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出书版)》分卷阅读8

    “放心,除非他们不怕气走你这棵摇钱树,否则绝对三缄其口大气不敢喘上一个,你瞧这附近不是连个影都没有?那些家伙还等着靠‘你’吃饭,所以听话得很。”

    话说这碧落斋在初晴离开后落雁楼就立了规矩,仗着九王爷的庇护,任是重金利诱或强权逼迫也不让人越足一步,而这当然难不倒血螭,他不过是神秘兮兮地请能做主的嬷嬷屏退左右,然后稍稍撩起戎月脸上的纱帘让她看个清楚,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人给吓得瞠目结舌差点连下巴都合不拢,哪还说得出一个拒绝的不字来。

    趁此,血螭又鼓起三寸不烂之舌,不但让对方相信他们是历经重险逃回来的,更半胁半诱地让人同意暂时匿而不宣,理由是待“初晴”拜访过最疼她的九王爷取得皇上赦令后,才好正大光明地重启蓬门迎客。

    信手拈来的说辞合情合理毫无一丝破绽,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这座媲美大内深宫的碧落斋。

    转身跃上窗台坐下,血螭抱着膝头屈腿高踞着,远眺天边缺角圆月的黑瞳熠熠生辉,有如夜幕上镶缀的耀眼星子。

    当然,**乡也是白骨地,他没忘了这儿和“黄泉”的渊源,离了贼头子窝,想必那只老狐狸再无顾忌,但台面上就算做样子落雁楼也得替他们隐着行踪,帮忙打发打发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闹得满城风雨那家伙明里暗里可都没好处,而至于那些迟早该来的……

    在人家地头上凿山钻洞只怕也藏不了,何不干脆舒舒服服地以逸待劳等人上门?况且……收回远眺的视线,幽幽目光改落在屋里那映着一身皎洁月色的人儿身上。

    那可恨的“魂牵一系”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省得一颗心老揪着悬在半空不好过,在这儿他多少比较有余裕空得出手,只是这方法……长睫覆掩下的眸色不由地一黯,惯于微挑的唇也多了抹自嘲的苦色。

    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见到月牙儿失了笑的愁容,偏偏……这次却不得不由自己亲手烙下那伤那痛,亏他还信誓旦旦不让人再欺负他的月牙儿,老天爷根本是在跟他作对看笑话。

    岁说是他的疏忽才会让人有机可乘,不过这样惩罚也太狠了吧?可恶的贼老天,心眼还真不是普通的小,枉他还存着分敬意不似戎螣那般张狂……

    “……雪哥在这儿过得开心吗?”低喃的语声像似自言自语般,只见视野中原本坐在榻上的人儿漫步走向一旁的妆台,神色几许茫然地眸视着铜镜中那张熟悉却模糊的脸容。

    “应该不,阿魅说过当年的事雪哥始终耿耿于怀不肯原谅自己,所以老故意弄得一身伤当作惩罚,雪哥一直……都很难过吧。”

    “说得这么伤感干嘛?逝者已矣,就算有不开心也都过去了,再说你哥现在也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喜怒哀乐都有人分享分担,不用替他操心啦。”

    语气有些不善,血螭意兴阑珊地枕臂侧倚着窗棂,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无异雪上加霜变得更差了些,他本就见不得那张俏颜愁眉不展的苦瓜样,何况还是为了个缘悭一面的陌生人。

    他可不认为流着同样的血就有什么特别。

    “嗯,我也这么认为,那个靖远将军看来很在乎雪哥,而且好像很厉害呢,任他摆冷脸骂人都不管用,这点连阿魅都甘拜下风……”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一抹笑就忍不住划破戎月脸上的轻愁挂上唇角。

    “只是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那时候跟媚姨走的是我而留下的是他,结果……会怎样……”目光重新聚回镜中扭曲的轮廓,放晴片刻的墨瞳又再次郁染朦胧。

