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刚才祝明月并没有提及到这件事，但伍钦旸相信，经过一个夜晚的发酵和传播，昨晚食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了。聚餐会选择校外的烤鱼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添油加醋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学校食堂恐怕早已经被妖魔成人肉包子铺了，肉类的话更是集体疯魔，这个时候还是鱼肉比较安全一点儿。
伍钦旸乱七八糟地又想起昨晚的事，不知不觉间前半节课已经过去，下课铃响，学生们议论的声音就更大了。昨晚在食堂的人心有余悸，不在食堂的人追问着昨晚的细节，又引来其他人的旁听和讨论，有人拿着手机神神秘秘地对身旁的同伴道：“听说了没有，据说身份已经确认了……”
伍钦旸在众多的讨论里捕捉到这一句，下意识地认真听着。
那是个男生的声音，继续道：“听说是大三的，叫什么何安萍，对，就是迎新晚会上跳拉丁舞的那个，听说在咱们学校里还挺有名的……怎么知道的？警察还在食堂门口呢，拿着那什么复原人像，学校里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再说还有那么多人认识何安萍……”
他旁边的男生接口道：“真是咱们学校的人啊……”
拿着手机的男生又道：“还没完呢，说昨晚发现人头的那男的就是何安萍的男朋友……”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插|进来：“男朋友？哪个男的？摔了的那个还是穿西装的那个……”
“什么穿西装的男的？”
“你昨天没在食堂啊？为什么引起来的不就是因为一个男生摔倒了吗，当时他还叫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被撞了，踩了脚，要么是被烫着了，谁会没事儿往那个方向去想啊。”这是个女生的声音，“我当时坐的远，就回头看了一眼，反正挺奇怪的，还不想多想呢。后来不是又来了一个男的，看上去不像是咱们学校的人，穿西装的，他跟摔倒的那个说了句什么，才有人去捞……这两个男的哪个是男朋友啊？”
拿手机的男生回答道：“说是摔了的那个……好像是咱们学校大四的，后来的那个不清楚是什么人……”
又有人接口道：“另外的那个……我后来看见他和来的警察一块出来的，还说话呢，估计是认识，你们一说西装我才想起来的……我当时还不知道食堂里怎么了呢，回宿舍的时候才知道。”
之前的那女生又道：“不会是警察吧？可看着也不像……”
最后的结语是：“谁知道呢。”
上课铃又一次响了。
伍钦旸的脑子里还是方才他们的对话，他清楚死者的男朋友不可能是玄珏，那这个第一发现者当然就是指的林杰。死者叫何安萍，林杰和何安萍是男女朋友……伍钦旸忽然想起昨晚在林杰脸上看到的畏惧神色，从昨晚开始他就隐约有这种感觉，觉得林杰畏惧的似乎不仅是发现汤里的人头这件事本身，难道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个人头属于他的女朋友？可警察来的时候他为什么又没说呢……
那在林杰从汤锅里第一次捞出人头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到底发现了没有？
伍钦旸觉得自己无法给出这个答案，一般人对尸体的第一感觉都是畏惧居多，设身处地去想，在公共场所发现一具尸体的时候本能的是害怕，冷静的会想到报警，但很少有人会在第一时间确认死者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伍钦旸虽然没看到人头被捞出来的那一瞬间，但凭想象也知道泡在西红柿汤里的人头肯定跟没泡在过西红柿汤里的人头不一样，可林杰要是不知道那是自己女朋友的人头，那他当时在怕的“另一件事”到底又是什么？
伍钦旸还是想不明白。
但他实在又很好奇这件事，就像有些人明明对恐怖片害怕的不行，却因为那一点儿难以磨灭的好奇心，哪怕咬着被角发抖也会躲在被子里看下去。伍钦旸悲剧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膨胀的好奇，许愿昨晚提到九六年的南大碎尸案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不仅仅是关于林杰在害怕什么的问题，他更想知道何安萍的尸体去哪儿了，不然他恐怕永远无法在食堂里安心地吃上一顿饭，学校方面的声誉也许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也不知道舅舅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
一定是已经知道了，这种案子的话舅妈会跟他说，再说昨天晚上自己亲妈也打了电话回来。
还是早点儿解决比较好，伍钦旸想，等到他脑子里转完这些念头，下课铃已经又一次的响了。学生们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了教室，中午十二点，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受到昨晚事件的影响，平时分散到各个食堂的人潮都有目的性的避开了某个原本很受欢迎的地点，鸡腿鸭腿这些看得出原料形状的肉菜也比平时买的好了一些，红烧肉叉烧肉窗口的销量则是一落千丈。
伍钦旸买了份素烧茄子和素什锦，新班级初来乍到没什么相熟的人，没人陪他吃饭，就端着餐盘自己一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课表上下午第一节是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两点的课，伍钦旸吃完了饭，送回了餐盘，准备先回宿舍去。
回宿舍的时候还要路过那个如今已经被划为禁区的三号食堂，虽然校方还没有发布什么明确的书面通知，但用想的也能猜到三号食堂在未来会停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伍钦旸还想着案子的事，他要了解什么内|幕消息可比大多数人都容易，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担心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林杰给他的感觉……要么就是那些牛鬼蛇神的睡前故事忽然变成了现实的不真实感。他正想着回宿舍之后要不要给舅妈打个电话问问进展，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三号食堂门口，还被人给拦住了。
