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莲记》分卷阅读21

    夏迎天岂有不知白离苦心,但这姑娘性子随和,微微一笑道:“白大哥放心,咱们一定会将文镖头好生送到白远镖局。”白离道:“那就有劳二位。”丁麒风无奈,只得道:“麒儿去了,外公可要多保重。”柳舍一面露慈祥之色道:“去吧,路上小心,别贪玩误了事。”丁麒风依依不舍,到床边架起文秀负在背上,与夏迎天一道出了门。

    余下四人亦要动身,虽盟书未被夺走,但江轻逐听说姚穆风尚在人世,亟不可待要去找寻,秦追对大哥段已凉忧虑重重,也急着上未寒山庄查个明白。二人商量好正要上路,白离道:“两位这趟前去万事小心。小弟所查如果不错,秦大哥必要对令兄多加提防。”他心知秦追为人重情义,幕后主使之人真与未寒山庄有关,秦追只消心中存有一丝不忍,难免要着了道。柳舍一道:“有老朽在,姚贤弟无事尚好,如若不然柳家这青龙枪也绝不留情。”他虽年逾花甲,仍旧意气风发豪情不减,秦追等人瞧在眼里,心中好生钦仰。

    白离对柳舍一道:“张轻之子虽当年尚在襁褓稚子何辜,但今日为报父仇却滥杀了许多无辜之人。他居心叵测心狠手辣,只怕各大门派都已有奸细混入,不知要闹出如何大的祸端。晚辈已飞书于家父,请他动用白虎令调集人手往各门各派传信,好叫武林同道有所提防。”

    柳舍一久经江湖,怎会不知白离之父白芸奇的名号,北虎镖局当年声威浩大,江湖武林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镖局行事不仅大帮大派卖他面子,市井小贩引车卖浆者亦是大行方便,如有他相助,不消片刻便能将消息传遍各派。想到这里,柳舍一道:“如此甚好,有劳白少侠,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这就各自去办吧。”

    白离点了点头,即刻向三人道别。柳舍一向江秦二人道:“方才我见院中还有个人,是你们的朋友么?”秦追记起游靖,想他与此事无关,便道:“是晚辈一位朋友受了伤,就让他在这养伤吧。”他刚一说完,忽听窗外嗤笑,却是游靖在说道:“江大侠锄强扶弱,秦大侠侠义仁心,柳大侠更是高义薄云,三位大英雄大侠客自然不屑与我这江湖败类通同一气。没得辱没了三位的好名声。”柳舍一何等修为,竟未听到他何时来到窗外,游靖虽左臂重伤,可轻功身法仍是一流。柳舍一道:“是哪位朋友,老朽一生交友无数,何曾有过门户贵贱之见,朋友何不进来一叙?”游靖哈哈一笑道:“能得柳大侠这一声朋友,游靖也不枉此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柳舍一推窗望去,游靖早已不知去向,心中暗自咋舌道:“游靖?是人称‘独手飞将’的神偷大盗游靖?百闻不如一见,此人轻功竟是如此了得。”

    秦追道:“柳伯伯,游靖虽是大盗,却非大奸大恶之人,与我二人还有些恩义,既然他走了,就别和他计较吧。”他只道柳舍一嫉恶如仇,见到游靖必定饶不了他,谁知柳舍一却道:“绿林之中多豪杰,岂能只听江湖传言便分正邪。”秦追更是心悦诚服,觉他胸襟宽广气度不凡,实是一位重望厚德的前辈长者,当下不再多言,与江轻逐整理行装,三人赶在天亮前启程赶路。

    此去未寒山庄路程不远,但因各人心有所急都不愿耽搁,马不停蹄一日之间已到了。秦追领着江轻逐与柳舍一踏上平江府便往未寒山庄去,到了门外,一颗心砰砰直跳,如擂鼓一般。

    未寒山庄与往日无异,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石兽对立,自院墙内露出一支含苞待放的腊梅,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秦追下马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听见有人来,正是那垂髻童子小九。小童见是秦追,满脸喜色道:“秦爷,甚么风又把您吹来了。”秦追不露声色道:“我路过这便来瞧瞧哥哥嫂嫂,他们在府里么?”小九忙把他迎进门去道:“都在,前些日子来了两位贵客,说是秦爷的师侄好友,主人都已安顿好,现下也在庄中呢。秦爷,这两位也是您的朋友么?”说着瞧了瞧门外的江轻逐与柳舍一。

