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恩》分卷阅读46

    当日午时,包大爷亲自带了酱园的伙计进城送货,到了地方各走各路,司徒章又塞了金锞子两个到包大爷手里,令他该做啥做啥,休要泄露分毫。包大爷得了金子,更是满口答应,与司徒章告辞后,揣着金子去相熟的姐儿那里献宝,不想未到门首,就被人捅了个透亮。

    司徒章等那行事的随从回来,命他们按计行事,自个儿换了身旧衣,直往那棺材铺去了。到了棺材铺,自有内卫的来迎,司徒章由他领入地室,下得地道,来到一处精舍,期间布置皆是西域风情。不但四面墙头满饰垂帘流苏,地上铺着波斯绒毯,还有蒲团四个,围着一池碧水,头顶隐约还有天光透入。

    司徒章来到水边,只见池中浮了七八朵白莲,又养了十来尾玉狮子,都是极富灵性之物,司徒章见四下无人,不禁冷然一笑,他拖过一个蒲团坐下,取了酒倒上两杯,言道:“苏大人不必躲了,还请出来说话”。司徒章话音刚落,就有人从帷幕后走出,身材纤细,影子一般。司徒章怎会不认识此人,他取了酒递过去,笑道:“大舅哥莫非来自幽冥,来惩戒我这不成器的妹夫么?”

    来人接了酒杯,也拖了个蒲团坐下,冷笑道:“司徒大人既知我来自幽冥,也不怕么?”司徒章喝下杯中酒,笑嘻嘻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有什么好怕的?倒是大舅哥你,白日来到阳间,也不怕魂飞魄散么?”

    苏梦醒也把酒尽了,不再与他胡说,直取正题道:“这全天下都知道你和秦绍阳本是床上契友,本该老实待在情人身边才是。为何还要到这火坑赴险,还有何事比帮你那檀郎造反还要紧么?”

    司徒章笑得越发快意,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仰头饮下:“此乃顶尖大事,关乎天下江山,自然是要紧得很。”

    苏梦醒真是聪明,当下就问:“你早不来晚不来,你那檀郎身子好了才来,难道说此事与他切身有关么?”司徒章只道不是,却把苏梦醒惹笑了:“你这流氓,从小就狡猾得很,从不亲涉险地,如今入这危城,想是真的爱上那个妖孽,才为他赴汤蹈火了罢。”

    司徒章并不否认,却有一事要问:“大舅哥既然在此,小弟有事请教。”苏梦醒让他说说,司徒章又道:“有样秘密,关乎那秋家血脉的,你可知晓?”苏梦醒道:“秋家秘密多了,司徒说的是哪样?”司徒章正要再说,忽听外面有了动静,便道:“有人来了,等下再说。”苏梦醒见他高深莫测,想这秘密定与他涉险进京有关,于是起身轻语道:“夜里我来找你,白日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司徒章点头应允,苏梦醒便从来处走了。

    苏梦醒刚走,就有人引了两位比丘尼进屋。其中身形健硕的那个五十来岁,小心扶着个瞎眼老妪,老脸生的核桃皮一般。司徒章起身见礼,称那瞎眼老尼为宋女史,健硕老妇为陈女史,并亲将瞎眼的搀到蒲团坐下。

    那宋女史本是宫人,原先专司玄武帝房中香烟药草,气韵风度自与他人不同。司徒章也寒暄几句,直奔主题,他问那宋女史道:“原本不想扰您清修,只是事情紧急,还请女史见谅。”

    宋女史微微一笑,但道无妨:“听说司徒大人与绍阳那孩子投契,如今是一个房里的人了。不知那孩子如今怎样,当年可是个讨人疼的宝贝。”

    司徒章听她主动点出话题,心到这天下聪明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于是嘻笑道:“如今他可是震慑天下的美人,顶顶有名的逆贼,宋女史却不知道么?”

