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故事》分卷阅读51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伍钦旸也不知道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双手颤抖,膝盖冰凉,神情木然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钟离胤,一时恍惚,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伍小同学向来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别说杀人,就连枪肖云鹤都没让他真摸过,刚才一时怒火攻心,只想着要怎么整趴下钟离胤,唯一能想到的有杀伤力的就是平凡掉落在地的手枪,目标明确却又毫无章法地乱射了一通,此刻才切身体会到这种凌驾于生死之上的恐惧。

    和自己是否站在正义的一方没有关系,和钟离胤是不是个坏人也没有关系,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思考和生死有关的话题,因为这个命题实在是太沉重了。他知道该戒备钟离胤,却没想过等事到临头了究竟该怎么应对——本身就是一场博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清楚他和钟离胤不可能握手言和,那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能发觉钟离胤的异常——玄珏的示警是一方面,其实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钟离胤在学均车站这件事上的种种表现,恰到好处的推波助澜,为什么偏偏是他说起了多年前k市的案子,还故意把二六年的半月刊说成是二七年的月刊。如果没有祁瑞的帮忙,伍钦旸很难想象自己会在这件事上浪费多少时间,那在自己忙着翻杂志找文章的时候钟离又准备做些什么?零三年k市的公交增海路站和如今的地铁汤和台站牵扯出了伍家的过往,夺舍,借尸还魂……偏偏钟离还异常巧合地出现在了汤和台站的地铁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伍钦旸想着这些事,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脑子都是他哥危重的伤势,根本不愿再去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钟离胤。伍钦旸想起方才玄珏的表白,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更不想把这句话再解读出诸如“遗言”一类别的意思。他是很不熟悉玄珏豹子这个形态的,现在看来却很亲近,想着要怎么把那条粗长的铁链斩断,那玩意儿勒着他哥的脖子和四肢,没受伤也会喘不过气来的。

    他想他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么骄傲的猫科动物,怎么可能受得了被这么拴着,前些日子他哥还笑过被硬塞进笼子里的小一,如今这个待遇却换成了他自己——甚至更差,伍钦旸絮絮叨叨地想着这些事,眼前又模糊起来,他是很少哭的,现在却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全落在玄珏的头和耳朵上。

    他恨自己没用,所谓的“我要保护我哥”比纸上谈兵还不如。玄珏似是被他的眼泪烫到,耳朵微弱地抖了抖,他一只耳朵的耳根出了血。伍钦旸原是很亲近这个位置的,他哥的耳朵一向敏感,害羞起来是很温柔的水红色,如今伍钦旸却不敢碰他身上的伤处,手足无措,进退两难,还是离不开这个诡异的车站,那边平凡仍是晕着——张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伍钦旸只好轻轻抱住他哥的头,却没发现背后陡然暴起一道漆黑的影子,一只大手也向他的头顶罩了过来。伍钦旸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蒙住了口鼻,头皮发紧,被人揪着被迫扬起头来,一时惊诧,挣扎着想回头看,不料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伍钦旸根本没有防备,自然不敌,顷刻之间便晕了过去。

    那黑影默然站立在他的身后,一张脸上五官模糊,手中的铃铛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响声。片刻后那黑影微微一抖,竟是有目的性地分散成几股,直接向伍钦旸的口鼻和耳朵钻了过去。

    伍钦旸只觉得憋闷,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满满当当的沙丁鱼罐头,被挤得动也不能动,话都说不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应道:“舅舅……”语气是很虚弱的。

    伍钦旸仍是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此刻听着自己的声音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几乎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那到底是谁……伍钦旸猛地想起他爸曾经说过的“夺舍”,借尸还魂……自己是死了吗?然而却还能感觉得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伍钦旸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时候总是不吝把情况朝最糟糕的方向去想,奈何有心无力,身体不随自己意愿行动的状况让他头皮发麻,恍惚中听到钟离胤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声轻笑,随即是“噗噗”两声狠重的闷响。

    伍钦旸觉得双掌温热,眼前骤然清明,却仍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但见秦致神色如常,一手掩着的腰间却夸张地涌出血来,很快就在落脚处蔓延开赤红的一色,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伍钦旸手中正握着一柄形状奇怪的短刃,显然是造成那道伤口的元凶,此刻那道伤口附近正蔓延出道道盘旋着的黑气,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手在撕扯着伤口,几乎可以看到血淋淋的内脏。

    伍钦旸脑子一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刺伤秦致这个举动当然非他本意,哪怕他始终难以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然而却是借了他的手……变成了自己万万不愿见到的情形。伍钦旸这时才切身体会到了当年伍春行的感受,当年的车祸,如今的借刀伤人,连手法都是一模一样……前者还是在伍春行尚不知晓的情况下,现在却要自己亲眼看着……伍钦旸咬牙切齿,更坐实了这“没有脸的”是因为不要脸,简直人神共愤,然而更关心他舅舅的伤势,想喊又喊不出来,几乎快要被逼疯了。

