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GL)》分卷阅读80

    秋静庭此刻正裹着毛氅站在正朔宫中,她抬起头看着那湛蓝的天色,缓缓的吐出一口白气,看着那水雾一点点的消融在空气中。身后站立着的女性正用一贯娴雅而冷清的声音述说着昨夜追捕的结果。

    “找了一夜,为什么还没有找到人?”秋静庭转过身,她一贯带笑的脸上此刻就如寒冰一般,反而比平时更有威仪,也,更像她的母亲了。

    “我们怀疑有人包庇”岑婉商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但她很快的调整了回来,回答道:“下官事前已经考虑过了,所以也安排了人手。”

    “结果呢?”

    “让他们逃脱了,只留下了这个”岑婉商递上了一个木盒。秋静庭打开盒子,皓白的手臂安静的放在木盒里,上面还有金玉相衔的镯子。它曾是有艳丽的红衫覆盖,它的主人明丽如骄阳,可是现在只有它一个,静静的躺在了木盒里。没有了手臂的北朔人,她怎么能握住马缰,怎么能张弓射箭,她那野心也好,愿望也好,只怕是终成镜花水月,再没有实现的那一日。

    秋静庭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她用力的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看着它,看着这只断手,就仿佛要它一样。这断了手臂,就如同两人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殿下……您没事吧?”

    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脑中的迷雾。秋静庭猛的抬起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颤抖的关上了盒子。她张了张口,那声音沙哑得不可思议,就仿佛一个苍老的妇人:“不能让破军逃离大翰。我们已经势成水火了,若让她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是。”岑婉商弯腰回应道,又看了看秋静庭的脸色,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这才轻声道:“殿下,皇上会为您感到骄傲的。”

    “骄傲吗?呵呵。”秋静庭用力的拉了拉毛氅,岑婉商注意到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起来。然后秋静庭朝那紧闭的门扉看了一眼,捂住自己的脸,静待平静后,抬脚朝那处走去“走吧,去见皇上。她一定等急了。”

    岑婉商顺从的应了一声,抬眼看着秋静庭的背影,眼中却挂上了无可奈何的凄凉。最后,就连与皇上血脉相连的至亲女儿,也只是冷冰冰的叫着皇上这个代号了吗?

    秋静庭没有理会岑婉商,她也不知道岑婉商以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只是看着那个熟悉的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每走一步,心中的厌恶便加深一点。当那厌恶之情积攒到极点时,大门便被打开来,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温度,还有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就都出现在自己眼前。

    “庭儿,你来的晚了”端坐在王座的女人微笑着,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注视着自己的女儿“浩然都已经说完了。”

    “哦?”秋静庭迈步朝前,看了眼眼眶微红,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谢浩然,他的衣衫还保留着昨夜的狼狈,在他的身边是已经老迈的谢氏族长谢景明。老人杵着拐杖,站在一旁,似有意也似无意的站在了孙儿的前面,就仿佛为他遮风挡雨一般。秋静庭的目光微闪,还是按照礼数,依次行了礼,随后也就站在一旁,将一夜的事一一道来,最后呈上了装有帕夏汗手臂的盒子,低声道:“母亲,这便是那人留下来的了。”

    “好。”谢君撷的话音中终于带上了丝欢喜的意思,点了点头,朝秋静庭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又握住她的手说道:“庭儿到底是长大了,母亲很是欣慰。”

    秋静庭垂了头,将眼中的情绪掩去,低声道:“庭儿谢谢母亲的夸奖。”

    “朕这儿女之中,就你最得朕心。明旭当真该多学学你。”

    “哥哥?他怎么了?”秋静庭一下子抬起头,问道。

    “还不是干了些荒唐事。朕叫人急召他回来了。”谢君撷放开了秋静庭的手,扭头冲着一旁的谢景明笑了笑,道:“叔父,我那不孝的儿子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太子尚且年轻,或许是出了什么误会,又或许是听了什么谗言。”谢景明躬身答道。

    于是谢君撷笑了笑,便不再答话了。这是谢浩然突然走出,跪在谢君撷的身前,大声道:“姑母!侄儿斗胆,朝姑母要一人!”

