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分卷阅读99

    要是以往,濮阳涵听到这话,就算不生气也少不得给对方一点苦头吃吃。但自从继承了濮阳家主的位置之后,濮阳涵的心思也愈见老辣。也许是年龄稍长,原本带着稚嫩的少年轮廓已不知不觉脱出了深峻奇秀的模子,抬眉顾盼间,竟显出几分迫人的艳色来。

    “好眼光。”濮阳涵轻轻收了手中的伞,白医生和文曲这才看清那伞面上有无数鳞片密布,更有玄色羽毛交织,有光华内敛,看得久了,竟像有千只眼睛一齐张开与人瞪视,如不是他们二人都非凡人,恐怕已被慑了魂魄去。

    一见这光景,文曲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看着濮阳涵的眼神就像冒出了幽幽的绿光,“凤鸟之姿独华天下,更何况当年以殊色寡德被逐出凤族的玄鸠。所谓三千弱水深,芦花飘不起,说的并非是弱水不能浮物,而是玄鸠之羽毒剧烈,就连金石都能溶化的弱水遇着鸠羽,也只能退避三舍。”文曲看着濮阳涵啧啧玩味,似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医生一眼,露出几分感慨的神色来,“美人如花隔云端,果然越是好看,就越扎手。”

    见到白医生面如寒霜,煞白的脸上那些许绯红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窘迫所致,看上去就如梨花照晚,别有一种怒放情致。文曲在天庭之上本就是个混世的魔星,一颗凉薄心从未动过情,但只要他看得入眼的美人哪个没被他撩拨过。只要他来了兴致,三言两语间就能让对方忽笑忽跳,只不过是他出于无聊,想看看这美人在何种情态下最好看而已。倘若他认定了对方垂泪最美,那真是倒了大霉,不折腾到那人一见他就哭,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濮阳一氏,为玄鸠后人。虽然绵延至今,血液稀薄,早已不可能回复祖先的形态,但凤族华贵之气就如明月生光,只要血脉中还存有一滴凤血,那骄矜扬羽的风姿都无法在岁月的风尘中埋没了去。文曲心说这濮阳涵在仰首倨傲之时就像七宝流彩加诸于身,纵然穿着破衣烂衫,也掩不住傲世容华;相比之下,还是那白姓医生有趣些,一生起气来,平素一张板着的清秀脸庞都多了好些鲜活,好比那些毛绒绒、圆滚滚的仙兽怒目而视的样子,只让人想再狠狠欺负两把。

    听到文曲自顾自笑得开花,濮阳涵心急之下也有几分莫名其妙。早就听说文曲星君玩世不恭,心思更是诡变莫测,这场谈话中原本是自己占着上风,不知不觉间竟让他牵着鼻子走了。谁料心中一恼,痛楚便如游丝般钻入四肢百骸,汇聚天灵,无孔不入,无论他怎么运起灵力镇压,这疼痛却如跗骨之蛆如何也甩不脱。好在冥界光线昏暗,濮阳涵暗自念动口诀,将一块尖冰握于掌心,冰冷的锐痛袭来,竟一时将身上纠缠不休的层层苦楚压过。

    “你竟然不问我为何到这里来?这冥府怎么看也不像是聊天喝茶的好去处。”濮阳涵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语声不至打颤,想从文曲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看出些破绽来,哪知却被一旁的白医生插了话:

    “濮阳一族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想去,就请自便。”言下之意就是,他白医生是断断不会挪动分毫的了。

    濮阳涵正想反唇相讥,哪知才张开嘴,真气一泄,剧痛直冲头顶,一时间就连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栽倒,冷不防被人用胸膛抵住,手上的黑伞已被那人夺去。濮阳涵正要阻止,那人吊儿郎当的声音立刻响在耳侧:

    “濮阳公子真是身娇肉贵,拿这么一会儿伞就撑不住了。不过这伞也确实重了一点,怎么不叫个随从来代劳?”