    宋女史只是微笑,倒是陈女史性急,插嘴道:“这布告贴了满天满地,即便我们跳脱红尘,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现在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倒是让人不懂得很。”

    司徒章心知这陈女史出身武行,在宫里也是行侠仗义的,最好不要与之顶嘴,便仍问宋女史:“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二位女史。”宋女史不等他说完,忽然道:“莫非是明征太子的旧事么?”司徒章只觉的心脏乱跳,仿佛被这老妪说破了心事,嘴上却强作镇定,只道正是。

    宋女史虽然眼瞎,心却不瞎,她对陈女史道:“净诚师妹,这该来的还是要来,即便躲进庵子,也是逃不过的。”

    陈女史一改方才,也叹道:“净虚师姐,如今到了此种地步,不说也是难了。”两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讲了许多,想是这事儿要讲出来还是很难。

    司徒章任两位老妪说话,并不打扰。过了一会儿,那陈女史先出去了,留了瞎眼的宋女史将旧事说与司徒章听。原来玄武帝太子时就娶了当今文嘉太后为妻,自然想要快点诞下皇孙,不想这王妃肚子不争气,连个公主都没生下来,待到玄武帝登基,膝下仍是空空。少年时倒也罢了,到了二十来岁,玄武帝便有些发急,他不管文嘉皇后是个醋坛,临幸了后妃宫人多人,没想到还是没人受孕。

    想着玄武帝因了秋瑾风的血脉,年轻时也是俊俏的哥儿,多年未有子嗣,竟让他凭空生出白发,愁得彻夜难眠。所幸内卫苏昧风在深宫里常来常往,一日看玄武帝愁容满面,便出了个馊主意。当夜里苏昧风安排停当,拉了玄武帝出宫,来找私娼赵玉儿寻欢。那娼妇自与宫妇不同,总能尽着花样胡闹,弄得玄武帝心花怒放,包了这赵玉儿,得空就出宫厮混,一年过去竟得了一对麟儿。

    玄武帝既有子嗣,心情与往日大大不同,竟让文嘉皇后瞧出了破绽。她不动声色,命陈女史去查,摸到那赵玉儿的住处,使了个计谋,假托父亲要见孩子,骗那赵玉儿抱着孩子出京。既然骗出京去,在野地里杀了很是方便,陈女史虽未动手,却前后看得清楚,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司徒章听到这里,问那两个私生子是否真的死了,却听宋女史道:“那些太监虽然摔了孩子,但忌与那本是皇家血脉,哪敢确认再三。听说后来只发现赵玉儿尸首,两个孩子却不晓得哪里去了。”司徒章听她说没了尸首,不禁心里咯噔一声,那宋女史又仿佛是猜了他心思,叹道:“这两个孩儿自是娇生惯养,当时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许是被狗子叼去吃了也未可知。”司徒章忙陪话说是:“虽说是私生孩子,却也是龙种,落得如此下场,听听也是可怜。”

    宋女史听他敷衍,笑了笑道:“你说这私生孩子可怜,却比那明征太子要命好许多,至少还有个亲爹亲娘疼着爱着,不至于出生便命运多舛,连亲娘的怀抱还未享得就行踪不明。”司徒章闻言,心中大惊,他只知道秋明征并非真的死了,只是被人偷出宫去罢了,于是忍不住追问起来,倒让宋女史笑了:“我原以为内卫总带如你,早该不介意这阴谋论断,哪里想到居然惊了大人,老身得罪了。”

    司徒章只道无妨,请宋女史明说。宋女史道:“先帝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知这是皇后所为,早把怒气藏在心中,面上仍是从善如流。这岁月如梭,三年后皇后娘娘居然怀了龙种,十月之后瓜熟蒂落,生下个漂亮的龙子,照着辈分起名明征。”

    司徒章急问道:“莫非那孩子是活的不成?”

    宋女史道:“自然是活的,只是皇后娘娘难产,出了许多血,好不容易救得性命,却昏迷了些时日。那时我还在先帝房里伺候,看先帝招了你父亲密谈,没过几日就说那明征太子死了。”

    司徒章莫名间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追问宋女史道:“那明征太子可是烙了麒麟的?”

    这回轮到宋女史吓了一跳,她对司徒章道:“这是宫内秘辛,你怎么知道的?”

