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分卷阅读2

    生冷里带着磁性的声音吓了墨雨一跳,他咬了咬唇角,低着头,清婉的说:“在宫中,应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缄口不语。”

    玄熠听完微微一笑,很好,不是个傻子,在宫里能多活几天。

    黑暗中,带着面纱的人,拈起一枚白子,一缕不易察觉的冷笑慢慢爬上嘴角,诡谲的轻轻道:“太子殿下,您要如何处置这个人呢?”

    ☆、第4章 人生只若如初见

    “你起来吧!”清冷的声音响起。

    良久,墨雨总算等到了这句大赦,他偷偷揉揉早已酸麻的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半天没吃饭的身体外加膝盖上的麻木感,让他整个人身子发虚,一个没站稳就向后倒去,好不容易刚咽下去一声惊呼,却没感觉到疼痛,眨眨眼睛,发现一抹耀眼的杏黄色,刚想要抓住,却被玄熠拎起来就扔到一边。

    这个人真是粗暴,不过真的没力气了墨雨苦着一张脸,不由得砸砸嘴,偷偷揉揉胃。

    玄熠冷着一张脸,饶有兴致的看着被扔一边的墨雨苦着一张脸,漂亮的丹凤眼里都是水汽,还有小小的“咕噜”声,看来这人是饿了。

    打开一卷书,随手翻了几页,也不看地上苦着脸直咽口水的人,玄熠专心的看起了《尚书》。

    远远的宫灯照亮了靛青色的苍穹,从东宫的书房看去,恍若如银河星星点点,墨雨遥望着窗外,他细细想着也许今晚是什么都吃不到,瞥了瞥太子殿下,此时正久久的看着一卷书,咽了咽口水,站到了窗前,晚风吹拂他的散发,冲淡心里的紧张,只觉得静默、安心,原来在深宫中,也有如此静谧的时光。

    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玄熠低低呢语,他的生命里真的有过这么一个臣子,给他讲解国图之治,如何为苍生谋福,只可惜这个人,早已在五年前就无辜地消逝在宫廷之争,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口像被铁刷刷过的一般,密密麻麻的都是锥心之痛,手微微一松,书卷落地。

    墨雨疑惑的望了一眼,慢慢踱过去,施施然拾起书,看了看书卷,淡淡道:“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

    在沉思的玄熠很不耐烦自己被打断了思路,他很少这么出神的想念太傅,被墨雨的话拦了一下,没好气的讽刺道:“一介男妓识几个字,就想谋断国事吗?真是可笑”说完还不解气的阴笑了两声。

    墨雨直觉得血气上冲,虽然他为男妓,却也读过很多书籍,受到如此的侮辱,不禁觉得难堪,涨红了脸。

    玄熠抬起头,正好碰上一双委屈的泪眼,欲哭还羞,娇媚得宛若仙人,墨雨咬了半日的唇上带着两个牙印,带着薄凉的怒意道:“野草不佳欲为用,贫贱不人欲为民。”

    含着一缕意外的微笑,玄熠眯起眼睛问道:“何解?”

    墨雨的脸颊绯红,正色道:“野草虽不华丽,但却物有所用,奴婢虽算不上人,却也是殿下的百姓,正如路边的一颗石子也有其存在的价值,虽然奴婢贫贱,却也是殿下的百姓,也立誓想为殿下竭尽所能做好本分。”

    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让玄熠的眼神里多了一分赞赏,静默道:“尽好本分,那本王就等你尽本分了。”

    恰巧此时,亥时钟声响起,已是入定时分,玄熠起身往内殿走。

    秋日的晚风带着一丝清冷,让墨雨突然反应过来,殿下说的尽本分,许是侍寝。默然一低头,也尾随了出去。

    玄熠一直走到内殿停下,才发觉墨雨一直跟在他身后,转身凝望着这个人,确实非常美,不落入俗套的美,美得浑然天成,看刚刚的表现,还不算笨,在这深宫中亦可勉强撑着。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眼前这个人已经开始解开衣扣,一件一件的往下脱。

    玄熠不由得愣住了,出口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墨雨抬起含着泪雾蒙蒙的水眸,清婉的回答道:“侍寝。”

    玄熠不觉得有些好笑,他活了这么大,还没跟男人睡过,好奇的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墨雨的脸颊染上了胭脂的色泽,连耳朵都红了,咬着嘴唇,也不说话,只盯着地面,身体小幅度的抖动,良久,才如蚊子一般忸怩的说:“奴婢是,是,初夜。”

    玄熠看他娇羞百媚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便靠近了一步,气息扑到墨雨的面颊,一挑眼眉,问道:“你害怕吗?”

