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分卷阅读57

    文曲像是看出他的心思,莞尔一笑,目光中是难得的赞赏之意,“濮阳的家主岂会连这点工夫都没有,他那一刀不过斩裂了顾城越的衣服,连根头发都伤不着,那一地的血分明是顾城越自己震裂了经脉。不过,那也是因为他面对着我,方能看得清楚。如果我站在沈清鸣那个位置,只怕也分不出真假。”

    文曲连连点头,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狐狸,“这一计移花接木用得甚妙。不过,棋士亦如名将,又岂会如此轻易落了对手下怀。”

    “要我放过他们,当时谁来放过我!”沈清鸣目中带血,直视沈君彬。他的手臂已经烧得焦黑,如同枯枝向他伸出,“师兄,你明明答应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和我下棋的。”

    “小鸣……”沈君彬向前几步,才刚踏上棋盘,便被猛然窜起的烈焰阻拦。那火虽然不伤人魂魄,却散发着实实在在的热度,稍微靠近便会有烧灼之痛。

    “小鸣,对不起。”沈君彬伸出手来,那只手一看就是棋士的手,指甲都被棋子磨得光润,“放了这些人,安心往生吧。只要我还等得起……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哈哈哈哈哈,师兄,你真天真!”小鸣的声音竟分不出是在大哭还是大笑,“我一身业障,一入冥府少说要服上百年苦刑,更别说来生是否还得为人,又降生在哪处山野!到时候师兄你早就化为一抔黄土,纵使我还有缘和你再见,谁又认得谁?你早已不是我的师兄,我也早就不是沈清鸣,此地一别,永无相见!”

    永无相见。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打在沈君彬心里。

    他的小师弟,一个人默默坐在墙角和自己对弈的小师弟,粘着他下棋,非要和他同床共枕的小师弟。

    沈清鸣。

    他答应过师父一定会照看好他,不会把他弄丢了。

    他还是丢了。把这个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小师弟丢在不可触及的地方,沈君彬内心的悔恨翻涌而来,小鸣对他而言并不只是沈派发扬光大的希望,并不只是他作为师兄理应履行的职责。

    即使小鸣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年,沈君彬所求的,不过是他平安喜乐,一世相伴。

    “小鸣。”火光之下,沈君彬脸上的泪痕如新,“安心走吧,师兄会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第33章 三十一缘浅

    沈清鸣看着沈君彬的脸,轻笑了一声。

    原来,没有谁希望他活下来。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傲视众人的棋艺,何曾想过在他的整个少年时光都和棋谱度过。在孤儿院里每日只能勉强温饱,还要经常和年纪大的孩子打架,抢一块面包。那个院长对他们饿不饿肚子毫不关心,却是个棋痴,下得一手好棋的孩子就有多吃一餐的特权。

    围棋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智慧的竞技,而是生存的机会。

    他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拿起棋子,就好比手握刀剑。一场角斗中,只有一个人能胜出,唯有胜者而得活。

    和他对局过的人都说他的棋路凌厉多变,多行险招,以命搏命。殊不知唯有不让对手猜到下一步的行动,才有取胜的可能;遇到同样强大难测的敌人时,只有先以自己作为诱饵,才能把对方进入牢笼。

    战场之上,岂有礼尚往来,只有兵不厌诈。

    直到沈老先生无意中发现了他,把他收作弟子之后,他才知道其实人生并非从头到尾都是血淋淋的搏杀。只是少年之时的性格已经养成,就算心怀好感也说不出半句温柔的话来,渐渐被同门所不喜。好在他习惯了一人独处,也不觉得多么不耐,只是进一步加深了心中的肯定:

    所有的人都排挤强者。他们表面上装作不屑和厌恶,其实心里暗暗嫉妒,觊觎对方的强大。

    强者和弱者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相处。

    所以当沈君彬第一次微笑着邀请他下棋的时候,他用冷淡的言辞和眼神回绝了。看到那温厚端正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沈清鸣心里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

    是内心不良的企图被发现了?还是觉得恼羞成怒?或者干脆和其他人一起联合起来再次把他排挤在外?

    沈清鸣甚至耐心地期待了好一阵子沈君彬的反应,一贯料事如神的他这回却扑了空。

    这个年纪最长却棋艺平平,笑起来颇有几分书生呆气的大师兄,竟然每天不厌其烦地来邀请他下棋。被拒绝了也不生气,总是在桌子上留下几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糖果,后来简直变本加厉,完全不经过他同意就把夜宵留在门前。

    既然吃了别人的东西,也不好继续板着一张冷脸。只是沈君彬的棋路和他的人一样,温温和和,进退有度,恨不能提告诉对方自己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这样能赢才有鬼了!

    久而久之,沈清鸣便觉得和他下棋简直是浪费时间。每次看到沈君彬就要走入死路,就立刻出声提醒他把漏洞补上。其实沈君彬并非庸才,往往一点即通,只是这呆子总把对手想成和他自己一样的谦谦君子,每每看不到对方每一落子背后潜伏的杀机。

    “师兄,我落这一子,你能看到后面几步?”小鸣点了点自己刚落下的白子。

    “嗯……五步之内吧。”沈君彬微微颔首。这一子落得甚妙,不过还算不得杀招,现在回援尚来得及。

    “师兄一定觉这一步不构成致命的威胁,尚可回援。以师兄的性子,说不定觉得过两手再回援都来得及。”小鸣又抓了几个棋子在手,接连落下,“这不过是个诱敌之计,一旦师兄把主力放在这里,这些早就埋伏好的暗桩,正好把你的先锋一网打尽。”

    “原来如此……”沈君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伸手揉了揉小鸣的脑袋。

    看到沈君彬脸上流露出无论输了多少次都一如既往的欣赏之色,小鸣本想对他动不动就摸自己脑袋的行为提出抗议,不知为何又一次忍了下来。

    沈君彬一直认为小鸣不过是个孩子,从他第一眼到最后,也都还是一个孩子。

    他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也不留后路。沈君彬本质是极为温和宽厚的人,对小鸣这种不留退路,锋芒毕露一旦要赢就杀伐决断的性子,实在是只能容,而不能做些其他。

    他一直觉得小鸣性子中戾气太重,后来从师父那里知道小鸣在孤儿院的遭遇之后就更多了几分心疼,天下的孩子五六岁时候不都还在父母怀中寻求疼爱,哪里为了生存非要如此,这样的孩子,难怪。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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