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鲁，我的眼睛……”
在莱伊想要解释的同时，嘴唇被手指轻轻地比了比，意思显然是让他不要说话。
莱伊于是便不再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披着对方的衣服赶忙将风衣脱下来还给了他。对方抬手接过，却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突然便朝莱伊的身前移近了一步。
然后，唇上传来一抹温热的触感，温柔的如同落在花间的蝴蝶。
但这分温柔之下，却夹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思念，悔恨，愧疚，怜惜，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这个轻盈的吻却不再单纯。有某份即将决堤的情感，便要流泻而出。
莱伊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
心灵上的颤抖，让那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谁？”莱伊猛地站起，面朝着那退开的没有被他抓住的人。
没有回应，房间里是像刚才一样沉默的安静，流水的潺潺声还在绵延不断地流淌。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莱伊抬高音量追问了一遍，声音却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伴随着这声质问，离去的脚步是那样的快，房门被啪的带上了。莱伊根本没办法追上那消失不见的人影，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莱伊突然失明的事情，让亚鲁迪斯差点抓狂。
但更让他崩溃的却是连莱伊自己也说不清楚失明的原因，就是突然看不见了。
“这算什么？我去找医生来看看！”亚鲁迪斯说着便要出门。
被莱伊一把挽住了胳膊，紧锁的眉梢似乎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那双无神的眼睛暴露了一切。见状亚鲁迪斯不由地暗骂自己的冲动，他怎么能在此时丢下莱伊一个人，任凭谁突然看不见了都会感到害怕与慌乱。
“别怕，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激动的声音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亚鲁迪斯柔声抚摸着莱伊的头，却怎么也无法让莱伊平静下来。他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对劲，除了惊慌失措外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感觉，让亚鲁迪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试着跟莱伊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而片刻之后莱伊的脸色总算好转了一些。
“是你，亚鲁，是你？”这段期间他反复地确认着这个问题。
这让亚鲁迪斯有些疑惑，难道人在突然失明的时候会变得疑心周围的一切？
但是，他没办法追问现在的莱伊。因为看不见，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没什么焦距，只能够看着他的方向，神色看起来脆弱的让人心疼。而莱伊的手还在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他用的力气有些大，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了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莱伊……”亚鲁迪斯轻声唤道。
他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子？
而莱伊没有回应，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亚鲁，却还是不敢放开紧紧抓住他的手。
恐惧与绝望，像覆盖而来的阴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害怕，非常的害怕，却不是因为突然而至的黑暗。如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会不会刚才的人还会回来？他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来抓自己的，是不是，还想要再把他抓回去……
太天真了，以为能够逃走的，逃离他的身边，根本就不可能。
无论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都没办法走出那个人的视野。凯撒根本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的行踪，连房间的钥匙都有……他还有什么，不可以做到？
这样想着，莱伊突然不安地在床上翻滚了一下，摸索着将头埋进了亚鲁的胸膛。
被莱伊突然的动作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亚鲁迪斯惊讶地望着抱紧自己的莱伊。
他在发抖，真的在发抖。
“亚鲁……”莱伊突然的声音让亚鲁迪斯一怔，“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么？”亚鲁迪斯追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住着有点过意不去。”莱伊顿了顿，还是压下了说出实情的念头。这是一个不可以说的秘密，说出来的话造成痛苦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如果会让亚鲁困扰的话，他宁愿还是埋下这个秘密，让自己痛苦就好了。
这样暗自下定了决定，莱伊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靠在亚鲁身上沉入了梦乡。
