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分卷阅读31

    玄熠听罢居然哈哈大笑道:“后悔吗?”

    李卿琦瞥了瞥皇上,竟也同样哈哈大笑道:“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吧?”

    赵君如刚吓得差点尿裤子,后来发觉敌军根本攻不过来,很快他们自损兵马又撤兵,这下心脏才鲜活地跳回去。他本是出谋划策的幕僚,最多能算是鞍马娴熟,长得也够斯文,过去干的是分类保管地图之类的活,突然被皇上调到了近身,第一次跟随圣上出征就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就差没出息的跪地哭着喊要回家。惊天雷鸣,震耳欲聋,此情此景他听见皇上和李军师在哈哈大笑时,哽咽地想,他俩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渐渐的雨点变小,苍穹中的闪电雷鸣也慢慢停下来,火已经快要熄灭,因本来就没多少,虽然把人吓得退兵,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玄熠一身湿透地从树上蹦下来,对君如含笑道:“你去带人……”当他看见君如的神情时,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指着人,对李卿琦道:“朕有这么可怕吗?”

    李卿琦看赵君如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浑身哆嗦不住,便从兜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枚药丸,给他喂下,还不忘讽刺道:“皇上此人是幕僚,又不是叶蔚威,叶蔚威削下首级的敌寇将领能围着堵着排三圈,君如看完这架势还没吓死不错了。”

    玄熠用鉴定的眼神细细打量了一眼赵君如,此时他虽浑身湿透,却不减天威,他沉声问道:“你还能骑马吗?”

    赵君如此时已恢复了一点,他三拜九磕地跪在地上哆嗦道:“皇上息怒,卑臣无用……”话都没说完,就被皇上踹了起来。

    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慌忙间抬起头,只听皇上背对他,沉声道:“朕就不喜欢这些没用的礼数,到底能不能骑马?”

    赵君如还不知如何回答时,就被陛下粗暴地丢上了马背,李卿琦与皇上走在前面,两人皆是说说笑笑地步行。他坐在马上,盯着皇上的背影,那明晃晃的黄色,顿时一种微妙的热意在眼眶中涌出,又似有千万钟鼓在耳畔鸣响,心下一片彷徨,一行清泪从沾满泥巴的脸上落下,古往今来,谁受过这种待遇?这样的圣上,他就是搏上毕生的一切,也要追随与陛下!他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暗暗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对皇上有用的人。

    其实皇上就是看他吓得不能走,本着爱民如子的心态,把人丢上了马。若日后玄熠知道,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为大周钓上了一条大鱼,未来的四名猛将之一,为他的子孙后代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估计他做梦都会笑得醒过来,当然此是后话。

    一到营地,玄熠便下命启程,他的战场不在这里,而是遥远的荆州。这片染满了鲜血的土地是他毕生运筹帷幄,指点的山河。一场争夺了三朝的战争,他最终会亲手画上一个句号,而后完成太傅遗愿,开创一个繁华的太平盛世!

    黑暗中,带着面纱的人,拈起一枚黑子,狠狠地摔在棋盘前,待气息平稳后,一缕不易察觉的冷笑慢慢爬上他嘴角,诡谲的轻轻道:“皇上待你没了太皇太后做靠山会怎么样呢?”

    夜半时分,雨停了下来,淡墨色的苍穹上,隐着半轮月。墨雨给睡得正香的隆儿掖了掖被子,披了一件衣服起身,站在殿外潮湿的台阶前,凝视着素光盈盈的月。

    望廊前,又是海棠花开花又落,他俯身拾起一瓣海棠花轻拈指间,雨后的风还是有些凉意,冷冷的吹来割得人生疼,他抖得像一片落叶,偌大的宫殿,像是他的牢笼,他不能逃脱亦无法逃脱。

    明日一早,他将要面对群臣,以及铺天盖地的的质疑和辱骂,如果不是为了玄熠,他早一走了之;如果不是为了隆儿,他早已逃离。

    他的身份,始终是一个男妓,而绝非李卿琦、卫博远那样堂堂正正。只因着玄熠想要开创一个盛世,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甘之如饴。

    隐月斜照,影落空阶,风卷起他雪白的袍角,他把手中花瓣捏成了粘稠的汁液,顺着他白皙的指尖流下,前行无路,后退死路,可他绝不能退缩。

    次日清晨,隆儿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望着为他着朝装的父妃,他死死地咬着唇,上面已是一排没血色的细牙印,他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低声哀求道:“父妃,我能不去吗?”