    秦致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退开几步,但伍钦旸却看得出他舅舅这是生气了。秦致平时很少生气,哪怕是他自己一个人从美国跑回来,抛弃了一家人为他千挑万选的国外大学,那时候他舅舅都没说什么。此刻秦致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却有种明显来者不善的杀意。伍钦旸不知道秦致透过自己这幅皮囊看到的究竟是谁,便听秦致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离旸旸远点儿。”

    伍钦旸听见自己开口,觉得这情形实在微妙,便知是钟离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根本没死,想到这里又下意识地朝钟离胤陈尸的地方看了一眼,那具躯体还是仰面倒在地上,身上几个血窟窿仍是在汩汩地流着血,都渗到了下面方砖地的缝隙里,像是一幅暗色的图腾。然而那张脸上的神情却叫伍钦旸不寒而栗,他明明记得钟离胤倒下之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然而现在却变成了那种冰冷的、有些刻薄的笑意。

    伍钦旸在心里“啊”了一声,再联系到目前的情形,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钟离胤或许早就计划好了让自己捡这一个破绽。伍家人特殊的体质,零三年的案子是为了“夺舍”,为此而死的伍学均,被带往增海路车站诡异幻境中的伍春行……利用网络吸引他对“地铁失踪案”的注意,伍春行得知这件事后古怪的反应必然会让他感到疑惑和好奇,适时提出“类似事件”和模糊的线索让他产生了追查的**,一旦k市的案子重见天日,伍春行就不得不说出这件事和伍家的关联,再加上玄珏失踪,他势必要亲自来会一会这个汤和台站背后的学均车站……

    伍钦旸这才明白钟离胤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了。他当年对伍学均和伍春行没能成功“夺舍”,这次是看上自己了,假意身死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顺便还借此捅了他舅舅两刀!

    伍钦旸不禁背后发凉,总算明白了前两起失踪的用意,并非是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八字轻只是能进入学均车站的一个必然条件罢了,跟是不是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关系,没有潘晓歆和韩尤佳也会有什么韩晓歆和潘尤佳顶替上来,目的只是为了让这件事在网络上发酵,最终达到广泛传播的目的。

    伍钦旸暗叹钟离胤这一招借力打力,然而还不明白钟离胤说过的“人命”和他舅舅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按秦致的说法他们应该在这次交锋之前就已经有所接触,而且秦致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钟离的目的……伍钦旸又开始混乱起来,听钟离胤用自己的声音对秦致道:“不只是伍钦旸,更该死的是你!”

    他怒吼道:“滇城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条人命,是到你该还的时候了!”

    秦致神色微微一动,问道:“你是谁?”

    钟离胤道:“我是那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人的儿子!”又恨恨道,“当年你因一己私情戕害万人之众,死后怨恨不散,化生为魇,那就是我的父亲——我只恨当初老天劈不死你!”

    钟离胤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其中的因缘,当年那一万六千余人虽尽入轮回,却也不免留下滔天的怨气,致使滇城旧址最后几乎变成一片死地。人死之时若是有极大的愤怒仇恨和恐惧缠身,有些怨力强的便可化为“恶魇”,而魇借尸而动,阴气太重,时间一长附身尸体的情况便大不如前,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利用“夺舍”来达到借尸还魂的目的。

    而伍家体质通灵,恰恰又是最适合附身的一类。当年秦致阴差阳错撞破钟离父子对伍家的阴谋,却根本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一节,而当初他插手之意又风头太盛,且有不死之身这一重免死金牌罩着,钟离父子暂时偃旗息鼓也是情有可原。秦致念及往事,颇为怅惘,一时无话,就连神情也跟着暗淡下来。

    伍钦旸却是完全听不懂钟离在说什么,只看他舅舅卸下防备,便觉得大事不妙。钟离也确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盘旋在秦致腰间的黑气忽然暴增了数倍,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活活撕开。

    秦致身体还是摇晃了一下,嘴里发涩,是忍不住的呕吐感,腰间几乎被横着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这次是连捂都捂不住了。伍钦旸见秦致的袖子眨眼间被染成一片赤红,前襟湿得几乎能拧出血来,这种情况下他舅舅竟还不还手,彻底毛了,简直恨不得把钟离胤给活活掐死。奈何他现在还没找到把钟离胤踢出自己身体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去帮忙都不行,站在原地也不行,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玄珏的方向走了过去。

    却忽听秦致道:“你和夜睿……”

    钟离胤道:“你去云南是为了这个?”

    秦致道:“是我想差了。”原以为是夜睿阴魂不散,是想到当年殷家手里绘有魇魔图样的符纸。当初殷鸿正被梦魇所困,秦致本以为这是夜睿留的又一招后手,然而钟离父子并非听命于夜睿的关系,若论深仇大恨他们对夜睿恐怕也不比对自己少上多少,坐山观虎斗,不过渔翁得利的道理,他们乐得看自己与夜睿两败俱伤——实际上自肖云鹤恢复记忆开始,夜睿就已经逐渐步入劣势,钟离父子在五台山事件之后适时地抽身而退,不得不说是个相当明智的选择。

    钟离胤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致道:“放了小珏和旸旸。”

    “你在做梦?”钟离胤语气之中的讥诮之意异常明显,“以你当初的所作所为,如今不过取你一家人的性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字字诛心,语气中的滔滔恨意昭然若揭,说着便在那短刃的顶端聚起团团的黑气,扬手便朝秦致劈了过去。

    秦致也不躲,任凭那团利刃般的黑气转瞬之间劈到了眼前。伍钦旸看得是心惊肉跳,只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扭转眼下的劣势,哪怕扑过去挡一挡也好。就在这个时候一柄暗青色的利刃斜斜挥出,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这迎面的滔天杀意——钟离被这凛冽的刀锋激得倒退了几步,连带着伍钦旸都觉得踉跄了一下。

    肖云鹤看见眼前这一幕才真是要被气懵了,一双暗金的眼里光芒流转,神情冷锐,几乎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道:“为什么不还手!”

