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故事》分卷阅读49

    伍春行道:“不用说了。”他也清楚当初的卷宗里不会有这件事情的真相,不然乔源也不会打电话给他了。他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秦瑶则是一直设法避免他去想这件事,并非不可触碰的回忆,实际上只是秦瑶担心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事过境迁,除了他之外已经没人知道那辆公交车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伍钦旸怔怔地看着他爸,又看了一眼他妈。秦瑶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套了件黑色的外套,素面朝天不施脂粉,是个很清淡的样子,异常沉默,抱臂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伍春行,片刻后眨了下眼睛,移开视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伍春行道:“旸旸,去看看你妈。”

    伍钦旸道:“爸……”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

    伍春行道:“听话。”

    伍钦旸还想再说什么,嘴动了动,还是转身出去了。

    秦瑶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略低着头,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伍钦旸叫了声妈,秦瑶抬起头,把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问伍钦旸道:“你哥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哥……”伍钦旸被秦瑶眼里的妥协和无奈给震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他妈是个游手好闲没心没肺的更年期家庭主妇,不想有朝一日也会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或许说是不甘。“我哥不见了……”伍钦旸强笑道,“妈,你说我哥不会是被猫贩子抓走了吧?”

    伍钦旸也说不下去了,本想开个玩笑,至少不让气氛这么糟糕,奈何功力不够,反效果还很明显。伍钦旸倒宁愿玄珏是被猫贩子给抓走了,毕竟他哥又不是只普通的猫,单方面碾压下猫贩子也很有看头,可惜现在不是,他哥是被地铁抓走了。

    伍钦旸这时才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然而秦瑶面色不佳,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秦瑶道:“旸旸,找你爸去吧。”

    伍钦旸本以为秦瑶不愿让自己知道有关那个“学均车站”的秘密,有些诧异地看了他妈一眼。

    “去吧。”秦瑶又重复了一遍,“想听就听听,不想听就算了。我不乐意你爸提起这件事,现在没办法了,不过估计也没什么用。”

    伍钦旸仍是听不太懂他妈到底想表达些什么,疑惑道:“……妈?”

    秦瑶不再说话,微微抿着唇,似是盯着窗外一棵抽出新芽的树出神,神情里却浮现出一丝少女的倔强。

    “喂,你叫伍春行是吧。”她仍旧记得那个夏天,伍春行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伍钦旸看着秦瑶的表情,一瞬间觉得他妈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伍钦旸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仔细一想又说不清楚,转身去找他爸了。

    伍钦旸刚回到组长办公室,便听他爸对乔源道:“我也不知道说这些有没有用,你随便听听吧。”

    向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大约是乔源的授意。伍春行似乎毫不意外伍钦旸会回来,没说什么,乔源示意他把门关上,伍钦旸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说不出来是兴奋是激动还是不安,整个人都显得很局促,坐立不安,不料伍春行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他说的:“旸旸,‘学均’是你爷爷的名字。”

    “啊?我爷爷……”伍钦旸刚想说“我爷爷不是姓沈么……”,忽然反应过来他爸说的不是沈恒,一时错愕,“那是……”从小到大伍春行和秦瑶就没和他说过什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之类的事,伍钦旸也一直把沈恒当他亲爷爷看,爷孙两个相处极好,便不觉得家里只有一位老人是件和旁人很不同的事。伍钦旸这时才惊觉自己一直以来竟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他从不了解自己真正血缘意义上的祖父祖母,如果不是伍春行说起的话,恐怕他永远也不会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学均车站’,我理解的学均车站应该就是增海路站。”伍春行暂时没有解释那个让伍钦旸震惊不已的“爷爷”的问题,“相关报道你们都看过了吧,增海路站就是当初那些公交车唯一的交汇站,后来警方也重点排查过这一站,就相当于今天的地铁汤和台站吧。”

    伍钦旸还没看到卷宗中有关公交车站的一节,乔源却是看过一遍才拿过来的,自然清楚伍春行口中的增海路站就是当初发生公交车自燃事件的那个车站。但因为一系列事件带来了诸多不好的影响,没过多久增海路站就被拆除了,途经的线路也纷纷进行了调整,现在k市已经没有这个车站了。不过因为k市地方不大,这件事在当时又很轰动,所以基本上了年纪的人对所谓的“增海路失踪事件”都有所了解,口耳相传里再加上夸大的成分,就逐渐变成比较出名的都市传说了,甚至衍生出了一个别称叫“黄泉车站”,用来在日常中代指这件事。

    “这件事……还是从伍家开始说起吧。”伍春行道,“你们应该都不清楚,伍家直系,也就是我、我爸、我爷爷……再往上数回去的这一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八字太轻,很容易见鬼,也很容易被鬼上身,就是俗称的灵媒,或者说是通灵者,是能与死者对话的媒介。当然,拥有这种特质也并非是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的,追溯的话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了,只不过我比较清楚的是我爸我爷爷和我太爷爷的部分。”