    “我能像他这么坚强吗?欧阳家覆灭的时候雪哥不过才六、七岁吧,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他颠沛流离地挣扎生存,就算后来有阿魅相伴……杀手也不好当吧,那些伤那些痛如果落在我身上,呵,我大概连几个月都撑不了。”

    “……过来。”面具下的神色又再沉霾了几分,血螭沉声伸指勾了勾,见人听话地走近时阴鸷的表情才稍霁,手腿并用章鱼似地将人圈进怀里。

    “你也太小觑自己了吧,那些狗屁倒灶的无聊事是戎雪想不开自寻烦恼,换作是你,早豁达放开了天青海阔,哪来什么苦什么痛地无病呻吟!再说你真以为正阳殿的那把椅子好坐?

    “如果换戎雪当家做主,啥,我看第一个吐血昏倒的就是你的欧阳左相,依戎雪那我行我素的性子,没搅得亡国也铁定乌烟瘴气,先别说跟戎甄硬对着干会惹出多少风波,光是螣那家伙就准没完没了,你该很清楚你螣哥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你自己想想吧,把两头位高权重、偏偏只会前冲不懂后退、眼界又窄得看不到别的大笨牛牵在一块,结果会是什么惨样?别指望他们两个还会记得什么叫大局为重。”

    “呵……有那么糟?”笑倒在血螭胸前,对于肩头腰间霸道盘据的四只毛脚戎月并不甚介怀,许是因为每晚在这宽大的怀抱里寻得好眠,久了也就习惯这份肢体相缠的亲昵而不觉奇怪。

    郁塞难抒的无名惆怅已褪逝无踪,此刻充斥胸臆心田间的是种他也说不出的心安舒散,就仿佛幼时日阳暖暖的午后趴在姆嬷腿上歇憩那般,只不过如今给他这感受的对象奇特地竟是个认识不过月余的神秘男人。

    缘之一字,真的很妙,就像当初和阿魅的相识,即便人、地、时没一样对,也只一眼他就知道他们会是好朋友,而提到这位朋友……

    “还有阿魅在啊,情况应该没那么糟吧。”

    “噗!我说小月哪,你也把那只笨猫想得太高了吧?”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给噎着,背着人的血螭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那小子不管是对戎螣还是戎雪,下场都只有乖乖被吃的份,把他推到火线上,我保证那只猫绝对被啃得连骨渣子都不剩。”

    “你很了解阿魅嘛,哈~”掩嘴打了个呵欠,戎月把身子又往后窝进了些汲取暖意,浑然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健臂一揽顺势把人提上腿抱着,两片微抿的薄唇终于露出进门后的第一抹弧曲,血螭心情大好地紧了紧双臂,一点也不介意怀中人分享他的体温。

    “小月,我还想活得久一点,别把我跟那只小猫扯在一起!我只是很了解你那位螣哥有多恶劣而已,非、常、了、解。”

    想起那位挟天子令诸侯老叫他飞天遁地还嫌不够的同胞兄弟,两排整洁白牙就咬得再密合不过,虽然戎螣本就恶名在外,但严格说来那些王公大臣大多不过是慑于那些绘声绘影的形容,哪比得上他……切切实实地深受其害。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他外想来也没人能惹毛了那家伙犹能留条命在吧,喔,现在破例多了只猫……指点着鼻头,唇棱上勾挑的弯曲随即又往两旁咧了些,只是怎么瞧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地不怀好意。

    也许这张例外的名单上未来还得再多加个表亲--这弯月牙的孪生兄长命该也够硬了,就不知这两个脾气一样坏的家伙真撞上了,会是怎么个天翻地覆……真叫人期待哪……

    “血螭……你又笑得好诡异。”

    白日梦瞬间终结在耳边的一声低呓,血螭赶紧收回快咧到耳边的唇弧,在月牙儿记起他是谁前还是收敛点好,省得届时会有人不敢认他这个祸害。

    “嘿,不小心又想到好玩的……心情好点了没?”

