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分卷阅读9

    门口的宫人被玄熠冷冷的一个眼神,吓得倒退了三尺远,远远听闻尚书房中嘈杂声不断:“太子可是这宫里头一号尊贵的孩子,怎么也是你随便抱的。”“太子,你快下来。”“小祖宗啊,你可别哭了,一会让太皇太后知道了,我们都会被驱赶出宫的。”“太子,你贵为储君,是天之骄子,怎么能让人抱?”

    今日,是隆儿过来请安的日子,玄熠的意思是,如果墨雨不排斥隆儿,那么他们三个人就在一起;如果墨雨不喜欢隆儿,那么他就准备把隆儿丢给博远,让他老实待在东宫。微微蹙眉,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迈步一进去,眼前的场景,让玄熠有些暗暗吃惊,墨雨正抱着隆儿拍哄着,隆儿死死搂着墨雨脖子,在他怀里哭号着。

    隆儿突然一扭头,一见到父皇,好像有了主心骨,献宝一样大喊了一声:“父皇,孩儿找到母妃了。”

    原本连拉带扯的众宫女,看见皇上唬得赶紧跪下,屋里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玄熠背着手,金冠挽起的青丝漏,九龙华袍,一身的帝王之气,他沉稳的问道:“怎么回事?”

    隆儿紧紧搂着墨雨的脖子,啜泣道:“父皇,隆儿以后乖乖听话,会乖乖吃饭,再也不闹先生头疼,也不会逃学了。父皇,隆儿求求您,把母妃留在孩儿身边吧!表哥堂姐他们都有母妃,隆儿也想要母妃在身边……”

    隆儿的话,带着孩童真挚的恳切,听得墨雨一阵心酸,差点落泪。满地跪着的仆人都是旧日汐蕤的陪嫁,听见太子说起小姐,想到这孩子自幼失母,呜呜啼啼声不绝于耳。

    玄熠微微一笑,走到他们身边,定定凝望着怀抱隆儿的墨雨,伸出手,把他俩同时揽入怀中,带着安抚的尾音,坚定说:“隆儿,你母妃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家三口会一直在一起。”

    下人都被玄熠撵回了慈孝宫,回禀太皇太后这段日子,他正好得空,要好好管管太子功课,顺便教下骑马射箭。

    秋阳浓如火时,染红了每一根枯草,染亮了每一片落叶,大雁徘徊投入到远征的行列,渐行渐远。

    玄熠对隆儿严肃道:“隆儿,你以后不可再叫他母妃。”

    隆儿嘟着嘴,不高兴道:“那儿臣要叫什么?”

    玄熠盯着墨雨丹凤美眸,寻思了一下,道:“叫父妃吧!”

    隆儿含着手指,稚嫩的小脸蹭着墨雨的脸颊,模糊不清道:“还不一样……”

    习风袅袅,伊回眸莞尔,飞檐亭角清铃响。

    烟水茫茫,得一生挚爱,纵即此生皆欢喜。

    ☆、第16章 冰碗轻涵翠缕烟

    浓墨泼洒的苍穹,铅云低垂,阴郁连绵,下着雪珠兼夹杂着雨丝,打在泰和殿的琉璃瓦上,升起袅袅薄烟,带着些许雨夹雪的湿冷寒气,一池枯荷被打得东倒西歪,水面泛着圈圈涟漪。

    偌大的嘉德暖阁里只有几个值夜的宫女,连宫灯都只点了半数,自从墨雨操持内宫事宜,节省了不少银两,一连几日流民迁移,灾荒严重,玄熠带着几位朝中要臣努力在官民间收集粮食,忙碌着开仓救济贫民,已经去了三日,还未归。

    轩窗下,隆儿端着一小碟桂花糕,目不转睛的盯着墨雨在给他煮茶。

    墨雨宽大的水袖轻轻一扬,宛若在月下舞蹈,他将温壶之水倒进茶船,即可升起一缕带着暖意轻烟,墨雨边润茶,边温婉的对隆儿讲:“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采不时,造不精,杂以卉莽,饮之成疾。茶为累也,亦犹人参。设服荠苨使六疾不瘳。”

    隆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好奇看着墨雨在煮水,初沸的水被墨雨掉到,隆儿不解地嘟着嘴道:“父妃,为何要倒掉啊?”

