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分卷阅读94

    虽然传说和图片没少看,但李初阳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麒麟,没想到麒麟只是跪着就已经如此庞大,如果醒来的话……

    “你不用担心,它很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白医生在一边发话,目中满满的都是忧色,“与其担心它,现在最危险的倒不如说是我们。你看。”

    白医生抬手指向冥府大殿之外,原本森然可怖的刀山火狱,此刻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云山雾罩般模糊不清;十八刑狱之中本有万鬼哀鸣,现在居然寂静如死,好像全随着消失的刑狱一并化为了水汽。

    “这才是冥府真正的样貌。”文曲一边将顾城越和方涧流拖到一边交给白医生诊治,一边查看四周的情况,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终于收了起来,微皱起眉头的脸上此时全是凝重:

    “如今万里鬼蜮已回归于本质纯阴之气,如浩渺烟波,并无定相。大概只有我们脚下这方圆数尺之地,是他心中唯一一点不灭之念,才勉强得以保全。”

    不,甚至实际情况还要更糟。

    文曲看着白医生和李初阳正围着方涧流和顾城越团团转,硬是将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没有说:

    “就连现在这一小块孤岛,也在被吞没万物的纯阴之气逐渐吞噬。凌远殇心念一灭,所谓冥狱便会彻底消失。冥界之中的所有魂魄,为了不被幽冥之气吞没,那时一定会拼命去闯鬼门关,只怕那道年久失修的大门根本挡不住穷凶极恶的冥界恶鬼。

    这个地方之所以能漂浮在幽冥之海上,定然是存放着凌远殇万念俱灰之下也不会放弃的东西。

    也许这是唯一能救下这只四蹄畜生的机会。

    说来可笑,人之所以想要成仙,除了畏惧生老病死之外,最为恐惧的,其实是人心。

    因人心幽深,不可探也。豪杰圣贤可能因为一念之差,成为百年之祸;等闲凡人也大有因为心怀一念,屡屡有令三界惊叹之举。最为讽刺的是,不管天庭那位帝君多么藐视人心之所想,认为天命定数才是人类唯一应该遵循的圣旨,这浩瀚冥狱,却又偏生以冥主一人之心念为支撑。故冥界的样貌,皆是冥主愿意呈现给他人所见之样貌;冥界之秩序,亦不过是一人心中之是非罢了。

    凌远殇啊凌远殇,你既能放下冥主的位置,便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心中始终执着的,又是什么?

    苦命如我,明明是个文弱书生,为什么总要做救场这种高难度动作?

    一梦醒来。帐外更漏,正值四更。

    枕边剑未入鞘,自己一身戎装,桌上军报火漆未拆,自己夜批军务,竟然就这么和衣睡了。

    凌远殇挑了挑灯花,冷碧双眸中映着火光跳动,将明未明。

    四方诸侯已定,现在逐鹿天下的唯一敌手,只剩顾琰。自与他开战以来,凌远殇几乎从未深眠,更别说做梦。

    梦中的内容只剩下破碎的印象。高远壮阔的楼阁倾覆,似乎还有族中那不争气的货色……其他人,已记不清了。凌远殇将手边的残酒抬首饮尽,烈酒入喉,五内如焚,烧灼的痛楚立刻使他清醒过来。案上卷册之中的数字,笔笔都是血淋淋的人命。

    慢则一年半载,快则数月,他和顾琰之间,成王败寇,即见分晓。

    “进来。”凌远殇微微挑眉,却未抬头。烛影只是略略一晃,夜风中带进一缕极淡的异香,轻不可闻。帐中的阴影处,旋即出现一人俯首下跪的身影。

    “把脸抬起来。”凌远殇放下朱笔,见此人依然穿着顾琰军中的服制,虽知在所难免,心中仍然有些不悦,带着薄茧的十指在案卷上轻敲。

    对方竟然有些犹豫,原来的姿势稍稍有些松动,却未让凌远殇看见他的脸。

    “砰!”