    伞一脱手,周身的疼痛登时减轻不少,灵台也清明起来。濮阳涵苦笑一下,心想若是叫了旁人来撑这把伞,只怕不过一刻钟就要化为脓水。就算自家老爹亲自出马,也未必撑得过三炷香时间,自己这次不仅闯进冥府来,撑着它也过了小半个时辰,着实是托大了。

    见濮阳涵不答话,文曲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转向白医生来,“虽说濮阳少主不请自来唐突了些,但这次我们不得不随他走上一趟。”

    文曲将“我们”二字咬得重了些,脸上是少有的认真神色,让白医生不禁愣了一愣,“若你的理由只是想要携美同行,我可没有那种雅兴,恕不奉陪。”

    这话一说出口,白医生自己也吃了一惊。这口气听起来,怎么好像隐约有吃醋的味道,正待分辨几句。文曲这回却难得地没有挤兑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摆出一个对花流泪对月伤怀的pose,“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说三个理由,只要有一个能说动你和他走,你便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如何?”

    濮阳涵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文曲星君的脑子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在这紧急时候竟然还不忘记**。现在他已无力再撑起凤鳞御顶,紫雷一声更盖过一声;文曲用一双赤手接过那伞,现在羽毒定然已侵入他体内,不多时便会痛苦难敌。而他这回来,本来也就没抱着能请动文曲的希望,只是想让顾城越施以援手,却上天入地无处可觅。要不是地鳐蠢动不已,他还真想不到,地狱无门,顾城越还就偏要闯进去。

    “第一嘛,濮阳少主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就算倾濮阳举家之力也无法解决。他本来是想找顾城越,没想到顾小哥现在也像个病秧子似的。医者有济世之心,白医生不会看着无辜百姓遭难吧?”文曲说着这话还煞有介事地向白医生长揖了一揖。

    “我早就不是医生,就算是,也救不了那么多人的命。”白医生侧过身去。悬壶济世又如何,那人一颗仁心,说来可笑,最后居然命丧于他最挂心的百姓之手。

    文曲将伞柄在手中转了几圈,一道电光闪过,白医生这才看清那伞面上极似千目的竟然是禽类尾羽的环睛状花纹。

    “第二个原因说来也很简单。濮阳少主被鸠羽的剧毒所染,只有白医生你能救他;而濮阳家收藏的龙血竭也正好能缓解你修习穹天之术的衰竭之症,何不相互卖个人情?”

    这话一说出来,两人顿时呆立当场。

    鸠羽之毒竟然有解?

    穹天之术居然有克制之法?

    他又怎么会知道?

    一个濮阳涵明明已经快要站不住还要强作声势,另一个与其说是剑拔弩张,眼神里分明已经显示出他内心的动摇和疑惑,文曲好整以暇地摸了摸下巴,用手抚过伞身。那黑伞在他手中竟极为驯顺地化为一只黑色的鹞子,红嘴金足,唳声如箫,直破云天。漫天的黑沉仿佛都为这一声长唳所慑,紫雷居然顿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来。

    文曲将手一扬,鹞子便往云端最密集之处冲天而去。电光之中隐约可见它蹁跹的身影之后拖着丈许长的尾羽,暗藏流火之光。文曲不由心中苦笑:当年这玄鸠若不是因为麒麟之故,也不至于被逐出凤族,还落了个败德重色的名声。此恨绵绵,竟让仁德之禽主烈毒加身,无人敢近。却没想到,哪怕数千年过去,这玄羽上的怨恨依旧未消,听见麒麟之息便不顾死地一头扎了去,凌远殇尚且有伤在身,这一下只虽然要不了他的命,但剧痛缠身是在所难免。若不如此,如何能从冥界走脱?

    文曲再一次深深地觉得,多听些八卦还是很有好处的。

    “第三个原因,你不得不从。”听到云深之处传来咆哮之声,紧接着层云渐散,雷消电止,文曲心里对凌远殇说了一句对不住,但他那点良心委实太少,这歉疚之情不过维持了不到两秒钟便烟消云散,“顾城越方涧流还有李初阳那些人,只怕现在已经落在濮阳少主手上了,我说的可有错?”