    墨雨轻轻一笑,给隆儿正了正头上金冠,用最温柔的语气道:“隆儿怕什么呢?”

    隆儿小脸苍白,低声道:“孩儿素来胡天胡地惯了,不静心读书,也没好好练过武,见到那些人,都不知该如何说话。”

    墨雨一袭白衣,束着头发,显得整个人峨冠博带,他身上淡淡的书卷气息,不是随便读两本就能显露出来的。玄熠一走,他便不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墨雨,而是辅佐太子的沈巍。

    此时,他持着隆儿的小肩膀,认真道:“你又不坐龙椅,只是坐在一侧,无论下面大臣争吵也好,让你做主也好,你都不要回答。”

    隆儿似懂非懂地拽着墨雨的衣袖,嘟嘴道:“父妃,你不能让孩儿一个人坐在那里。”

    墨雨摸着隆儿柔顺的发梢,温润笑道:“父妃就站在离你不远处,不用害怕。”

    隆儿小手心里都是汗,他死死攥着父妃纤细的手,一步一步往金銮殿走着,一路只见湛蓝的苍穹下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画上一样。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何父妃那么镇定?隆儿用余光瞥了瞥一袭白衣的父妃,他真是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想着想着便有些骄傲,放眼整个皇宫父妃最喜欢自己,不是吗?!

    碧空如洗,日光熹微中金銮殿,赤色巨龙柱子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威严而又苍老的声音在清晨回荡:“太子驾到!”

    隆儿在墨雨的注视下,慢慢松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个人走上长长的汉白玉台阶,他握着扶手上刻的一条金龙,神色慢慢安稳下来,缓缓走向正首下的龙椅,坐下了下去。

    纯金打造的龙椅,隆儿用了不到小半地方,偌大的金銮殿把他显得更加渺小,他轻轻地哆嗦了一下,目光轻轻地扫到了下面对他行三拜九叩的大礼,死死掐着手心,稚声道:“众爱卿,有事启奏。”

    作者有话要说:注:我是在一本很老的书上发现有用铜镜来让战马打滑的,而且铜是导体,雷能导电早在天工开物里就有描写。至于放水的火油,早在汉代末年就已经有了,这些虽然都不是一个朝代的,在古代也未曾大面积的使用过,但我把这些捏在一起,就显得有些现代,所以请亲们不要死扣这些,万分感谢。

    隆儿开始一点一点长大了,应该说玄熠也好,墨雨也好,他们都在变,因为时间在变,人不得不变,所以我觉得墨雨不是变强了,而是变回了他自己,你们说不是么?

    ☆、第47章 轻薄为文哂未休

    晨光熹微的透过百福窗棱,照亮了昏暗的金銮殿,隆儿坐在椅子上,他只觉得下面大臣们吵得如蜜蜂一样嗡嗡作响,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始凝视着窗外被分割不成块的苍穹,回首望了望正中间的龙椅,父皇坐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是天威赫赫吧!也不会像自己这样无聊,听他们说什么听的脑子都打结了,什么叫不和法制?和不和法制是他们说的算吗?

    墨雨立于廊柱后,他悄悄的打量着正在走神的隆儿,不由得摇摇头,继续听着下面妖颜祸水论,听着可笑,他什么时候在这些大臣心里高贵得跟历朝历代的红颜祸水一样了?

    听着言官的长篇大论,隆儿差点睡着,突然一阵嘈杂,他瞪大眼眸,只见脚下乌压压跪了一片大臣,唯独丞相一个人站在原地,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隆儿不禁多了看了那个老人一眼。转过头他惊慌地看了看父妃,只见后者面色发白,浑身微微颤抖。他不由得静下心,小声问道:“本王刚没听明白。”

    内阁学士斗胆道:“请太子赐死男宠,以稳江山社稷,以慰天下苍生。”

    隆儿一听“唰”就站了起来,皱着眉,不解道:“你们要我杀了父妃?”