    “哦?何人?”谢君撷似乎是难得的好心情,微笑着问道。

    “是她!”谢浩然指向了秋静庭的身后,那里静立着的女性安静温顺,就如一朵莲花“岑婉商,就是她!”

    “浩然!!你疯了么!!”谢景明急忙冲了前来,甚至是带着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爷爷,我没有疯!妹妹她,妹妹她是不该死的啊!她还那么年轻……”谢浩然的眼睛含着泪水与愤怒,指向了岑婉商“就是她!就是她下的令,否则的话,妹妹怎么会死!!”

    年轻人的痛诉声在房间里响起,震得这空间都嗡嗡作响。秋静庭侧了下身子,眼光的余角看向岑婉商,岑婉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似乎这事就不关她的事,也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心神那般。只是偶尔的,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眼睛才会看向谢君撷,似乎还带着点期许和侥幸。仿佛在说着:说点什么吧,生也好死也好,都为我做点什么吧。

    “我的小婉儿,你有什么话说么?”谢君撷轻轻的笑着,并不将侄儿的哭泣和侄女的死放在心上,反倒是升起了兴趣那般,带着愉悦的语气问道。

    “臣没有。”岑婉商垂首答道。

    “你就是这点不好”谢君撷皱了下眉头,又随即舒展开来。她将长袖一展,立起身子,缓步朝岑婉商走来,直至两人走得极近。谢君撷抬手轻轻的抚摸过岑婉商的脸,看着她的身体随着自己动作轻微的发颤,这才满意的轻轻笑了笑,回头过来,朝着谢景明说道:“叔父,朕实在喜欢她得紧。所以在厌倦前,不管她犯了什么罪,朕都恕她无罪。”

    “是……”谢景明死死的按住将要跃起的谢浩然,低首说道。

    “谢羽到底是朕的侄女,好好的厚葬她吧。朕便不追问她里通外国的事了。”谢君撷最后落下这砝码,便那样施施然的背手走向了外面。岑婉商微一犹豫,朝剩下的人福了福,还是跟在了她的女王身后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君撷:小婉儿,你利用了朕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岑婉商:臣没有

    谢君撷:可是你的嘴角在笑

    岑婉商:臣……

    谢君撷:今晚朕要好好的惩罚你

    岑婉商:……遵旨

    ☆、第五十五章 麻烦

    一连许多天,重枫都没有再看见秋静庭,她也曾动过想要去找她的心思,但易三却随时随地的跟着,以实际行动表示出他的意思。重枫看着这个男人倔强沉默的样子,无可奈何之余,也只能假公济私的从忠心的下属情报网那里得到秋静庭的消息了。

    秋静庭一直很忙,就在星见庭院发生火案的第二日,谢君撷就急召大臣,以星见私造武器为由,全面封锁星见庭院,并对星见施以格杀令。与此同时,她又令秋静庭代为监国,此令一行,朝中哗然。但太子目前不在京中,由皇上的嫡女秋静庭担任监国也无可厚非,只是朝中许多人已经暗自打算,揣测帝心了。这种局势下,秋静庭自然也顿感压力,行事便尤其谨慎,如履薄冰,不敢妄动。

    两人虽在一地,却如在天边,心中就算失落,也是毫无办法,更何况,现在的两人各有各的烦心。

    “全死了?”重枫把着臂,皱着眉靠坐在座椅上,她听着下属的话,不由的朝着湖的那头望过去。她现在在的地方,是当初秋静庭与老太常把酒言欢的高楼,是整个太学院最高的地方,朝着窗外望过去时,扬酥湖就一下子闯进自己的眼中。虽然太学院只和星见之隔了一个湖,但是从这里看过去的话,只能隐隐约约的窥见那阴沉沉的屋顶,无法得见真容。重枫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牢牢的和太学院捆绑在一起了,她此刻前去星见并不合适。既然皇上下了决心抹杀掉星见,谁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想将一直与星见作对的太学也一并抹去。谁也不知道,那么谁也不敢冒这险,所以自从那一夜过后,重枫再也没有去过星见庭院。就连得知当初余留的人全部死亡,也是经由秋静庭的部下传达,这才得知的。她默默的思索着,将眼光抽离回来,又道:“星见那边呢?”