    第62章 五十八冰心

    白医生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而濮阳涵的脸上慢慢显出笑容来。这笑容本该灿如云霞,奈何现在剧痛缠身,不由得有些扭曲,“果然不能小看了文曲星君。顾城越他们现在确实在我手里,此事异常凶险,就算顾城越没有负伤也未必能完全应付得来,不得不请劳烦尊驾走上一趟。”

    文曲遥遥听到车鸾前的铃声,此事雷电已消,他目力甚好,随着远处隐隐传来的马蹄咯咯声,一四马平驱的车驾轮廓已在夜色中逐渐清晰,奇怪的是,车夫的位置上空无一人,马蹄却丝毫不乱。

    文曲一见到这奇怪的车驾,虽然嘴边的笑容并未减少,白医生却分明看出他眼中的神色下沉了几分。

    “想不到濮阳一族,竟然藏有这么多不世珍宝,就连黄帝的七香车也落入府上库中。”文曲脸上笑得轻松,心里却知道不妙。七香车最大的好处不仅仅在于无人驾驶便能行走,而是车在驱动之时,便有香气从车辕四角不断溢出,车内不管是何物,都无法从这七尺见方的室内挣脱。七香车原本并不是为了载人而设计,而是押送无人可收服的厉鬼妖魔的囚车,为免妖魔觉察人气,这车不知采用何种天工,被设计成不需要车夫就会自行前进。可惜在黄帝之后,这种工艺便已失传,再也不曾现世。

    正因如此,天匠们无时无刻不想亲眼见一眼这巧夺天工的七香车,却不可得。只好将传闻中的图纸悬挂在墙上每日观赏膜拜,念念成痴。文曲有一度对工艺之事甚为好奇,故结识了不少手艺高超的匠人,也曾亲自探寻过七香车的下落。没想到久寻不着的宝物,如今就摆在自己面前。

    “承蒙星君慧眼。如果星君能助我濮阳一族度过眼下的难关,这七香车不仅送给星君,濮阳家便是把库门打开让星君任意挑选一件走,又有何妨。”濮阳涵说话已极为勉强,只见一丝青黑气息从腕上蜿蜒,直侵心脉!文曲眼见事情不好,还未及出手,白医生却比他更快,不过眨眼之间,一枚长针深深扎入他胸口位置,距离心房不过半寸差距,硬是将那青黑色的逆息生生阻断在落针之处。

    心脏位置,何其脆弱。救人杀人,只在毫厘之间。虽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文曲心知顾城越对白医生而言极为重要,他更不是那种能受人胁迫之人。白医生虽然长了一副杨柳身,却端的是磐石心,光是他以凡人之身修习禁术只为复仇一事,心性之坚韧,文曲自问也不敢触犯。

    濮阳涵今日所为,和挑衅无异。

    文曲于心不忍地将眼睛遮上。濮阳涵虽然是个美人,但在白医生的针下被折磨到面目扭曲,那就无论如何也美不起来了。

    “你伤得这么重,还硬闯冥府,又中了烈毒,当真是不想活?”白医生手下毫不犹豫,银针顺着脉路一路往下,将毒液步步逼后,现已退至手臂之上。本来还想一鼓作气索性将它逼出,却没想到濮阳涵竟然一身是伤,如同千疮百孔的布匹一般破败不堪,一点元气都提不起,若强行激发,只怕他的身体承受不起,暴毙当场。

    但这鸠毒就连弱水都要避退,何等酷烈,多留一刻钟,血肉都会遭其侵蚀。青黑虽然停止上行,却眼见着渐渐扩散开去,从细细的一线已染遍了濮阳涵整条手臂,如再不逼出,只怕这只手便会废掉。

    虽说之前和濮阳涵有过一场惨烈的争斗,但白医生与他并无冤仇。濮阳涵不过弱冠之年,天资优越且秉性不坏,如今竟要惨死在凄凄惨惨的冥界之中,连个尸首都无法收殓。白医生心中一急,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医师风范,扯着濮阳涵的领子便吼起来: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