    内阁大臣沉声道:“太子身份尊贵,怎能认一出身青楼之人为父妃?这是什么称呼,历朝历代都没有,完全是不合祖宗制度。”

    隆儿握着扶手上刻的一条金龙,那棱纹硌得手心疼,他怒气冲冲吼道:“你们凭什么要本王处死父妃?凭什么?你们只会说这里不合法制,哪里不合法制,难道你们就合法制了吗?父妃说过,只要一个制度在孩子眼里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他是我父妃,在我眼里没问题,在你们眼里凭什么就成了问题?”

    墨雨凝视着怒气冲冲的隆儿,微微扬眉,徐徐绽出了一个笑,这孩子真像玄熠,哪儿都好,就是好冲动,也罢,还小,他可以慢慢教导。若日后他还有这个时间的话,三人成虎的故事不是没听说过,在他第一次见隆儿那日,他就跟玄熠说过,不知日后隆儿会如何看待自己,无论这个孩子怎么看待他,当他是权臣,还是奸人,他都会守护这个孩子到自己生命最后一刻。

    隆儿的声音不大,却带了几分皇家威严,他长得本就像玄熠,怒目的立在金銮殿上,已然有了人主之姿。

    一时间下面倒是安静了几分,良久的沉默被一边的小东子打断,他小心翼翼问道:“太子爷,要不要先让他们起来。”

    一个声音森森响起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隆儿听得这个声音,不由得蹙眉一愣,他思量片刻,接口道:“袅丝翘足傍澄澜,消尽年光伫思间。若使见鱼无羡意,向人姿态更应闲。”

    墨雨扬眉,淡淡笑了笑,他没想到过隆儿会吟这首诗,虽然对那首诗风马牛不相及,却带着讽刺的味道,不知这首诗是谁教他的,这么偏激的观点,该不会是那个叫宁止的伴读吧?那孩子心机颇深,用得好便是忠臣良将,若用不好的话……刚要思索,却见隆儿一甩衣袖,稚声道:“退朝。”

    隆儿气鼓鼓地拉着墨雨的手,闷声道:“明天孩儿可不来了,这地方真烦人。”

    墨雨笑了笑,看着那明晃晃的金色,低声道:“隆儿不想要权利吗?”

    隆儿把头埋在父妃怀中,不高兴道:“孩儿要那个有什么用?”

    猛然想起一句话,玄熠说过,他当年想要那个位置为了保护所有的人,感念道:“你坐在那里就拥有了一切,你想要保护的,想要得到的,都可以如愿。”

    隆儿扬起小脸,薄怒道:“才不是呢!要是孩儿有那种权利,他们怎么还敢让我赐死你?”

    墨雨一时语噎,怔怔地看了隆儿片刻,目光温柔而缱绻,轻声道:“父妃在他们眼里本就那样。”

    隆儿摇摇头,整个后宫除了老祖宗他最最喜欢的就是父妃,下面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生病的时候是父妃守在床榻前,他挨打的时候是父妃给上药,他不会功课的时候是父妃给讲解,他被罚抄写了一夜书父妃陪了一夜。而那些大臣对他又做过什么?居然让他赐死父妃?!曾经听宁止说过,大臣在外面有各种豪宅良地,在朝堂上就假惺惺地装腔作势。想到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凡是本王喜欢的他们都要夺走,读几本书就都当自己是贤臣了吗?”

