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虞》第一章:似水流年 (一)

    第一章:似水流年 (一)

    有那幺一刻,江薇觉得,自己肯定是在作梦。

    身子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沈,一股寒气几乎穿透了四肢百骸,她睁不开眼睛,只能任由一**潮水似的冰凉来来回回的打在自己身上。

    她正努力从一片模糊的意识里,撷取一些残存的记忆,那些记忆像是一部年代久远的投影片,一幕幕的晃过眼前,泛黄而没有焦距。

    她记得??在自己最后的意识里,看到的是一座朱红色屋檐的庙宇,那样鲜豔的赤红色,映在一片乾净无云的天空下,格外的夺人目光。

    二月初的天气,春寒料峭,冷洌的空气让人一张口便有了白烟。

    是了,那是春节假期的第一天,她应了几个好姐妹的邀约,到外县有名的姻缘庙朝圣。

    兴许是春节期间,姻缘庙外头游客如织,里里外外都是年轻的男女,有的双双对对,有的独自前来,皆是来此处以灵验闻名的小庙求缘的。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外套,脖子上的围巾被她缠的扎实,几乎只剩一头未绑起的黑髮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在外头,好一个活生生的雪人打扮。

    这趟朝圣之旅并非出自她所愿,只是无奈被几个好友要胁,说若是她不来,她们定要向教授告发上次她拜託别人替自己写报告的罪状,这才让她屈服。

    听说,这里的姻缘庙是数一数二的灵,她那几个好姐妹早就盘算好,非要在放假的第一天拖着她到距离住处好几个小时车程的外县,来求上一求。

    她站在庙前的朱红色大柱旁,仰起头,看着碧蓝如水的天。都说冬日暖阳,但她只觉得那暖阳专是用来唬人用的,外头的气温明明是冷的让人手脚发麻啊。

    「薇薇!」不远处,几个同样裹着大衣的年轻女子纷纷朝她挥手,一路小跑了过来。

    见到她们,江薇这才鬆了口气,「我说妳们怎幺那幺久才到啊?」

    「别提了,光是这三小时的车程就不知道要逼疯多少人。」其中一个女子亲暱的勾住她的手,抱怨似的说。

    「都说今天肯定大塞车,妳们还偏要来。」她无奈的扯了扯唇,如此回答。

    闻言,对方捏了捏她被冻的红通通的腮,笑道,「我们这是为了谁啊,上次拒绝了学长,看妳还要单身多久才甘愿。」

    很显然,她并不在乎这些,只是耸了耸肩,「单身顶好的啊,自由自在的,多快活。」

    「等我们全嫁出去,看妳还嚣张。」几个年轻女子又嘻笑了一阵,这才依序往排队的队伍走去。

    一座朱红色屋檐的庙宇轰立于前方,庙前的空地机会被一片黑压压的人潮给佔满了。

    江薇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外表看上去山眉水眼,分外清秀,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就算上了大学,也依然窝家成性,因此在感情这事上,她自然没有放太多的心思。

    说实话,她不是不想体验男女恋爱的滋味,只是在这二十年里,她从未遇过一个真正符合她心中所盼的对象。

    朋友都笑她标準严苛,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找的,只是一个真正了解自己,又真心想与自己走一辈子的男人。

    看似简单的要求,却是最难得到的。

    身边的人总笑她癡,笑她傻,说这世上怎幺可能还有这样的男人,就算有,也只是小说中凭空杜撰出来的角色罢了。但她偏不听劝,偏要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结果如此固执的下场,便是换来二十年单身的人生。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个好姐妹才会这样积极的把她拖来这求姻缘。

    「我说薇薇,上次那个追妳追的好苦的学长到底哪里不好了,让妳这样铁了心似的拒绝他?」趁着排队的空挡,几个姐妹少不了苦口婆心一番。

    「感情这种事也得看投不投缘的呗。而且我听人说,那学长的情史可丰富了,见一个爱一个,我才不想自己的感情葬送在那种花心鬼手里。」她蛮不在乎的回道。

    「坏了坏了,说这种话的人将来肯定爱上个花心大萝蔔!」她们立刻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笑着起鬨。

    她白了她们一眼,露出了貌似神气非常的表情,「妳们也只有现在能笑了,我江薇以后,肯定找个全让妳们巴着我羡慕的男人!」

    她们又笑着回了她些什幺,无非是嫌她说大话还太早之类的内容,等眼前漫长的队伍终于轮到了她们,已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她跟着其余女子来到殿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难得的诚心祈求。心道,我江薇虽不求尽善尽美,但希望将来有一日,我也能遇到一个与我相互倾心的男人。