    墨雨丹凤水眸里带着笑意,盈盈道:“《茶经》记载: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谓弃其啜余,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环激汤心,则量末当中心而下。第一煮沸水,弃其沫,之上有水膜如黑云母,饮之则其味不正。其第一者为隽永,或留熟盂以贮之,以备育华救沸之用,非渴甚莫之饮。凡煮水一升,酌分五碗,乘热连饮之。以重浊凝其下,精英浮其上。如冷,则精英随气而竭,饮啜不消亦然矣。”言毕之后,发现隆儿根本没听,只是盯着自己不停的看。

    还未及墨雨发问,隆儿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敬佩道:“父妃,你会做桂花糕、会煮茶、会背书,好厉害啊!比儿臣那几个先生厉害多了!!”他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因着喜欢听墨雨说话,在他心里,父妃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清婉好听得像音乐。

    墨雨抿嘴一笑,对那孩子的夸奖毫不理会,皇上不在的几天里,隆儿天天都赖在泰和殿不走,几乎和他寸步不离,赞扬的话更是重复了许多遍,当下不理会,径直运壶倒茶,水袖低垂,茶水慢慢注入茶杯,一杯白毫翻滚,如雪茶飞舞的敬亭绿雪呈现在隆儿眼前,香气鲜浓,似绿雾结顶。

    大大咬了一口桂花糕,隆儿端起白瓷茶盏一口猛喝下去,顿时觉得烫,荒乱中掀翻了茶船,泼了一桌子水,连墨雨身上也溅到了不少水,隆儿自己也不小心烫着,眼泪直往下落。

    墨雨唤来明月帮忙收拾,衣襟上的水也没顾得上擦,先是上上下下检查了隆儿一番,而后发现他肉呼呼的小手上被烫起几个小小水泡,仔细的吹了吹,用手绢蘸冷水擦拭,黛山微蹙,含了一缕嗔怪道:“茶水烫,怎么也不吹吹,着什么急?”

    隆儿听罢哭得更厉害,一行一泣道:“父妃弄的太好喝了,儿臣没忍住,呜呜……没忍住嘛!”

    那双与玄熠一模一样的眼眉含着泪珠,看得墨雨差点失神,他温柔地抚摸着隆儿道:“父妃也吓到了,不怪隆儿,疼不疼?”

    隆儿止住哭声,含着泪,嘟嘴摇摇头,乖乖地坐着让墨雨给他上药,一会便伸出手,要抱。墨雨无法,把隆儿抱在怀中,任由着这孩子蹭来蹭去。

    隆儿觉得能躺在父妃怀里真是太好了,父妃身上香香的,不像后宫那些妃子们用的胭脂味道,那些人身上的味道能把他熏死,父妃的身上有一股梅花的清淡疏离的清香,父妃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比他教书先生厉害多了,他好喜欢好崇拜,想着想着就把头埋在墨雨锁骨上,吃吃笑道:“父妃,隆儿喜欢你。”

    墨雨美目一转,他已经在心底把隆儿当成了身形小几圈的玄熠,低低笑道:“父妃也喜欢隆儿。”

    隆儿大眼睛一闪一闪,肉呼呼的小爪子搂上墨雨脖子,用脸蹭了蹭他的锁骨,兴高采烈地说:“那父妃今晚和儿臣睡可好?”

    墨雨低头贴着隆儿柔软的发梢,发怔思索着,日后这孩子懂得事理后,还会用如此单纯清澈的眼神看待自己吗?在他眼里,自己未来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男妓,绝非是他挚爱的父妃,心最柔弱处,顿时便撩拨得酸楚,他抑制住心中一丝悲凉,脸色添一抹温香,温柔道:“那我们睡在偏殿可好?”

    至晚间毓庆宫中,隆儿歪着头坐在高凳上,短短的小腿来回晃着,盯着墨雨忙忙碌碌在铺床,叠被,突然稚气道:“父妃,儿臣若是把今儿教的诗都背下来,有没有赏赐?”

    细碎的长发覆盖住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墨雨弯腰铺床未抬头,他发现隆儿非常喜欢被他夸奖,不由得水眸一扬,含了一缕笑意道:“若是背不出来呢?”

    隆儿听罢,把嘴撅得老高,眉眼向上,气鼓鼓中带着一缕不服气道:“孩儿最聪慧了,要是能背出来呢?”