    此时大臣并未退光,金銮殿上还有人,隆儿的声音不小,此话一出,墨雨顿时如遭雷击,他皱着眉头,这下跟前朝梁子结大了,日后少不了要多费周折化解。

    隆儿一说完就后悔了,他抿抿嘴,闪着大眼睛瞪着墨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圆场。

    墨雨轻声叹了一口气,对隆儿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踱步出了柱后,立于大殿上。顿时,几位未走的老臣皆阴冷一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隐然有光透入殿中,墨雨淡淡一笑,道:“童言无忌,说了也是无心之语。”

    下面大臣暗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刚刚隆儿的话抹平,若是他们日后追究,反倒是做人不够大度,一定会遭人唾弃。个个不免脸色铁青地盯着墨雨,礼部尚书突然讽刺道:“一个男妓还识字,实在是江山社稷之荣幸,难怪皇上离不开。”

    前面的话还好,提及玄熠,墨雨一双单凤水眸不觉扬了扬,变得幽邃中带着凌厉,竟让人不寒而栗,他清冷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一句不说还好,本来就是剑走偏锋的一首诗经,哪知墨雨说完下面竟安静了片刻,礼部尚书李恒蹙眉道:“仿若几年前,也有人这么回答。”

    丞相老得一脸皱纹,刀刻上去的一般,此时他竟睁开眼眸,浑浊的声音,苍老地响起道:“你是将门沈家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昔年将门沈家多么受人尊重,沈家老爷子那是一代贤臣,如今在位的很多大臣都曾在幼年受过提携,欠沈家不是一点半点,当下心里一惊,都一并盯向墨雨。

    墨雨对着林丞相恭敬作了一个揖,沉声道:“沈巍多谢丞相收留家弟。”

    丞相抿着胡须,摆摆手,道:“老朽和你爷爷是挚交,只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众人眼光又一并看向墨雨,他顿时了然丞相在帮他解围,但是心里暗暗闪过一丝疑虑,丞相想要的绝对不简单。面色没露分毫,只是凤眼轻挑,淡淡笑道:“当初我逃出来,就被卖入了青楼。”

    当年一袭白衣的少年,站在太学府,独自一人舌战群儒。后来消失在人间,很多书生还渴望一观当年的盛况。如今此人还活着,绝对会恢复经筵讲学的盛装。众人还没思考完,就听礼部尚书突然插嘴道:“下个月经筵,你可否参加?”

    大殿虽没有几个人,却想的各不同,墨雨看得很清楚,站在一旁一直闭着眼的丞相,实际是做戏,为了隆儿看,他不过为了拉拢太子力量,为保日后,林家能顺风顺水地坐到今日,不是没有道理的。半个时辰还在论杀论打的大臣,此时知道其身世利弊,却突然讨论起了经筵,全然不顾此时国家正陷于危难之中。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心里非常不是滋味,面上却没露分毫,日后还要靠他们,当下露出一个恭顺温良表情,淡淡一笑道:“诸位大臣可要移步绮春阁喝杯茶?”

    丞相道了一声老了便转身告退,其他几位大臣打着哈哈,各自寻了由头退了下去。人都走光了,墨雨依旧站在原地,隐隐粼粼的波光在他眸中闪动,下唇又被不自然的紧紧咬住,刚刚朝堂一争,只让他觉得苍凉。当年玄熠费尽心思要来这江山来做什么呢?世间的功名利禄之争,永远都不会结束。

    隆儿哪里会懂这些曲折的心事,他耷拉着头,苦着脸道:“父妃,孩儿站得脚酸。”

    墨雨挑了下眉,冷着脸,严肃对着隆儿道:“日后你也会面对如此境地,你打算怎么做?”

    隆儿沉默半晌,失望的垂下眼帘,喃喃道:“日后我也会跟父妃如此对峙吗?”

    墨雨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回答我。”

    隆儿浑身一震,飞快回答:“父妃我要怎么跟你对峙?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不是你说你会保护我的吗?”说完已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墨雨,生气地一跺脚,转身就跑。

    墨雨并未追上去,他站在原地,微微抖着。君臣之路,只有算计,哪有柔情?若隆儿日后想坐在这龙椅上,就要诛灭一切软弱。作为一个真正的君王,这一切是必经之路!一定会非常痛苦,但是只有痛苦才会磨砺一个人,慢慢成长,心智变强。

    隆儿,不要埋怨我,在这深宫之中,我能陪你多久就算多久,我一定等不到玄熠回来。所以隆儿,哪怕日后会被你下令千刀万剐,我也会把你培养成千古一帝。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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