    “是,星见庭院共有两百五十三具尸体,尊主与长老均在其中,少尊主沉香不见踪影。”

    重枫回忆起那个瘦弱少年的模样,她实在是无法相信,那样一个人,竟能连杀几十人?就算是重枫自己,即使能够办到,也要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绝对无法全身而退。那么,那个人就可以?重枫失笑,失笑过后,又是一阵寒意。如果那人不可以,那么,又是谁可以,是谁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死皇上的近卫军,带走星见的少尊主?

    重枫用力的按了按自己的眉间,又问:“沐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主人还有十来日。”

    “十来日么?”重枫用力的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她不喜欢这个位置,也不喜欢处在这个位置时,所需要考虑的那些种种。但是现在可无奈何后,只能强迫自己挑起这担子“最近一切都要低调处事。”她想了想,又苦笑道“我想,我很快就会惹来大麻烦了。”

    可是重枫预想的麻烦来找她之前,另一个与她有关的麻烦,却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不在?”马车里的声线柔和,此刻却变得格外的冰冷,再加上多日来身负监国之责所养成的威仪气度逐渐展露,就连寻香这个从小就在秋静庭身边服侍的丫鬟,都感觉到了莫可名状的害怕,而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冷汗浸湿了后背。而马车里端坐着的那人似乎并未察觉,只是语音平淡的问道:“这次也是公务繁忙?”

    “是的,殿下……”在也没有了平日里更为熟悉和热络的语气,寻香带着比平日里更为恭顺语气回答。她不敢抬头,只是耳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她心中不禁有些埋怨起那个油盐不进的顽固男人,以及那个不知是否真的那么繁忙的笨蛋画师。她们已经连续三天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却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理由都是同样一个,浅薄却无法让人质疑的借口。每一次寻香都想争辩,每一次又都在秋静庭的叹息中离去。寻香不清楚为何秋静庭会对重枫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如此执着,但她一看到自家殿下夜里在寒风中独自发呆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息,跟随着殿下去一次次的碰壁,毕竟这个少女还太过年轻,她需要同龄的朋友去为她分担很多东西。只可惜,她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寻香安静的站在一边,她在等秋静庭的回答。但今日的秋静庭比往日更加的沉默,小雪飘摇落下,寻香垂下的脖颈处感觉到了细弱的凉意。但寻香依然不敢动弹,她默默的等待着,想着这一次主子大概又要落寞的离去。也就在这时,踏雪声嚓嚓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瘦弱的身影。寻香下意识的抬头望去,那个少女一手举着书袋,却不像那些学子那般嗜书如命的要抱在怀中,而是将它顶在头上,以抵挡那飘飘洒洒落下的小雪。她身形灵活的躲闪着街面上脏乱的地方,提着长衫的下摆,一蹦一跳的样子,有种青春少女般的活泼灵动。其实这个少女,也确实是正值青春的,只是在寻香的心中,却一向是安静得有些阴郁了。她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的转了头,想看那同样正值青春少年的主子。只是一转首,那帘幕便已经被撩起,她那主子静静的盯着越来越近少女,紧绷多日的唇边,此刻才算是真正的有了笑意。

    “寻香姐,你怎么来……”重枫先看到了寻香,勾唇一脸愉快的朝着人打招呼,但她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一双眼就移向一方,再也转不开眼去。时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重枫眨巴眨巴眼睛,轻轻的笑了起来。寻香一直注视着重枫,少女却似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一般,虽然她平日里也是笑的开怀,可眼下,却明显要与平日里不同,更加温柔欢欣让旁人就那么看着,也会觉出甜味来。但寻香很快发现自己的主子已经下了马车,心中一慌,着急要去拿遮雪的伞,