    秦致叹道:“我不能还手。”又低声道,“始终是我造的孽,那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条人命……又不是一句原谅就可以还得清的。就算是命里该有那么一劫又怎么样?云鹤,你比我清楚,你们局里破案的时候,难道会因为‘这个人总会死的’这种理由,就不去追究杀人凶手的责任了?”

    肖云鹤默然,秦致最后一句话的逻辑他的确无法反驳,却始终按捺不住想回身踢他一脚的冲动,结果看见他一身伤还是忍了。肖云鹤知道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最恨伤及无辜,偏偏又是伤及无辜最多的那一个,终生引以为恨,本身就是心病——秦致在有些时候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洒脱,钻起牛角尖来让人暴躁升级,简直恨不得把他掐死,偏偏他还下不了这个手。

    肖云鹤淡淡道:“人我也杀过,你放不下,难道我就放得下了?”说着看向被钟离胤上了身的伍钦旸和倒在一旁的玄珏,“儿子你不管了?旸旸你也不管了?”又冷笑道,“我自己儿子我都没动手打过,你可真行啊你。”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钟离胤说的。

    钟离胤满身戒备,又听肖云鹤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身上有我的血契,你想要他的命,至少先问了我再说吧。”

    伍钦旸抽空惊奇了一下他舅妈的霸道,又觉得有点儿看不懂他舅舅和他舅妈的关系。他一直以为秦致是掌控着主导权的那一个,玄珏也这么想,两个人还就此交流过他舅舅舅妈感情这件大事,可现在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但具体是怎么个情形,他又说不清楚了。

    其实秦致也不清楚,他起初精明算计,步步为营,试图得到原谅和挽回,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后来才发现肖云鹤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懒得说,默不作声地接受一切,自己这个看似主导的人实则被动,不过是仗着肖云鹤还喜欢他,自己还可以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死对他来说真是一件无所谓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他是父亲和长辈,这不是托付的问题,而是责任的问题,在这一点上,他根本就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秦致不说话了,轻轻握住肖云鹤没有拿刀的那只手,神情是很温柔的。

    这时伍钦旸又听见自己的声音近在耳畔,是钟离胤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清楚的,没想到也是在助纣为虐。”边说边抓过那道手腕般粗细的铁链,将玄珏拉至身前,漆黑的豹身在地上拖出一片狰狞的血痕。钟离胤又一手举起那柄形状古怪的短刃,笑道,“既然你还是执迷不悟……不如就拿你这便宜儿子开刀算了。”说着便将那短刃高高举起,电光火石之间,猛地刺了下去。

    伍钦旸被这一把火给彻底点着了,被钟离欺负到头上来尚且可以忍耐下来静观事态发展,借着他的手刺了秦致两刀还能因为那两句语焉不详的话勉强好奇一下真相,肖云鹤出现之后是松了口气,如今居然还想借着他的手杀了他哥……还觉得把他哥伤得不够惨?

    伍小同学因为钟离胤的这个举动彻底爆了血管,整个人都不好了,右肩原本黯淡下去的图腾在伍小同学“冲冠一怒为他哥”的感召下又一次炸开雷霆般的光芒,整个身体就像是着了火一般,嚎叫着从内部开始融化。伍钦旸只觉得热,热得要死,身体里仿佛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横冲直撞,又听见钟离发出嘶哑的惨叫,竟像是被活活烧化了一般。随即一股黑气从伍钦旸的口鼻间窜出,转眼间又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了回去,又挣扎着逃出一丝,快速地游走回仰躺在一旁的钟离尸体上。

    伍钦旸双目赤红,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灌满了水的气球,随时可能因为这种负载不住的压力被炸得血肉横飞。又满心恨意,想钟离既然被打成了个筛子都还死不了,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把他先弄死再说,更是怒火滔天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都冒了烟。钟离刺向玄珏的一刀因为伍钦旸的爆发生生地止住,同时又被肖云鹤的刀锋干脆利落地斩断。伍钦旸下意识地追着那丝黑气扑了过去,却被秦致弹出的红线束住了手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秦致道:“云鹤,你去照顾小珏。”语声未落,数道金光便沿着红线游走开来,生生压住了伍钦旸身上接连迸发出来的黑气。

    肖云鹤心说这时候你倒是想起儿子来了,挥刀劈开玄珏脖子和四肢上的锁链,俯身下去查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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