛,咱们苏家暂管的南军必须镇乱勤王。”苏清如解释道,又补充了一句,“老臣的二子和三子已经带了一小部分人马在雪岭阻挠白一弘。”

    他边说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珏来:“黑白珏便是虎符,一直悬在南泽神像腰间供奉,这是白珏,黑珏在次子涤墨手中。”

    “这……”怎么又是双珏?之前的那一对又是什么?云清雪有一肚子的疑问,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明白。

    苏清如何尝看不出云清雪的疑惑,干脆顺便解释道:“先祖以前只造了两块玉珏,作为南北军队调度的兵符。但是到文帝云翰笔之时,那两块玉珏因为常年被供奉生了神力,被用来封印文帝和其胞弟云翰墨的魂魄意念,由皇家人保管传承。另外又造了一对玉珏供奉为兵符,便是老臣拿来的这个。”

    云清雪将信将疑,细细看了看手中的玉珏,果然没有之前那两块的神奇光彩,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灵性。

    “既然已将虎符交给皇上,老臣也就该功成身退了……只是希望将来战事平定,皇上能够看在老臣的薄面上,饶我那不孝孙一命。”

    “丞相,听您这话,是有什么打算么?”

    “诸事已了,自然得乞骸骨,寻一处好墓田。以后的事就管不了啦。”他长叹一声,便要辞归。

    “丞相。”云清雪叫住他,他垂垂老矣的背影停住,听清雪道,“您不必如此自责,苏家并不会如风消逝的,不是么?”

    苏清如侧转了身,褶皱的老脸被夕阳映出阴影,阳光如铁水在身后溶蚀,仿佛要将老人的身形融化去。他微微动了一下头,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否认,又或许只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而后无声无息地离去。

    苏清如已去的远了,云清雪才攥紧了手中的虎符,扬声道:“来人,传旨下去……”

    …………虎符一到云江战线前,不但苏家手里的一部分南军全力进攻白家军,就连白家掌控的那一队南军都立刻对他们倒戈相向。

    我和幽人族的那几个人赶到云江附近的时候,战局已经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势,白家的人似乎也已经被这样的变故吓傻了,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绝望与不想死的本能在支撑着他们抵抗。

    映雪和速刷给也已顺利脱离了白一弘的掌控,和苏家两兄弟并肩作战,很快便将白家残军逼回了雪岭以南。急功近利、自以为一切准备就绪,天时地利人和的白一弘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若是再坚持装上十几二十年的良善,或许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了。

    但是,战争虽渐入平缓,也该进入尾声,云清雪等人的心里仍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阴影。落雪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苏智也很久没有再露面。谁也不知道,那个不可貌相的青年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来。

    …………整个春天,图云都再没有一点动静,白一弘和他的几个儿子扔下了家中妻小不知藏匿到了何处,参与反叛的江南愚民也已经投了降。南军也陆续休整准备重回江南去,好像是风已平浪已静。

    但是幽人族的几个人还在押着我到处搜寻苏智的踪影。找到苏智的话,那个蛊长老说不定会告诉我解咒的方法,但是我又怕找到苏智的同时,会看到和他在一起的落雪,先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幽人族的人不知道是生性如此还是与世隔绝太久,要么像蛊长老那样说上两句话就发怒,要不就一声不吭,跟鬼魅一样尾随在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偏偏他们走路还专挑蛇虫多的地方,说是什么顺便找找可用的蛊虫。

    天气渐热,树林里开始出现第一声蝉鸣,空气开始渐渐浮躁起来。

    “歇会儿吧。”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建了小茶棚的地方,我出声道。

    蛊长老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几个黑斗篷身子一旋,也不见怎么用力,便飞到了四周的树叶间,隐藏起了身形。我走进茶棚:“一壶茶。”

    “客官要什么茶?咱们这儿有血染、黄泉、碧落……”那小二一脸笑容,见我不解的表情,又道,“血染即为红茶,黄泉为乌龙,碧落为绿茶,只是来往多为江湖人,这才起了这些名字。”

    “绿茶吧。”我选了个清口解渴些的,忽然听见旁边乍响起蛊长老的声音:“我要黄泉。这名字好生有趣。”

    他看来不急着走了,我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准备好好缓缓疲乏。

    但是一盅茶喝下去,我和蛊长老都昏昏沉沉,他晃着脑袋指着我:“你怎么变成两个了?”我心道不好,却腿脚发软,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最近我怎么不是被敲昏就是被迷倒呢?这样想着,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昏暗之中。