    墨雨死死的咬着唇,缓缓的闭上双眼,把手藏在袖子里,捏得指尖发白,小声回答:“奴婢,不怕。”

    玄熠听完,朗声笑道:“你都害怕得浑身发抖,还说不害怕,今儿一天你也累了,不用你侍寝,陪在本王身边就行了。”

    墨雨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被嫌弃,唬得瞪大眼睛,急忙说道:“奴婢不是害怕殿下,奴婢是……”焦急中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辩解什么,只好低头揉着自己的衣角,又委屈又无奈,一行一行清泪从他的脸颊划过,滴在大殿的金砖上,激起一小滩水渍,他额前的梅妆格外凄楚,有一种凋零的美。

    玄熠觉得好笑,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就把人吓哭了,刚刚论书的坚韧跑哪儿去了?拍拍额头,才想起这人还没给安排个地方,便沉声道:“你若喜欢,明儿再去清竹轩住吧!今儿太晚了”

    说完等了片刻,见墨雨都不回答,不由得诧异,玄熠盯着看了许久,刚想问话。

    墨雨猛然抬起头,盈盈一拜,双眸泪意朦胧却无比坚定,认真的说:“恕墨雨斗胆,想要得到殿下的心,若殿下可以喜欢,墨雨可以等。”

    玄熠心里暗暗一笑,他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与其送走还不如留在身边,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想到这里便一把抱起墨雨,不顾怀里人惊异的表情,拎起来,放到床上,认真的说:“本王今夜留你暖床,赶紧睡觉。”

    墨雨面色绯红,害羞得像个蚕蛹一样慢慢用被把自己裹起来,玄熠随意的躺在他一侧,闭着眼睛说道:“睡吧,本王累了。”说完就传来了绵绵的呼吸声。

    如水的夜,无星无月,微微的薄露,满怀的淡泊与宁静,床上的墨雨望着太子熟睡的脸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慢慢的靠过去,用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道:“殿下知道吗?我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多想在你身边,无论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说罢,把他的头轻轻靠在玄熠的锁骨上,静默的闭上眼睛,一滴清泪,划过他的眼角,滴入他散乱的青丝中。

    ☆、第5章 已凉天气未寒时

    朝堂之上,一袭紫色朝服的靖康王,飞扬跋扈地站在林丞相之上,他表面看着谦恭温顺,实着内心奸猾似鬼。此时此刻他盯着太子的眼神里闪东着一抹阴冷狠辣的光芒,手里都是弹劾太子收了一个男妓入后宫的折子,一会他倒是要看看,太子殿下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辩解,一想到这里,嘴角不免抿过一缕得意的微笑。

    玄熠一身太子朝服,气宇轩扬地坐在皇上下首,自一年前他参政以来,尽与叔父靖康王在朝野之上明争暗斗,金銮殿的龙椅只有一把,他也好、叔父也好,都想坐上去。今日,他暗暗一笑,倒是想看下叔父如何弹劾他拥墨雨入睡的折子,必定十分精彩。

    皇上身体一向不好,面色蜡黄,病怏怏的倚在龙椅上,刚很倦的说无事退朝,话音刚落。

    太子从位置上下来,先入为主地直奔皇叔面前,目光交错的瞬间,靖康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太子玄熠恭敬有礼的朗声道:“皇叔,下朝之后,跟侄儿下盘棋吧!”顿了一下,低语三声道:“不知昨夜给您回赠的字画可还满意?”