    “伍家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做灵媒师了,也算是一种祖传的本领吧,当初也算是小有名气,十里八乡都知道伍家是做灵媒的。有些人思念死去的亲人,或者是有人死的不明不白,又没有证据能指证谁是真凶,通常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人请灵媒师到场,再由专人开坛作法,进行招魂的仪式,最后让招来的魂魄附到灵媒师的身上,成功的话就能开始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对话了。但是被鬼上身是件相当危险的事,鬼的阴气很重,灵媒师的八字又轻,八字轻的人本身就体质偏阴,所以这种附身对灵媒师来说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一次附身过后也要休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开始下一次。不过因为灵媒师普遍要价很高,也算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典型了,生活倒也没什么问题。”

    “我们家直到我太爷爷那一辈还在以做灵媒师为生。差不多是二十世纪初吧,当时新思潮传入,社会局势又比较动荡,所以我太爷爷一家也就慢慢隐退了。其实确切说来当时的伍家也不是姓伍,而是姓巫,虽然‘巫’做姓氏的时候一般读作mo,但因为中国比较传统的说法是把灵媒师称作‘巫觋’,所以就一直自称是姓wu了。”

    “我太爷爷一家虽然隐退,不再做灵媒师了,但是伍家人的特质却并没有改变。我爷爷出生在战争年代,外部环境影响,见鬼对他来说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了。我爷爷第一次见鬼后跑回家对太爷爷哭诉,这才知道伍家灵媒师的事情。而灵媒师只是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容易成为死者和生者之间交流的‘桥梁’,本身并没有很大的能力,更不可能改命,所以我太爷爷没有对我爷爷隐瞒这件事,为的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叮嘱他当成平常状况应对就好,不要影响到生活。”

    “我爷爷那一辈赶上了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我太爷爷被人举报,伍家被抄家,太爷爷被拉出去游街批|斗,伍家先人有关灵媒师的各种记录也成为了反面教材的典型,当着很多人的面被一把火烧干净了。后来我太爷爷不堪受辱,和太奶奶一起投湖自杀,又有人说‘巫’是巫术的意思,也是四旧的范畴,要我爷爷与太爷爷划清界限,我爷爷迫不得已,只能把姓从巫改成了伍。后来文|革结束,改革开放,我爷爷便带着我奶奶和我爸离开了伤心地,到了q市定居。”

    伍春行将这些往事娓娓道来,期间乔源和伍钦旸一直没有说话。伍钦旸完全没有想到自家还有这样的往事,伍春行提到的历史他也只是在课本上粗略地学过,了解得并不是很多,不曾想却是以这种方式加深了有关那个时代的印象,一时感慨,思绪万千,又听伍春行道:“伍学均就是我爸的名字了。”

    “我爸也继承了伍家的这种特殊体质,我爷爷因为亲身经历过,知道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困扰,也没有对我爸隐瞒这件事。我刚才应该已经说过了,灵媒师之所以能成为灵媒师,只是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本身没有太大的能力,就算是被附身也要有天师或者道士先行招魂才行,没有死去之人的魂魄,灵媒师就毫无用武之地,说白了只是一个容器的作用罢了。但是我爸不一样,他自己就有招魂的能力,而且被鬼上身后也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这点让我爷爷都觉得非常惊奇。有些人打听到了伍家之前的事,上门来找我爸帮忙,百般哀求,说想见一见自己意外去世的妻子。我爷爷并不赞同我爸做回灵媒师,幸好我爸本身也没有这个念头,只是帮忙,并不当成正经职业来经营,其余时间踏踏实实工作,后来遇到我妈,娶妻生子,然后有了我。”

    伍春行道:“其实‘增海路失踪事件’也不是第一起这样的连续失踪事件,我知道的最早一起是在q市。”他说到这里,神情微微一黯,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沉默片刻,方才继续道,“我刚才说过了,我爸不同于一般的灵媒师,他比一般的灵媒师容易见鬼,也更容易和鬼交流……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我爸下夜班回家,在街上遇到一个流浪汉,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个流浪汉并不是‘人’,只是一个鬼罢了。我爸是个老好人……以为他是有心愿未了,就想帮助他,但是这个流浪汉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爸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爸最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接连遇到了四五个这样的鬼,就开始觉得不对了。我爸虽然比常人容易见鬼,但也不会频繁到这个程度,他能见到鬼的样子,相貌这条线索是有了,就断断续续地利用周末的时间进行了一些调查,后来发现这些人都失踪了。”

    “……那些失踪的人多是单身,或者是个性比较孤僻的人,总而言之就是那类就算消失了,也不会被人立刻注意到的人。我爸本来想报案,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人是被害了,要立案只能是失踪,久而久之就不了了之。但是我爸仍旧很在意这件事,我妈就建议我们一家人去郊外散散心……”