    看见桌边两个都倒了,那小二微微一笑,扬声道:“剩下的诸位既不喝黄泉也不喝碧落,自然选的血染咯,那便如你们所愿好了。”他嘴型微动,黑衣人便突然发现周围聚集了许多毒蛇。他们出自幽人族,却是蛊支而非毒支,面对这些毒蛇也是和正常人一样,只能与之搏斗。

    隐藏最隐秘的人,也就是黑斗篷的首领并没有被发现,身边也没有任何蛇虫,他使用龟息之术,敛去了所有的气息,这下就更难发现了。

    其他的黑衣人逐渐因为体力不支而无意被毒蛇咬中,随即致命摔落树底,血染黑土。而后那小二目光转向蛊长老,看着他渐渐融化成了一滩黄臭的液体,残忍地勾起了嘴角:“哼,这黄泉很适合你啊。”他伸手将脸上的面皮撕下,露出那张如今已布满了黑色花纹的脸。分明是苏智无疑,但是却已分辨不明,他除了五官之外,脸上大部分地方都盘着黑色的纹路,显得诡异又可怖。

    “至于你,得作好安排,让你唱一出好看的戏。”苏智哈哈大笑起来,黑衣人躲在暗处,微微睁大了双眼。

    “苏公子,我们来抬人就好了。”

    “也好,省得到时候全赖在我一个人头上,你们白家也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这是自然,爹交代了,以后事情败露了,就全部推在幽人族身上,让他们自相残杀去。”说话的人正是白家的小儿子,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却透着无尽的谄媚。全然不知他自己说的话都被树梢上的黑衣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待得诸人都走得远了,他才飘落下来,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和蛊长老化作的黄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叫做害怕和厌恶的情绪。

    那个叫苏智的人,那些白家人,好生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隔墙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的,久违的、熟悉的、一听就让我潸然泪下的嗓音从门口传进来:“凌,你在里面吗?是你在里面吗?你说说话,说句话好不好?”

    是落雪。我呆立着,没有任何东西束缚着我,我想念落雪的拥抱,想念他的气息快要到疯狂,想要立刻冲出门去,但是我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想见他就直接开门进去好了,门又没关。我对你这么仁慈,你也不要整天用一张臭脸对着我。”门外还有一个人,是苏智无疑。

    “门没关……”迟疑的语气只一瞬,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小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听得身体和墙面剧烈碰撞,“轰”的一声,已经用身体抵住了门:“不要进来!!”声音听起来尖锐无比,带着无尽的惊恐,我脑中嗡嗡作响,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东西,只一味地歇斯里地:“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不要——!!”

    落雪的手还放在门上,方才那一震让他的手到现在还在发麻。听见里面凌雪的声音,落雪心疼不已,他那么害怕的语气,那么痛苦的语气,一定是误把自己当成了折磨他的人,他一定经历了很多的挫折。想及此,他放柔了声音:“凌儿,是我,我是落雪,不是坏人,你开开门,我想见你,我很想你,很想……”

    “你走开!呜呜呜……我……我不想见到你!!”虽然无数次幻想自己与落雪再次相遇的场景,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沉着要淡定,要装作若无其事,要走得云淡风轻。现在的我却好像是第一次面对不能再见落雪的设想,明明思之欲狂,却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揪痛。

    我狠狠按住心口,抵着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呜咽,似是用尽了力气去按照我既定的方式去说话:“云落雪,以前一想到你和苏智做的事情,我会觉得反胃,可是现在我不会了。因为我已经无所谓。”

    “当年不顾一切跟着你进京的那种热情,早就已经被磨散了,每一次和你分开,每一次痛苦都在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我以为我……我还爱着你,可是那只是我的固执,是我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是当我好不容易从雪岭活着回来再见你,你却坚持要离开,我就已经……我就已经死心了……”喉咙哽得发疼,但是还不够,绝不可以流露出一丝脆弱和迟疑,这样才能够把他推开我的身边。

    深喘了几口气,我才渐渐平复了抽噎:“这种反反复复的感情让我很痛苦,我一看到你就会更痛苦,我不想再……再动摇了,我决定放弃你,去北国找轮尔。今天,我就跟你说明白。你走吧,也不要再找我。”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我觉得全身的气力和温度都跟着离开了。心里凉凉的一片,眼泪也戛然而止,就好像,这里真的就是我们的结局。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隐约听见脚步声离去,挣扎地站起来,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隙,门口没有人。他果然走了……我却无法松一口气,因为这种好像在心头割下一块肉的感觉,会让我独自品尝一辈子,痛上一辈子。