抬眼一看，是那个叫平凡的警察。
伍钦旸对平凡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此时又被他突兀地拦住，也只能问道：“干什么？”
平凡道：“你是秦珏的弟弟？”
伍钦旸道：“表弟。他爸是我舅舅，怎么了？”
平凡道：“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伍钦旸想也许是破案需要，平凡问的还是有关昨晚食堂的事儿，伍钦旸不想给舅妈找麻烦，便一一答了。最后平凡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哥是怎么发现那汤里不对的？”
伍钦旸想他绕了半天最终还是绕回到这个问题，欲盖弥彰的手法实在拙劣，又不能直接反问“我哥又不是个人嗅觉灵敏有错啊”，打太极似的又把问题推回去：“你总那么针对我哥干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去问他啊？”说完把拎着的书包往肩上一甩，这就要走。
平凡显然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伍钦旸又道：“你瞪什么眼啊，有本事你揍我啊？”
平凡发现自己还真不能揍他。
伍钦旸就走了，没注意到谭翊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和平凡。
伍钦旸本来是想给肖云鹤打个电话的，但后来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谭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下午准备去上课的时候看见谭翊穿着他那件洗得特别干净的白大褂走了。
伍钦旸记起昨晚谭翊提到的作息，知道他今晚九点半之前是不会回宿舍了。
医学院的果然都是大忙人。
而与此同时，警局，因为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所以目前调查的重点是她生前的人际关系。是否与人结怨，什么时间失踪，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什么时候，当时和谁在一起，进而圈定可能的死亡时间与死亡地点与嫌疑人范围。另一个重点则是死者除头部以外的尸体下落问题，毕竟谁也不希望是真的被做成菜吃了。
死者确实是学生们传言中的何安萍，二十岁，是人文与社科学院大三年级的学生，同时也是学校歌舞剧社的主力，专长是拉丁舞。作为第一发现者的林杰的确是何安萍的男朋友，两个人是老乡，是在一次老乡会上认识的，交往时间大概在小半年左右。
何安萍不是那种特别天生丽质的女生，但胜在底子清秀，又很懂得打扮，因此在大多数人眼里也是小美女一个，再加上从小练习拉丁舞，身段匀称优雅，整个人也由内至外地透出拉丁那种妩媚缠绵和大胆**相融合的气质，因此学校里还是有不少男生喜欢她的。
何安萍早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以新生代表的身份和大四学长在新生欢迎晚会上合跳了一段开场舞，当时也算在学校里小红了一把。之后在老乡会上认识了林杰，两个人也就是普通朋友，今年暑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熟悉起来，再开学的时候对人说起就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林杰毕业后想回家乡工作，他谈恋爱又是以结婚为前提，所以一直很希望能找一个同乡的女朋友。何安萍也算是校文艺活动的骨干，身边一直不乏对她示好的男生，但一直没有明确下来和谁有男女朋友的关系，最多是玩玩儿暧昧。至于她最后为什么选择了一向寡言少语又并不出色的林杰，就连她身边的朋友都不太清楚，只能猜测是在暑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让何安萍转变了心意。
何安萍是在一个礼拜前失踪的，失踪前和林杰大吵了一架，林杰赌气，一直就没去找何安萍，没想到最后却是他自己从汤锅里捞出了女朋友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惨淡的点击我觉得我需要安慰自己是ljj抽了_(:3」∠)_
☆、第九章
虽然已经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得知了林杰与何安萍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但依目前的线索来看，也并不能证明林杰就一定与何安萍的被害有关。林杰是在校学生，这件事又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为林杰的声誉考虑，警方暂时便没有把他当成嫌疑人来对待，因此一应问询都还在学校进行。林杰这两天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他今年大四，实习的情况更多一些，这一两天的也都推了，只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休息。
乔源到学校的时候是在下午三点，和校方联系过后就直接去见了林杰，为了避免林杰紧张就由校方安排了一间会客室。林杰接到消息后很快就来了，面对着警方还是显得很紧张，会客室里茶水常备，乔源先随便跟林杰聊了两句，这才引入到正题。
乔源道：“你和死者何安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林杰神情木然，嘴唇哆嗦了一下，这才慢慢道：“……是。”似乎对“死者”这个字眼非常敏感。
乔源道：“节哀顺变。”
林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哑声道：“我……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那天怎么也不会跟小安……都是我……”