    玄石砚台在他膝前不到三寸处被摔得粉碎,飞溅出来的碎片划伤了他的侧脸,立刻渗出血珠。且不说玄石坚固无比,刀劈斧凿也难改变其毫厘形状,竟被凌远殇随手一掷便裂成碎片;就单说若这砚台稍微失了准头,只怕他现在已被砸得脑浆迸裂,一命归西。

    这位君主天生神力且用兵如神,多少军士都将他奉为真龙下凡。谁知道私底下却是喜怒无常,对其他属下还好,唯独这枚深埋在顾城越身边的棋子,动辄冷眼苛责,若稍微不顺他的心意,亲手责罚也是时常的事。

    那人的身影有些颤抖,终于将脸抬起。出人意料的是,那脸庞并不如何惊艳绝伦,甚至离出色都还有段距离,先前被碎片划破的伤痕还在渗血,整张脸更显出一副狼狈的惨状来。

    凌远殇眼眸稍眯,良久之后,发出一声嘲讽:

    “倒是没想到,顾琰竟然中意这种类型。装成这幅唯唯诺诺温驯纯良的样子,想来是为难你了。”

    “臣下也是为主君尽忠。”那人总算说了第一句话,就连声音都和凌远殇先前熟悉的不太相同。虽说让他乔装凡人混入顾城越军中本就是凌远殇的计策,但眼见着这枚楔子就要成为钉入敌人心脏的利器,凌远殇却愈见烦躁,尤其是看到他为了取信于顾琰扮作一副忠心耿耿的顺从模样,凌远殇就忍不住要冷嘲热讽,撕开他深藏于人前的伤疤。

    “妖魔也谈忠心?真是好笑。”凌远殇十指交握,灯下背影渐渐显出庄严威武之相,那人一见,不由四肢匍匐,冷汗涔涔。“这话恐怕是顾琰教你的罢?不过做了几天凡人,便忘了自己的本分。就如你生来异臭难当,哪怕用多少珍奇异香,也只能骗骗凡人,在我看来,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凌远殇拖着身后须发皆张的巨影,踱步到对方身前。他伸出两指拈起那人的下颌,在他指尖触及之时,那张面容如同冰雪融化一般消退,呈现出一张如红莲般妖丽的脸庞。

    若不是违逆天命而生,如何能长出这迫人的艳色,如锐利而嗜血的刀。

    “主君所托之事,已大功告成。不需多日,等顾琰发现之时,毒已入根骨,就算主君亲临也无法拔除。”说完这句话,那人已汗透重衣,牙关格格作响,“只是……只是主君的幼弟,若是知道顾琰所中之毒竟是他亲手为之种下,只怕悲恸至极,万一……”

    “闭嘴。主君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见自己的身影定定地落入那双眼眸中,凌远殇的心情莫名有些转好。不知是因为打败顾琰在即,还是一统河山指日可待。他收回手,见那妖魔已停止了颤抖,低眉垂眼的样子竟有几分乖巧,“此事做得不错,只要见到了顾琰的人头,我自当不会忘记当日对你的承诺。”

    此言一出,跪着的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当时说的明明是,只要在顾琰身上将毒种下,便会把他脊梁上的七枚镇骨长钉拔除,从此放他自由。如今竟然出尔反尔——顾琰本是天命君主,手刃龙首之罪孽,挨上万道雷劫皆不足抵!

    “舍不得?还是在暗自腹诽我是言而无信之人?”凌远殇袖中一抖,那妖魔已看清他手里执的何物,顷刻脸色煞白。凌远殇手中握着一尾细鞭,如杨柳枝条般柔韧细软,他心里却明白,这看似不起眼的软鞭,便是不亚于天庭缚龙索的奇物离恨丝。

    缚龙索属阳,粗重刚直,能随意变化,一旦被缚,用尽法力也无法逃脱;而离恨丝却全然相反,看似纤弱无比,实则无坚不摧,哪怕天雷敲击也无法毁损分毫。

    “刷!”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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