    “啊?”嗜睡地闭了闭眼,戎月才意会到对方问的是他之前突涌的愁绪,“那个呀,没事没事……不过是觉得命运这种东西让人无法不生感慨,很不公平呢。”

    “呵……天真的小月,这世上哪有什么是公平的?你这个王这么多年难道当假的不成,看了这么多还会感慨?”伸手轻抚着肩头枕倚的人儿柔顺的发丝,血螭忍不住吃吃笑了出来,睇凝着天边皎月的墨瞳灼如火耀。

    “管它命运如何,想要什么,动手挣就是了,抱怨再多也不会多省一分力。”

    “……”原本被舒适暖意烘得有些昏昏欲睡的神志,霎时让这番掷地有声宣示般的言语激醒不少,戎月不由地抬头望着月色下镶着圈淡银的俊挺轮廓,努力眨着眼驱走残留的睡意。

    “很有气魄喔!不会是过来人的心得吧?我还以为你和螣哥的交情特别……在他身边,不会太辛苦,哈~”

    也许夜已深,也或许是裹覆的体温太诱人,戎月张嘴义打了个呵欠,这次却是连手都已懒得抬起遮挡,软软的语声显出人已困意十足,偏又贪恋着如此祥宁的感觉不舍睡去。

    “那小子呀……别管望他会照顾人,不过他也不屑费功夫欺负人,通常他只是直接把人宰了而已。”看着怀里人渴睡却又强撑精神的娇憨模样,血螭失笑地把一脸瞌睡相的娇颜又再新按回胸前,大掌跟着有一下没一下拍上了缓缓起伏的背脊。

    “先睡吧,我还想看会儿月色,等会儿再抱你上床。”

    “嗯……”半响无声,就任血螭以为人已睡着时,一句梦呓似的呢喃突然从胸前低低传出。

    “……你……螣哥……好像。”

    “……”讶异地低头瞧去,却见发出惊人之语的人已是伴着浅浅的微鼾声睡沉了,血螭不觉莞尔地弯了弯唇,良久才轻轻回了句。

    “像吗?应该不吧,那家伙可是天之骄子哪,我这个苟且偷生的……哪那么好命。”

    ==凡=间=独=家=制=作==

    夜未央,月正中,丰腴的圆月虽然犹缺了瓣,却丝毫无减倾泄满地的银白,为这死寂的黑夜平添几许宁和气息。

    碧落斋外暗香浮动树影摇曳,一阵风起,幽幽月影间霎时多了两株不属于这静谧世界的人形。

    “参见主上。”月夜下,两抹影一立一跪掺藏在婆娑叶影之中。

    “在这儿就别多礼了,有什么消息?”

    “……三日前螣王和‘月王’连袂出现在魔石坡南界,随行的还有个年轻男子,往都城而去。”看不清楚影子的表情,然而平缓无调的语声却多了点起伏。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那两个家伙还真碰在一起了,另一个是魑魅小猫吧,不过怎么好像还少了个……那位靖远大将该不会和月牙儿一样天真,真相信光凭那只猫就招架得住吧?

    小天那家伙肯回去十有九成是等着看他好戏,带上戎雪不过是正戏前先来点小菜解馋罢了,可惜啊可惜,看不到那女人花容尽失的蠢样,她一定没想到处心积虑赶走好说话的那个,结果回来了个要命的……

    那场景,光是想就叫他心痒难忍,偏是没福气亲眼目睹。

    “另外血蜻、血蝶……还有血皇十日前离城,行踪……属下查不到。”

    “喔,这三人组出动了,那个八人大轿请不动的恋家狂这回居然也舍得出来走走?甄后的面子可真不小,这么大手笔,就不怕血本无归吗?”挑扬的语声似是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戏谑的玩味。

    “属下臆测,恐怕他们已猜到主上在这儿。”

    “呵……我也这么想,毕竟这一路我没太刻意隐藏,那老小子若不来,那两位美人可是会尸骨无存,到时候咱们伟大的血皇大人岂不夜夜拥冷裘深闺凄凉?”吃吃一笑,挺拔的立影霎时间浑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魅。

    “那票麻烦别再花力气盯了,万一无意间照上了就想法子闪,我可不想拿我的人去喂招。给我楼里和‘黄泉’有关的人名,今夜先清这些。”

    “要‘暗’行动吗?”