    但少女一个跨步,踏着轻盈的步子,已经轻巧的来到秋静庭面前,她抬着自己的书袋,将它举在秋静庭的头上,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轻声说道:“我的殿下,这样大的雪,你也不知爱惜下自己。”她说我的殿下,语音不偏不重,却那样的打动人心,带着隐晦的宠溺感觉。

    秋静庭看着重枫含笑的眼睛,书袋在她头顶上覆下的阴影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而不知在什么时候,眼前这个比她矮一些的姑娘已经可以坦荡荡的平视着她了。人总是在变,无论是她还是她。秋静庭想着,伸手过去,搭在了重枫的手臂上。连着被拒绝了三天,就算理智上明白这也许并不是重枫的本意,可是那可怕的猜忌心,那丑陋的占有欲都在体内叫嚣着,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想要把眼前这人牢牢的锁在自己的眼前,就算对方想要逃开,可是她也绝不会……放她的心走。还好,她还在这里,站在自己面前,就足以平复心中日渐高涨的狂乱惊慌。

    “这些天,你在干什么?”秋静庭吐出一口长气,朝着重枫晕开笑容。这是重枫熟悉的微笑,平和又温柔。于是重枫也对着秋静庭下意识的笑了起来,语调轻快的说道:“没什么呀,就是给偷懒的沐先生处理善后。”她自然不会提这些日子里,她多次想与易三深谈,又总是碰壁的事情。她抬眼瞅了眼紧闭大门的府邸,轻声说:“我可饿啦,我们去你那吃饭好不好?我可馋可馋你那大厨的手艺了。”

    就算知道眼前这人的耍赖,可是心却早就柔成了水,秋静庭点点头,刚刚说了个好字,重府的大门就被打开来。两人循声望过去,只看到了沉默的易三。他的脸色并不好,只是照礼节朝着秋静庭与重枫行了礼,低声道:“小姐,饭菜已经备好了。”他这话虽然是对着重枫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秋静庭,似乎是无言的邀请。

    重枫看看易三,又看看秋静庭,皱皱眉头,拉拉秋静庭的手,轻声道:“要不你还是回去……”

    “不要担心。”秋静庭拍拍重枫的手,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重枫笑了笑,轻声道“不要担心,我本就是为你而来。”既然为你而来,那么无论如何,她便都不会就这样甘心看她一眼就离开。她说完,上前一步,就踏出了那书袋可笼罩的那份让人宁静的阴影,缓步朝前,将那温柔敛去,余下和这霜天雪地一般的冷然,朝易三走去。

    重枫呆愣在那处,她看着秋静庭的背影,感受着那修竹般挺立的傲气,和如修竹般易碎的脆弱之色。随后她上前了几步,跟在秋静庭的身后,直到来到了易三的面前。此刻秋静庭已经随下人往屋内走去了。重枫停在易三的面前,她顿了顿,似在考虑着措辞,皱着眉头,一字一顿:“易三叔,我不管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但你不能伤她。”

    易三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一语不发。重枫静静的盯了他一会,迈步朝里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秋静庭原本因寒冷而略现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浮起淡淡的粉色。酒席撤下,两人对望两眼,相视而笑。一些事,两人都不便对对方提起,而其中让人痛苦的选择和神伤,也不便一一说明,可只要看着对方的脸,一个回眸,一声微笑,就会有放松宁静的感觉。两人相处,从对方身上汲取和感受到的,也无非是这份安详宁静,无须言语,只要知道,你的身边始终有个我,那便足够。

    临行时,易三披了斗篷,在外恭敬的等候。重枫担忧的看了易三一眼,伸手抓住了秋静庭的手,和她指节相缠,带着眷恋和忧心的说道:“我送你。”反正如今易三知道两人的关系,重枫也就懒得摆出那君臣礼教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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