    就在她心里如此默想的同时,一阵寒意侵人的风顿时颳了起来,吹扬了她一头长髮。

    那时,她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无论是那一阵风,亦或是那一个愿。

    待她们拜完,她便跟着其他人一起抽了支姻缘籤,虽然她一向不大相信这种东西,但还是为了这一趟遥远的车程,意思意思的抽了一支。

    她低头,展开那张对折整齐的籤纸。

    「薇薇,妳抽到什幺了?快给我们看看!」几个女子互相交换了自己抽到的姻缘籤,齐一转向江薇手中的籤纸,好奇的凑了过来。

    她只「哈」了一声,随手便把那籤纸塞进自己外套口袋,「四个字,『机缘未到』。」

    其他人听了,都笑了起来,挨着她的肩调侃,「哎呀,连月老都觉得妳适合单身吶。」

    她也跟着低头笑了笑,却没人注意到,那张被她塞进外套口袋的籤纸,已揉成了一团小纸球,那只握着纸球的手,正紧紧捏成拳。

    其实当时,她说谎了。

    那张籤纸上面,写的根本不是『机缘未到』四个字。

    在那皱巴巴的纸面上,白底黑字,写着『缘不在此』。

    看了那支姻缘籤,她心口不禁一涩。纵使她不是迷信之人,但看到那刺目的四个字,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薇薇,我们要把抽到的籤放在庙里祈福,妳也一起来吧?」几个女子纷纷向她提议。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就不用了,妳们去吧,我站在外面等妳们。」

    待几个女子走进庙里,她便逕自走到外边的香炉前,那本是用来让香客点燃线香用的。她扭开了开火的开关,一簇橘中带蓝的火苗立刻窜起,她抬手,把那张皱巴巴的籤纸放到火舌上,只一刻,那张籤纸便燃了起来,极为明亮的火光,最终化为黑炭齑粉。

    既然这张姻缘籤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那不如烧了,免得看了心烦。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下一秒,忽然颳起一阵狂风,那风之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那一头黑髮缠绕在她脸上,遮人视线,险些看不清前方。

    她心一惊,这座庙宇坐落的地方并非风大之处,但眼下却起了这幺一阵寒意侵人的狂风,这很明显不是自然现象所引起的。

    她心里正有些奇怪,那风却倏地停止了,这风起风落彷彿只不过是弹指一霎那的瞬间。她抬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髮丝,却赫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天还是一样的天,庙还是一样的庙,但却是??空无一人。

    瞳孔一缩,冷汗渐渐渗出了额角,刚才还穿流不止的游客不见了,庙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剩几片枯黄的落叶停在地上,随风轻轻的抖动。

    「小春?妳们还在吗?」她害怕的冲上庙前的阶梯,也不顾规矩,朝庙里大喊几个姐妹的名字,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阵阵的回音。

    怎幺回事?究竟是怎幺回事?

    一阵孤寂的恐惧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骇,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她缓步倒退至庙外,每一步都在隐隐发抖,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她一转身,便被眼前的景致震慑住。

    入目处,本该是庙前小广场的地方,是一大片的花海。

    她怔怔得看着眼前漫天的花,点点黄,点点红,风一徐来,便随之起舞。

    虞美人草。

    眼前的花海里,满满都是虞美人草。

    她像是被眼前的花儿蛊惑一样,缓步走近,伸手触上那彤红色的花瓣,那质地,像是丝绸一般的柔软滑顺,手一放开,花儿便轻轻摇曳。

    那样子??就像是当年虞姬翩翩起舞的美姿,故而得名,称作虞美人草。

    正当她失神未醒,脚下便是一个趄趔,霎那间,离自己方圆一尺的花海成了一个无底黑洞,把那遍野的虞美人草,包括她,全都吸取,吞噬殆尽。

    任凭她再怎幺挣扎,再怎幺样的吶喊都是徒劳,只能任由那无端的黑,渐渐吞噬自己。

    她记得,在那无边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一座朱红色屋檐的庙宇,那样鲜豔的赤红色,映在一片乾净无云的天空下,格外的夺人目光。

    回忆至此,她浑身打了个寒颤。莫非她是死了?那遍野的虞美人花海,莫非也是她登往极乐世界前的幻象?但她是怎幺死的?她明明记得自己生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呀。

    一**冰凉的潮水打在她身上,耳边听见的,也是潮水来回拍打的声音。

    「大人!萧大人!就是这儿。」一声急促的呼喊响了起来,由远而近。

    萧大人是谁?现在还有人称别人为大人幺?

    一阵踏水前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奏急奏缓,江薇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随着水波轻摆。难道她现在正漂泊于水源之地?

    「方才我娘来浣衣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姑娘。」那声音又道,「萧大人,您看该怎幺办?这姑娘看上去脸色死白,会不会??」

    「别胡说。」另一个声音喝住他,虽是喝止的语气,但那声音却是一种沉稳敦厚的嗓音。

    话才刚毕,一只温暖的手便贴上了江薇的额头,不一会儿的时间,又撤了回去。

    「幸好,这姑娘命不该绝,还留着口气。」敦厚的嗓音像是鬆了一口气似的,又道,「还不赶快将这姑娘打捞起来!」

    话一说完,几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便把她整个人从水中捞了起来,耳边一阵哗拉拉的水声。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因为吸饱水而增加了重量。

    江薇皱了皱眉心,费尽力气,挣扎着睁开双眼,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像花费她一辈子的力气一样。

    「姑娘醒了!萧大人!这姑娘好像睁开眼睛了!」几个扛着她的人赶紧唤道。

    一抹身影笼罩了下来,她努力想看清那人是谁,但无论她再怎样努力,那张面容依然是模糊一片,「姑娘没事吧?别怕,妳叫什幺名字?从何而来?」

    她张了张口,说出了自她清醒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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