乔源道：“抓住凶手是对死者最好的交代。林同学，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只要能想起来的，和死者有关的，无论多小的细节都可以。”说着展开手中的笔记本，问道，“你和何安萍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林杰道：“是……是我大二的时候，一次老乡会上。小安是新大一……我们两个都是s省的，当时就是s省的老乡会……老乡会是我以前的同学策划的，叫我去参加，我就去了，那时候认识的小安，后来知道小安也是m市的，就交换了手机号码，但联系也不多。”
乔源道：“后来呢？你们怎么确定的恋爱关系？”
林杰道：“我……我毕业后想回家那边工作，异地怕维持不下去，就想找个本地的女朋友。因为我们家也不是什么一线城市，工资水平不高，我要谈女朋友就是想以后结婚的，这种条件很多女孩儿都不愿意，所以我原本都没准备在学校里找女朋友……老乡会之后我对小安的印象很好，但觉得她可能看不上我……基本就是要放假和开学的时候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搭伴回去……后来我帮她买了一回车票，才渐渐熟悉起来的。”
乔源道：“哎，之后呢？”
林杰道：“就今年暑假的时候……我和小安都是m市人，放假回家是坐一趟车回去的，回去后相处了一段时间，出来吃过几次饭……快开学的时候小安说……说她喜欢我，想跟我谈恋爱，就……我也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了，但她都那么说了，我也挺喜欢她的，就跟她在一起了。”
乔源注意到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闪烁，却不点破，只继续道：“你最后一次看见何安萍是什么时候？听说她失踪之前你们曾经发生过矛盾？又是因为什么才吵起来的？”
林杰道：“我……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应该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吧。吵架是因为……小安他们歌舞剧社准备在元旦晚会上出个节目，小安要跟他们剧社里另一个男生跳双人舞。我去看过两次排练，觉得那男生对她动手动脚的，我……我就提醒她别跟那男生走的太近，小安说那是舞蹈动作，叫我别想太多了……可那天我再一去，发现他们都抱上了，他们跳舞穿的那衣料子又那么薄……谁能忍得住自己女朋友被别的男的抱着啊，我当时就想把小安拉走，小安说我无理取闹，还帮着那男的说话……我一气之下就走了，这几天也没联系她……”
乔源注意到林杰此时愤怒的表情居多，尤其是在说到他目睹何安萍和别的男生抱在一起的时候，脸上都有些发红，却只继续问道：“那你就没发现何安萍失踪了？”
林杰道：“小安宿舍的人来找过我两次……说小安这两天一直没回来。我知道小安有个同学在j大，是自己租房住的，小安有时候会去找她，跟她一起住两天。我以为小安是去找她同学去了，也没多想，我当时又生气她帮着别人说话……就……我要是早知道……”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了。
j大是a市的一所艺术类二本院校。乔源继续道：“那你知道和何安萍一起练舞的那个男生，还有她那个同学都叫什么吗？”
林杰道：“那男的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他们歌舞剧社应该清楚。小安那个同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李佳音，她和小安是高中同学，暑假的时候我们还见过一次。”
乔源又道：“昨晚在食堂的时候，你发现那是你女朋友何安萍了吗？”
林杰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既痛苦又畏惧的神情，只不过这次的畏惧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否认道：“没有，我当时吓懵了……那……又掉回去了，我根本没看清楚。”
乔源忽然道：“你很喜欢喝西红柿鸡蛋汤？”
林杰不料乔源的话题转变的如此之快，愣了片刻后才回答道：“算是喜欢……”
乔源这时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林杰方才的回答并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毕竟何安萍的死亡时间还没有最终确定，林杰相应的不在场证明就无法做出。在和何安萍发生口角的前提下，林杰一时激愤错手杀人也是一种合理的解释。至于说食堂的监控录像，乔源之前的预感是对的，里面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免费汤和消毒餐具都在食堂的承重柱周围，就监控来说本身就是半个死角，且食堂人来人往，用餐高峰时段又有许多学生去拿餐具，也有拿了碗去盛汤的，单从录像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食堂后厨的人也说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厨操作间里的人员相对固定，工作时虽然戴着面罩，但也是那种挡住鼻子和嘴的透明面罩，有陌生人的话基本藏不住，因此他们互相之间的证词也还算可信。那何安萍的人头到底是怎么跑到汤桶里的又是个问题，不过现在这个手法不是重点。
刚才林杰倒是提供了两条线索，一是他和何安萍争执的起因，也就是歌舞剧社里何安萍的舞伴，二是何安萍在j大的那个叫李佳音的同学。
乔源道：“林同学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们警方一定会尽早还你女朋友一个公道。这两天最好不要离开学校，休息一下，要出去散心的话最好找同学陪着你，如果有事要离开a市，先和我们打好招呼，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联络你的父母过来陪你。”
林杰道：“……那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