    墨雨把百合、金木犀、茉莉、冬忍花制成的攥金丝碧水纹软枕抱在怀里,施施然一转身,巧目若兮地笑道:“那父妃弹琴给你听,怎样?”

    隆儿笑得甜甜的,摇头晃脑一板一眼地背道:“亢亢寄形群动内,陶陶任性一生间。自抛官后春多梦,不读书来老更闲。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常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父妃说,这首诗,表达了白居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观点。”

    墨雨抿嘴一笑,唤来明月,去取他那把皇上御赐的鹤鸣秋月琴,明月抱着琴归来,墨雨把琴放好,端坐好,看了一眼隆儿,浅笑如春水荡漾道:“张衡 《东京赋》:於东则洪池清籞,渌水澹澹。今日正和一首长相思。”

    此时,墨雨只穿了一身逶地月白寝衣,水芙色的卷草纹淡淡的绣满双袖,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淡雅处却多了几分书卷气质,丹凤水眸中含着望断秋水相思,他双手抚琴身,略微展开,纤细的指尖微微弯曲,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乐府调,恍若蝶翼颤动,悄笑嫣然的唱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一曲毕,墨雨听着窗外雨夹雪如丝线一般的淅淅沥沥,缠绵缱绻,曲水流淌得独白,袅袅琴音抖落一身思念,不知皇上在外是否睡得好?很快至大雪时节,不知旧疾有没有复发?思绪无言,却胜万言,渴盼着一生一世相守的偎依,这一首长相思,写尽自己对皇上的眷恋;弹一曲长相思,涤荡自己对皇上挥不去的相思。

    一曲毕,隆儿完全沉浸在悠悠古弦中,一曲经父妃唱出,竟然余音缭绕,如云雾般久久不散,他怔怔地看着父妃坐在琴前,黑墨般的青丝逶迤腰间,一袭白衣,宛若仙子。这一幕给隆儿留下深深地烙印,就是这个儿时的记忆,影响了他日后,爱上的那个一袭白衣,青丝飞扬,冷如冰霜的男子,当然,这已是后话。

    云烟浩渺,雨疏风骤,寂寞的冷风轻盈地拂过身子,带来缕缕微凉,香炉里袅袅沉香弥漫着,隆儿打了一个寒颤,轻轻问道:“父妃,你在哭吗?”

    墨雨回过神,拭泪清婉道:“父妃没哭。”

    隆儿嘟嘴道:“骗人,孩儿都看见了,你该不会是在想父皇吧?”说完调皮地眨眨眼睛。

    墨雨婀娜起身,坐到隆儿身边,微微露出了一个倾城的笑容,水眸里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忧伤,寂寥道:“确实在挂心你父皇,不知陛下在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天凉,有没有加件衣裳。”

    隆儿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轻轻抚摸着墨雨的脊背,用倩娘哄他睡觉的语气,稚声稚气道:“父妃不怕,隆儿在这里。”

    听得墨雨“噗嗤”一笑,这孩子,果然像极了玄熠,他紧紧把隆儿揽入怀中,掩盖住内心那一丝相思之苦。

    又过三日后,玄熠赈灾回宫,而后他兴冲冲地跑到泰和殿,却没看见墨雨,问了明月才知道,他带着隆儿去毓庆宫暖阁习字了,不由得顿时觉得自己走了没几天,居然失宠了,而且争宠对象,居然是自己儿子!这几日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墨雨,恨不得能马上回宫跟他一诉相思之苦,而现在,他居然赖在毓庆宫教那臭小子习字,而不是奔来投入自己怀抱,虽然墨雨的任务就是相夫教子,不对,是相夫,那小子不是有少师教吗?怎么赖上墨雨了?

    想罢怒气冲冲的杀到毓庆宫,刚到门口,只听闻里面欢声笑语:“父妃,看看孩儿捏的像不像小鸟。”“隆儿若是再给鸟儿加上爪子便更像。”“父妃,快把石头捏好,孩儿要把莲花放上去。”“就好了,马上马上。”

    站在门口的玄熠,笔直的身躯,彰显着不可一世的帝王气概,阴沉的脸色几欲发青,他现在很生气,想都没想,一脚踹开毓庆宫的朱门,屋内那一位身着水蓝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墨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那一双流盼生光清澈的丹凤水眸,是他在这个世间的彼岸,他飞快的跑过去,用尽全力将墨雨揽入怀中。