    “结果我们一家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撞上了一辆逆行的货运卡车,我爸我妈还有我爷爷都死了。”伍春行淡淡道,“伍家直系都遗传了这种通灵的体质,我也不例外。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是有人上了我的身,利用我害死了我爸妈和我爷爷。”

    伍钦旸一时骇然:“怎么会……”

    “那场车祸之后我就成了孤儿,不愿意去孤儿院,警方就联系到了我妈在k市的亲戚,把我送了过去。”伍春行继续道,“文|革时候因为我太爷爷是四旧的典型,很多亲戚为了自保都急于撇清和我们家的关系,后来我爷爷又搬了家,所以当时已经联系不上伍家的任何人了。车祸后因为对方在高速上违规逆向行驶,负全责,我拿到了一大笔赔偿金,带着这笔赔偿金住进了兰姨家。兰姨算是我妈的远房表妹,这笔赔偿金是我寄住在他家的生活费,作为交换,她要一直照顾我到成年为止。”选择性地忽略了因为自己通灵体质引发的流言进而导致的冷遇云云。

    “后来就是你们知道的‘增海路失踪事件’了,这时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了两年。11号下午我去同学家里做小组作业,做完作业后准备回去,当时坐的是625路公交车。我记得当时车上的人并不多,625路在增海路站停车的时候上来了一个让我觉得非常奇怪的乘客,他一直在看着我。当时距离我要下车的车站只剩下一站了,我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换到了车门的位置,但是之后车就再也没有停过,那个很奇怪的人也不见了,车上的人也全都睡着了。”

    “最后车终于在一个车站停下来了,那个车站没有名字,但是很像增海路。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不远处传来铃铛的响声,我想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就朝铃声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个奇怪的乘客,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铃铛,旁边站着一个没有脸的人……”伍春行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铃铛叫引魂铃……他们的目的是‘夺舍’,但因为他们自身的阴气太重,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容器’容纳他们才行,不然就算强行挤占了他人的身体,也会很快衰竭而死,那‘夺舍’就算是失败了。”

    “q市和k市的连续失踪事件就是他们在寻找合适的‘容器’,前者阴差阳错让他们得知了我爸的存在,但我爸算是灵媒师……和普通人还不太一样,他们就利用我制造了那起车祸,但是没想到我爸的尸体在那起车祸中变得面目全非,根本没办法用了,最后他们又盯上了我。他们对我说了这些……我从来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发生了那起车祸……那辆卡车虽然是逆行,但是双车道的话不一定会撞上……”伍春行喃喃道,“后来师傅出现,那两个人就不见了……等我再反应过来就已经是在那辆起火的公交车上了,之前失踪的人因为他们‘夺舍’的失败,都已经死了……就是在公交车上发现的那些尸体,被警察带走后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失踪了十几天了,可我的感觉只是一个晚上,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车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后来师傅认了我当徒弟,我离开了兰姨家,开始跟着师傅生活……但师傅没教我什么,说八字轻的人最好少招惹这些东西。”伍春行道,“我一直以为那两个人已经被师傅给解决了……之后就是现在,‘学均’是我爸的名字,又是如出一辙的手法,他们大概是想提醒我,他们又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伍钦旸听他爸最后这句话颇有些自嘲的意思,总算明白了秦瑶不想让伍春行回忆起这些的理由。又想伍春行的“不得不说”里多少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在内,平添了几丝愧疚,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伍春行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发现伍钦旸的神情颇为低落,竟反过来安慰他道:“旸旸?怎么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伍钦旸听他爸这么说,心里就更难受了,忍不住道:“爸……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执意要调查这件事,要不是我非要找出伍家和学均车站的关系,要不是我把k市的案子当成线索提供给警方,也许这件事就不会被人提起,就不会在时隔多年后又被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伍钦旸根本无法设身处地的去思考这些,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所有的亲人离世……哪怕对自己而言这同样是无妄之灾也不是借口……他恐怕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这让他几乎想不下去了,语气涩然,“爸,对不起啊,我……”

    伍春行道:“以前的事情听听就完了,别多想啊。”

    伍钦旸想自己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相当优渥的环境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现在才发现是别人替他背负了他不知道的一切。他同样也是伍家的人,身上也流着伍家的血,可是这么多年来伍春行从没对他说过这些事,一念及此,又忍不住问道:“爸,你刚才说我们家都有通灵的体质,那为什么我没有……?”

    伍钦旸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虽然牛鬼蛇神的故事听得多了,可是鬼却从来没有见过一次……何安萍的事件虽然被牵扯其中,但也没真的看见什么断头的女鬼在自己面前游来荡去,至于说之后的年兽事件,年兽也不能算是鬼吧?毕竟祝明月和马珊珊都看得见,应该只是上古的凶兽一类……伍钦旸又不是很明白了。

    其实只是当局者迷罢了,像乔源这样的局外人就想得很明白,他舅舅他舅妈再加上他哥一只黑猫镇邪,就算伍小同学的八字轻得不用风吹就能飘上天去,外加振臂高呼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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