    靖康王身后,有位老臣话已在嘴边“皇上,老臣有奏。”在看见太子下来之后,生生憋回了喉咙,脸顿时青了。站在靖康王身后准备磨刀霍霍要弹劾太子的大臣们,听见太子的话,先是一愣,随即赶忙低下头,看这样子,写了一晚上的奏折是呈不上去。

    靖康王死死的盯着他,玄熠也用同样的眼光盯着他,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里,谁先露怯就会被对方抓住把柄,继而就是堕入万劫不复。

    乍然,靖康王景承反映过来,豪爽地哈哈一笑,拍拍玄熠的肩膀,道:“好久没和熠儿下棋了,不知棋艺可有长进啊?”

    玄熠用得体的笑容掩饰住了眼角的恶毒,他和靖康王一起并肩说笑着离开,去上林苑下棋,他们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殿外,随着一片落叶飘零,仿佛之间从未有过间隙。

    谁也不曾看到,玄熠在袖子底下的手心已是被掐得一片青紫,对于这个当年陷害他太傅的罪魁祸首,他绝对不会放过!也从来没想放过,那个被靖康王碰过的肩膀,他都想锯掉。

    冉冉升起的旭日,照进了东宫的太极殿,当墨雨醒来的时,发觉身边的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远远的碧竹一色纱帘下站着一个面色恭谨的宫女。他穿着寝衣走下床,秋风吹起他长长的衣摆,宛若一片涟漪月的清辉。

    明月只是偶然一抬头,就瞥到了这位小相公清淡疏离的笑容,差点痴倒,这宫里除了曾经最最受宠的先馨妃,还未看见谁有这么倾城的容颜,不由得心里一坠,这样的容貌,在宫里怕是活不了几天吧!想到这里,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

    梳洗毕,墨雨在明月的指引下,来到了东宫的文渊阁,明月只走到门口就退下了,让墨雨很奇怪,因着他新入宫并不知情,这东宫的藏书房不是谁都能进入的,除了太子近身的掌事,还没有其他下人能进那间书房。

    一推开门,墨雨怔住了一下,除了临窗的一个写字台和靠墙边有个长椅外,屋子里几乎都是书,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彰显着书房主人的博学,笔架上摆着上等狼毫,砚台上还有砸了一半的墨块,墨香清幽。

    去灰、扫地、用水擦拭桌面、倒掉杂墨,铺好预用宣纸,整一上午,墨雨忙得团团转,真正他用清水浣手之后,刚要把有些书籍拿到阳光下嗮,以免被潮湿沾染了雅香。

    有些书架很高,他踮起脚尖勾到一本泛黄的书卷时,一片带干花的木质书签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榆绿木的书签,贴着两片干涸的蝴蝶兰,金粉的蝇头小楷写着的: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读完之后,忍不住心下一动,这是张九龄的《感遇》,看字迹像女子所写,墨香含素,清雅万分。

    墨雨想要嗮书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就消失殆尽,虽然知道他身边的女子众多,必定不乏颇有才情之储秀女,如今看了这首诗,不知为何,心里却泛起丝丝酸楚,许自己是真的爱他,碍于身份,碍于世俗,他们都是不可能的,不由得微微叹口气,把书签放了回去,寂寥的出了门。

    本想去清竹轩收拾东西,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左右都是朱粉高墙、金色雕龙琉璃瓦,看似差不多的宫门,走了好久,视线远远处变得宽广,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非常大的园子,壅水悠悠,垂条烟柳曳痕,桂花香了鼻尖,仿若薄雾轻拢纱,氤氲成一幅素雅的丹青水墨画,似风若沙,恍若自己走进了一个空灵澄澈的梦境。

    临水画溪,一梦千寻,庭院深深,深几许,彰显着这里过去的繁华,可是,这是哪里呢?墨雨微微一低头,就瞥见曲径通幽处的路边有好多嫩嫩的荠菜,不由得敛起裙摆,蹲下身,看着水灵灵的荠菜,荠菜虽然是野菜,但是也有清肝明目、中和脾胃的功效,可以做很多东西。