    我望着空荡荡的密道,正想往前走,突然腰上一紧,熟悉的灼热的温度扑在脖颈间,让我整个儿僵硬了。

    心里一空,只觉得轰隆一声,所有的思维都被炸碎了。

    “凌雪,你在说谎,你不可以说谎的,不能做我曾经用来伤害你的事情,凌雪,你骗不了我,更骗不了你自……”落雪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自己怀抱着的人骤然用软骨功脱离了自己的手臂,转身双手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将下面半句话硬生生压回了喉咙里。

    面前的少年头发衣服都有些凌乱,带着些风尘仆仆,双目神采渐失,手上的力道却不松动。落雪似乎听见自己的喉咙“咯咯”作响,好像随时会被他掐断了喉管。

    “凌……凌雪……”他用手去掰凌雪的双手,勉强发出几个音节来,却丝毫没有勾起凌雪的意识,相反的,脖子上的钳制越发用了力气。

    凌雪手背上因为落雪的反抗多了不少红印,他却无知无觉,反把自己最心爱的人当成最痛恨的仇敌,恨不得能够治他于死地。落雪好几次用力将他细瘦的手拉开,禁锢在手心,却被他轻易用软骨功逃脱,重新抓住了落雪的脖颈。

    到最后实在无法,云落雪下重手敲昏了凌雪,这才终于让他安静下来,软倒在自己的怀里。

    扶住凌雪的肩膀,竟是意外的单薄消瘦,好像薄薄的纸片,被风一吹就会飞走,用力一碰就会破碎。是因为自己吗?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因为自己而一直痛苦着吗?轻轻抱起怀中人,却只能选择去自己或者凌雪被关的房间待着。落雪迟疑了一会儿,就近一转身走进身边的房间。

    但是安静下来,细细看了,才发现凌雪微微肿起的眼睛和脸上薄亮的泪痕,想起方才隐约听见的哽咽,落雪才知道自己的猜想并没有错。他在说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对,凌儿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反常的攻击自己?刚才还觉得是他生气了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想想,凌儿是不是因为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才会那么努力要赶自己走?

    莫非又是障目?不,如果是障目,他有解的办法,又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

    落雪被关了很久,根本不知道外面战争已经大致结束,但也能大概猜到,凌雪身上不明不白的蛊物是白一弘和苏智的杰作。他搂着人事不知的凌雪,心里微微酸疼着,若不是知道彼此的真心,若不是理解彼此的羁绊,或许他会被凌雪的话吓退。但是正如凌雪见到了自己曾经那么不堪的作为仍然能够抛开那些细枝末节,自己也坚信着凌雪的心是永远不变的。

    伸手轻抚着少年的额发,带着久违的温暖。落雪轻轻用额头抵住凌雪的头,喃喃道:“凌儿,别怕,我在这儿。”

    …………我已经熟悉了从昏睡中醒来的状态,这次却是靠着门边坐着。门关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对落雪说出过决绝的话,没有走出门去。

    但是,一定发生了什么,最后一刻的记忆,是那双紧紧抱着自己的手。那是落雪。他……被我杀了吗?我看着自己手上的微紫印痕,还有因太用力而僵硬的手指,如坠冰窖。

    “凌儿,你醒了吗?”

    就在这一刻,落雪的声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又将我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你……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我就在门外。”落雪轻笑,“傻瓜,你都忘了么?”

    “什么?”

    “以前都是我不好,墨和轮尔、茗箜他们明明都警告过我了,我还那么任意妄为,伤了我的凌儿的心,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的。但是,小傻瓜,我们是双胞胎,你在想什么,我再怎么迟钝也该猜到了。是为了我,你才硬逼着自己说出那么狠心的话的吧。”

    他轻松的声音让我渐渐安心下来,说的话却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傻。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被一下子看透了。一阵委屈,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你是不是又哭了?不许哭,再哭眼睛会肿的。虽然凌儿怎么都很好看,但是我还是喜欢笑着的凌儿。”

    一个没忍住,我又笑了。哭哭笑笑的,这十几岁年纪是白长了。

    落雪听得里面没事了,声音才严肃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被下了什么蛊咒,但是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的。咱们现在被困在这儿,你可知道外面是什么局势么?”

    我把战局已停、白一弘逃跑的事情说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白一弘他们躲在这儿,我见过他一次,却没想已经战败了。但是苏智不会就此罢手的,他最近在练一种很诡异的秘术,经常招一些毒虫毒蛇,脸上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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