    司徒章也不答她,又问:“那麒麟可是烙在会阴处,只有血气涌入发红才会显现,对么?”宋女史瞪着瞎眼朝他,半晌才道:“他该左脚有个六指儿才对,莫非司徒大人见过他么?”司徒章已然冷汗乱流,强作镇定道:“一个死孩子我怎会见过?我比那明征太子还小上几天,女史大人说笑了。”

    宋女史仿佛未觉察他异样,摇摇头道:“那明征太子出宫时还是活的,说起来襁褓还是我亲手裹的,绝对是活蹦乱跳的孩儿,哪里会生什么病。”

    司徒章稳了声音,攒了笑意问道:“那太子既然托了我父亲带出,许是吓吓皇后罢了,并非是真要丢在外面,兴许过些日子就接回宫里了罢。”

    宋女史呵呵一笑,饮了口茶水:“过了些日子,你父亲回来密报,气得先帝差点杀他。后来此事不了了之,也不晓得你父亲用了什么手段。”

    司徒章道:“莫非那老兔子把太子扔在外面不成?怪不得先帝气得要杀他。恐怕是那老兔子掐了先帝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了罢。”

    宋女史叹了口气,道:“虽然先帝偶尔任性,但这事实在出圈,我想抛弃太子之事定然触怒了老天,所以只剩了公主一人存世,也算是报应罢。”

    美人恩 第十八回 清君侧3

    司徒章听宋女史说了报应的判词,心里越发不安。司徒章想起起那人性情,只怕若是真的,定然难以收场,便道:“这事儿隐秘,还请女史大人不要与旁人说知?”

    宋女史呵呵一笑道:“这世上的知情人只有我与净诚师妹两个,其他人早投奔阴司去了。司徒大人若是不放心,只管在这茶水里下毒,由老身哄了师妹吃了,了断这俗世也好。”她话音绵软,内力却是锐利万分,连司徒章都有所忌惮,只能陪了笑道:“女史大人言重了,司徒只是好奇,别无其他。”

    宋女史察觉他没有杀意,自然放下心来,她又吃了杯茶,与司徒章道:“若你见了明征太子,要让他好自为之,不要怨恨先帝才好。”司徒章顺口答应下来,宋女史又道:“还有一事要请问司徒大人,还请告知。”司徒章请她明言,那宋女史道:“我家里世代都是做那香料行当的,後来又在先帝房里负责熏香,说起来什麽没有见过闻过。只有一味香料很是稀奇,除非机缘巧合,兴许一生一世也不会遇到。”说道此处,她露了极贪婪的笑意出来,“过去苏昧风曾搞到一丸给先帝献宝,我也趁机看过。只记得那香气若有若无,极其玄妙,似乎可以牵了人的魂魄一般,名儿也是应景,叫做索魂。传说这香料来自幽冥,能够起死人肉白骨,最是神奇不过,如若给垂死之人吃了,再续上三十年性命也是不难。”

    司徒章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笑道:“此物虽然神奇,在下可是一窍不通,帮不了女史大人什麽忙。”宋女史并不理他,径直往下说:“方才我进到这里,居然又闻到那股气味,虽是极淡,却是错不了的。”

    司徒章已经达到目的,随口答应相帮查证,又命人带她出去与陈女史汇合,往水月庵去了。司徒章既遣了两个老宫人,暂时无事可做,他一边吃茶玩牌一边用点心渣子喂鱼,只等苏梦醒夜里如约相会。未曾想到了三更,苏梦醒还是没来,倒让他生出困意,想要睡了。

    这精舍虽半在地下,却毫不寒冷,即便直接睡在毡上,也不会著凉。司徒章仗著自己内外兼修,颇有本钱,侧身睡倒,把个蒲团当枕头用了。这一阖眼就摸著秦绍阳的身子,骨质俊秀,容色非凡,真是再美妙不过,司徒章轻轻唤了他名字,往那得趣的地方摸去,指尖触到个小小的兽头,转眼间竟大了许多。只见那兽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狼蹄、牛尾,浑身披了银亮亮的鳞甲,身绕祥云,与那瑞兽麒麟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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