    “不,交给我,麻烦已经够多了,暂时别给对手动用官府力量的借口,我要他们瞎子摸象搞不清状况,最好能多挣个四、五天的时间。”

    “撤出七王爷府里的‘暗’,改往临渊堂和各府衙,另外……”沉吟了会,立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肃沉了语声:“传我口渝,除皇城外京里所有‘暗’部自丑时起戍守碧落斋,任何人都不得近斋一丈。”

    “……若情况恶劣,可否允许放手一搏?”

    “可以,不过别太担心。”轻拍着下属的肩膀示意,严冷的语调又恢复了潇洒从容:“就算他们手痒也不会那么快,尤其等我拔了那些暗桩后,少了耳目对方应该会更谨慎,调‘暗’戍守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从腕间束带掏出纸卷呈上,跪影细禀着内容,平板的语调里隐隐多了份关心:“厨楼的是位隐居名宿,擅使毒,而几位姑娘都擅乐,兵器可能就藏于乐器中,醇阁的嬷嬷指节分明双掌粗厚,属下猜可能是鹰爪之类的功夫。”

    “嗯。”接过纸卷,立影瞄了遍后即在掌间搓揉成灰,“去吧,这几日多留心点,等我离京这一处就全撤了,离家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

    “呵,最高兴的大概就属后堂那几个,终于不用替女人端洗脚水了……自个儿多小心,玩归玩别过火。”站起身,一直颇为拘谨的语声多了分说笑的轻松,临去前的叮咛更似兄长般口吻。

    “知道了,你这婆妈的个性怎么十年不改?小虎子长大后八成跟你这当爹的同副德行,大嫂已经跟我抱怨好几次了,你回家等着接招吧。”

    一拳擂上伙伴的肩头,站立的人影也同样露出从属关系外的深厚情谊,而当人飞跃出视野后,身形也跟着倏闪消失在重叶叠影间,一切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凡◇间◇独◇家◇制◇作**

    月渐西沉,万物隐隐覆了层朦胧,精致的门扉前一抹淡影随风拂过转眼即逝,像似晨起前的朝雾,只是三更鼓过五更鸡鸣却还未及。

    站在床头前,血螭抛玩着刚刚从那位名厨手上得来的好东西,用在自己身上没效可不代表用在床上的这位也无用,而一想到片刻前那位江湖前耆眼珠子瞪到快掉出来的模样就不禁挑高了唇角。

    那老家伙,大概没想过有人胆敢不闪不避他抛出来的东西吧,栽得是有些冤。

    静静欣赏着眼前这张清秀的素颜,血螭考虑着知否该将手头上的玩意洒下,省时省力就是有点对不起人,没人会喜坎糊里糊涂睡到阎王殿的,更别说是身负绝学的江湖人。

    不知道是否因为残雪不在了,“黄泉”在此的部署感觉松散了许多,按理阎罗应该已经知道他们落脚于此,多少有指示吧,然而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放倒了五个,床上的年轻女子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个。

    与其自大地以为自己太过高竿,他宁可相信这六个被“暗”探出的都不算大角色,真正厉害的不是还藏着伺机而动就是根本不在这落雁楼中,这首仗大概打得对方有点措手不及吧。

    阎罗可能没料到他人单势弱还敢动手捻虎须,而且还是一刻都等不及。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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