    ☆、第17章 怅卧新春白袷衣

    外面的雨雪停了,一缕日光洒满大地,带给人丝丝缕缕温暖,思念晕染了尘世的沧桑,凝结了岁月的蹉跎,那一双流盼生光清澈的丹凤水眸,是玄熠在这人世间最最迫切停留的彼岸,他飞奔过去,紧紧把墨雨拥入怀中,墨雨也伸手紧紧回抱着,许久许久,直到被隆儿打断。

    隆儿扮个鬼脸,吐吐舌头,喋喋不休道:“儿臣参见父皇,爹爹近来可安好,刚回宫不是应该在尚书房处理国事吗?为何跑到毓庆宫来找父妃吗?父妃在和儿臣捏面人儿,父皇要不要一起来捏?”

    墨雨面色绯红,连同水眸里都染上了微微羞涩,急忙从玄熠怀里挣脱。那知挣脱了几下,玄熠不肯松手,他便低低道:“隆儿还在这儿,外面还有人看着,光天化日之下,皇上,快放手。”

    玄熠松开墨雨,心下十分不悦,却忍着没发,巴不得这一干人赶紧走光,他好拉着墨雨好好叙叙离别之情,顺便,咳咳,共赴。他凝视着隆儿和墨雨捏的面人,墨雨捏的那个他能确定肯定是他,因为一身明黄色的九华龙袍,这天地间唯有他一人,至于隆儿捏的,都看不出是个鸟样,鄙夷的撇撇嘴,坏笑的勾勾嘴角,道:“隆儿,想出宫玩玩吗?”

    兴奋的星光瞬间倒满了隆儿的双眸,他不可思议叫道:“真的吗?父皇允许孩儿出宫吗?”

    “天子一言九鼎,朕什么时候骗过你?”玄熠面带慈祥微笑,心想,你小子赶紧给朕消失得远远的!

    “万岁,父皇太好了,是大周最开明的父皇。”隆儿完全没看透他父皇打的什么算盘,只顾着自己开心,兴高采烈地围着玄熠跳来跳去。

    “修云,博远,你俩今天陪隆儿在国都里逛一天,晚上再回来,隆儿是太子,也该了解一下民情,别他整丢就行。”玄熠挥挥手,微微一笑看着神采飞扬的隆儿。

    屋里人除了隆儿都明白皇上的用意,修云一袭黑衣,遮挡住的面颊看不出情绪,只有眼角不屑的瞥了瞥皇上。博远一身孤雪瘦霜风姿,意味深长的看了墨雨一眼,撇撇嘴,拉着蹦蹦跳跳的隆儿退下了。

    国都邺,城内主要有四条沟渠,分别为龙首、寿春、上庸和漕渠,分别从东南西三面引渭河的支流入城,生活和环境用水十字街将一坊分为四区,在每一区内都还有一小十字巷,把整座坊分成十六个小块,分布着民宅、官邸、寺院和道观等。国都内有井字形街道和沿墙街道,四面临街,店铺沿街而设,这里有珍宝异兽、花坊布纱、乐师香料、奇异的货物随着不同区域的商人聚集到这里,雕饰华丽的轿子停靠在大街旁,名贵的宝马奔驰在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经常折射出镶金叠翠的耀眼光芒,若往东走,便可以随处听见萧管之音与琴弦之调互相融合,弹奏于茶坊与酒楼盛宴,身穿儒衣的学子,挥洒泼墨、高歌吟词,奔跑不休的幼童,只顾玩耍。

    宫外新奇的一切,让隆儿在马车里简直坐不住,趴在小窗边差点跳下去,一次又一次的被卫博远从车边拽了回来,终于隆儿不高兴的抗议道:“少傅,你带我出来玩的,干嘛非让隆儿在车里坐着啊?隆儿要下车玩。”

    卫博远坐着颠簸里的马车里,紧紧握着扇柄,听闻微微一笑道:“隆儿不饿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一个大大的笑容出现隆儿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他重重点点头,而后稚声稚气道:“少傅,一会要不要给父妃带点什么回去?”

    卫博远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却像拂过草地间的风,转瞬即逝,很快换上平时慈爱笑容道:“隆儿知道该怎么买那些东西吗?”

    隆儿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嘟嘴道:“少傅,是不是要用银子买?”卫博远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隆儿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如意荷包,举给少傅看,兴高采烈道:“父妃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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