梦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却看不真切，那里面的神情。
皎洁的月辉照耀窗棂，流水潺潺，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苍之卷·23
第二天去医院检查的结果不出所料，所有的医生都说莱伊的眼睛没有任何生理问题，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失明属于医学没办法解释的现象。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只要病人放松心情，减缓压力，说不定过些日子视力就会恢复。
尽管诊断结果不尽如人意，亚鲁迪斯还是打起精神来让口气听起来比较安心，抬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莱伊，你听到了吧？大夫说你的眼睛没有问题，肯定会复明的！”
“嗯。”莱伊点了点头，面朝亚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并不像其他突然失明的人那样反应激烈，自始至终莱伊的表现都很安静，哪怕是听到医生宣布诊断结果的时候都是如此。那种无所谓的淡然，就仿佛这双眼睛一辈子看不见也没关系的感觉，让亚鲁迪斯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他明明就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上天要一次次夺走他最宝贵的东西……
“莱伊，如果心里不好受的话就告诉我。”出了医院后亚鲁迪斯说了一句。
莱伊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他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觉得难过。”顿了一下，那扬起的嘴角夹杂了几分复杂的情感，“有时候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太多，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是他滥用虚无之眼的代价，也同时，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
窥视未来之能，是他的力量，却并不是唯一的。太过依赖某种东西的后果，只能被它所左右。一个人要变得强大，不仅仅是依靠力量，还有更多的，力量范围之外的东西。
就算没有了虚无之眼，我也会……
“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亚鲁迪斯挑了下眉。
被莱伊一笑岔开了话题，“比如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前面飘来的香味告诉我，我们正要经过一家不错的咖啡屋。要不要陪我？你、请、客。”
“喂……”
精致的咖啡屋内，莱伊正在专心致志地搅动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老实说，莱伊的适应能力让亚鲁迪斯有点吃惊，不过那笨拙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事实。看着不许他帮忙的莱伊费劲地撕开红糖的包装，再摸索着倒进杯子，又拿着勺子把糖搅拌均匀的样子，让亚鲁迪斯不知怎的就勾起了唇角。
看着这样的莱伊，突然就想起了刚认识时候那个有点倔强的小家伙。
天真，可爱，有点天然呆，喜欢犯迷糊，又总是不肯服输。
亚鲁迪斯不是没有察觉到从赤国回来之后莱伊的变化，那样的莱伊，总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当注视着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的东西。
蜕变，或是成长，没有人说的清。
而此时失去视力的莱伊，却让他重新看到了以前的影子。
大概，有的时候失去，并不完全是噩运，也可以收获另一种幸福。
亚鲁迪斯正想着，忽然面色一变，一股异样的波动从脚下的地面传来，而神族的感知让他立即意识到这是某份强大的灵力所震慑的效果。紧接着震动变得强烈，桌上的咖啡杯与杯垫之间发出哒哒的声响，让正在往咖啡里加糖的莱伊也察觉到了异样。
“地震……了？”莱伊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亚鲁。
说时迟那时快被飞身上前的亚鲁迪斯一把按进了怀里，与此同时他们刚才所坐的位置竟然从中央裂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如果不是亚鲁迪斯反应的够快怕是就会波及到二人。但地面的震颤并没有停下，一道从天而降的耀眼光环将他们笼罩其中。
——光之境。
亚鲁迪斯的面上流露出惊讶之色，这是已经多年未见的羽族魔法。
想要动用龙族的神力冲破结界，却迟了一步。身体被光芒缠住暂时没办法动弹，但这种强大的禁锢法术并没有伤害的效果，看起来对方只是想要困住他而没打算伤害他。而这种魔法只对神族有效，对人类却是没有作用。
莫非，是冲着莱伊来的？
俊逸的眉挑了起来，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眼前浮动的光华。
如此强大的圣光系魔法，除了神界唯一的圣天使，不可能有谁还做得到……可是，不可能的，修伊已经死了，二十年前他是亲眼看着他羽化消失的……
“亚鲁，发生什么事了？”
亚鲁迪斯突然的安静让莱伊慌了神，因为看不见，所以莱伊自然不知道此时困住亚鲁的光之结界，只能够茫然地询问却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你来了……
突然听到的清冷声音，像是直接在脑海之中响起。
莱伊的表情一怔，这个声音，他听过的，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片绚丽的极光所笼罩，无数盛开在光芒之中的青莲，逐渐汇聚成一个人的影像，由模糊渐渐清晰。绝世的容颜看着他，浅浅的莲色眸子里让人看不出多余的情感，漫天的紫色长发在翩然飞舞，一对巨大的洁白羽翼在圣天使的背后浮起。
……二十年了，诸神的赌约将要见分晓的时刻，你将会怎样选择那个未来……
修伊兀自说着，漂亮的眸子深处浮起一丝不为人觉的悲凉。
“你是——”
《宅书屋》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