    顿在地上,回想起那年长安街上,太子惊异的表情,嘴里还含着半个野菜馄饨,这皇宫里的人,应该很少有出身贫寒的,更甚少有人认识这野菜,他也一定没吃过,想到这里,墨雨嘴角含了一抹清婉的微笑,蹲在地上,用手拔起来,这园子里的野菜不算多,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收集了一大把,用随身带的手绢盛着,打算回去给太子殿下做几块荠菜软糯。

    看看日色,便知时间不早,墨雨起身,按照自己来的路往回走,许是拐错了几个弯,他捧着野菜走到了一个看似厨房的地方,不由得心下欢喜,刚走进去,就有个几个面色不善的宫女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他,看得他觉得很不自在。

    不顾其他人带刺的眼色,墨雨面无惧色地径直走进去,心无旁骛的开始做糕点。炊烟袅袅地拂过花梢,厨房的大锅里煮着清汤,雾气缭绕中,墨雨修长的手,灵巧的切着荠菜。

    清新的绿叶被剁碎,白粳与糯米按比例配制而成的糕底,合着软软的糕粉,辅以精细绵白糖和桂花馅心,荷叶衬垫,粉糕蒸煮而成,碧绿的块状,有着淡淡的草叶的馨香。

    锅里烧得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在剥好壳的莲子上,然后倒掉,辅以猪骨熬成的清汤,配上点点娇小嫩黄的莲蓬,一碗莲蓬清汤,油而不腻,汤味清香。

    一阵嘈杂过后,一个小宫女指着墨雨对一位脑满肠肥的姑姑尖声道:“这个人不知是谁就闯进来了,还在做东西。”

    一脸横肉的姑姑,上上下下打量着墨雨,只见他深深浅浅的水眸里写满了不屑,并未多闻,只是灵巧的捏好一块一块的软糕,不由得怒从心生,蛮横的问:“你这个贱骨头是谁?”

    墨雨倒退半步,风度翩翩的一施礼,规矩的回答:“奴婢是东宫的人,今日来做点东西,做完后,自会离去。”

    “好吃懒做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做就做?拿钱来。”宫女叫嚣着,用手中的竹篾狠狠的打在墨雨的胳膊上,顿时让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后面一群宫女都是一副看到好戏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议,众宫女都不干活了,站在一边吃吃的笑,有些大胆的宫女甚至掩面说道:“看他长得妖调调的样,一看就是贱骨头。”宫里人就这样,看见别人比自己好,就巴不得千踩万踏,人人都唾弃一口才好。

    那一下仿佛热油浇在胳膊上,墨雨虽然吃疼,却也没在脸上露出分毫异色,对其他宫女窃窃私议毫不理会,他只是抬起头,目光如炬,坚定的说道:“今日,奴婢做这个,并未触犯宫中任何法度,也未曾误谁做工。何况,宫里的法度并未有做东西要用钱财,若姑姑真的需要,请随奴婢去东宫支付。”

    姑姑听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了过去,一把就墨雨推到在地,而后阴森森的笑道:“被睡了一晚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不过是男妓,太子爷宠你的时候你还长点脸,他若是玩腻了,把你一扔,冷宫地方可大着呢!”说完后对众宫女挥挥手,大声嚷道:“都滚去干活去,一个男妓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一哄而散,墨雨才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他素白的脸上因跌倒而泛着疼痛的红晕,几缕青丝松散的垂在额头,有些狼狈,裙摆也脏了一块,虽明知自己会被千踩万踏,但是事实总是如刀一样,生生的把心劈开,让他在一瞬间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猛然想起幼年时,曾读过一首诗:“山僧贪月色,并汲一瓶中。到寺方应觉,瓶倾月亦空。”

    贪恋月色的僧人,和贪恋太子的他,有什么区分?唯一不同的区别是,如果把水瓶空出来的话,天上的月光已不在,自己每日都可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他的容颜,此生不求在他身侧,不求他给予自己什么,甚至不求他来爱自己,只求今生今世,可以站在他的身后,深情地看着他的背影!

    汤做好后,墨雨端起做好的东西,问了一位宫女该如何走回东宫,礼貌的道谢后,便忍着胳膊上的疼痛,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