    秦追听他一番话语,心中安定不少,阮云之与雷元虎早已到了,瞧这情形甚么事也未发生。他点了点头道:“门外二位都是我朋友,好生招待,我先去见过哥哥嫂嫂。”小九满口答应,跑出门去,接了江轻逐与柳舍一的坐骑牵到马厩细心照管。

    秦追心急,一路引着两人来到前厅,段已凉闻讯而来,见了他仍如往常一般亲热,喜形于色道:“秦弟,你怎么来了,这么多日子不见,叫愚兄好生想念啊。”说完不顾有旁人在,一把将秦追抱住,在肩背上拍了两下。秦追见他如此,心想,大哥这样究竟是演戏还是毫不知情?若是演戏岂能如此真挚,若是毫不知情以白离的谨慎,不实之言绝不会轻易出口,一时难以决断。

    段已凉见他身后尚有两人,一老一少,年纪大的腰板挺直气宇轩昂,年纪轻的俊美无俦英姿飒爽,皆非寻常人物,连忙要秦追引见。秦追指着江柳二人道:“这二位是扬州神枪世家的柳老前辈与我生死之交的好友江轻逐。这是我结义大哥,你们多亲近吧。”江轻逐听他说到自己时,不提快剑姚家,只说生死之交的好友,心中十分欢喜。段已凉忙上前见礼,吩咐下人上茶,又亲自将二人请上座。

    柳舍一路上已打听过白离所说之事,秦追心知事关重大又关乎姚穆风安危,因而不敢隐瞒,如实相告。柳舍一仔细打量段已凉,以他修为见识也瞧不出段已凉是否身负武功,只因武功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又能返璞归真,似若常人一般。段已凉道:“晚生常听秦弟说些江湖武林中的奇闻异事,不胜心向往之,今日得见二位,柳大侠精神奕奕老当益壮,江少侠少年英雄神采焕然,晚生钦佩不已。”柳舍一道:“段庄主谬赞,柳某一介武夫,实不敢当。久闻段庄主乃善长仁翁,今日恰巧路过贵庄,叨扰庄主还望海涵。”段已凉又与他客套一番,秦追心事重重,忽听内室一声欢叫:“小师叔!”抬头一瞧,阮云之已疾奔而出。

    秦追与阮云之相见,又是一番欢喜。他见小师侄周身上下焕然一新,脸色红润,比前些日子天玄山下见到时胖了些,显是在未寒山庄中被照顾得十分周全,笑问道:“云之,你好么?”阮云之道:“段庄主待我好得很,连雷……雷胡子也都照顾得好好的,现下还在吃饭,一天要吃两大桶饭,多住些日子怕要把段庄主吃穷了。”段已凉哈哈一笑道:“阮少侠说笑,雷大侠是天生神力,多吃几碗饭又有甚么要紧,怎么就吃穷了呢。”秦追道:“大哥费心,嫂嫂近日可好?”段已凉道:“螓儿近来慵懒,这时也应当起身了,我去唤她出来见客,你们叔侄二人多叙叙旧,柳前辈,江少侠请自便。”说罢兴冲冲进了内厅。

    江轻逐不爱交际,说话甚少,柳舍一自持身份也不便多问,厅上便只有秦追与阮云之闲聊起来。秦追听了白离的话,路上一直担心阮云之人在未寒山庄,不知会有甚么差错,如今见他一切尚好,心中大石落地。他取出孤贞剑递给阮云之道:“我答应了你的事,今日算是兑现了,这剑送你,日后要好好练剑别再偷懒。”阮云之大喜过望,摸着长剑爱不释手。

    不多时,段已凉领着赵氏出来见客。段夫人容貌秀丽,虽是庄主夫人却并不奢华,衣饰朴素,不似那些贵妇一般珠围翠绕,只在发间戴了支式样古朴的银簪,落落大方出来与众人一一拜见。秦追许久不见嫂嫂,瞧她面容消瘦,忍不住问道:“听大哥说,嫂嫂身体欠佳,不知有何不适?”段夫人笑道:“好得很,只是你大哥岁数不小,观音娘娘怜见,要给他段家送个人来。”阮云之奇道:“甚么是观音娘娘送个人来,送谁来?”他自幼在天玄山上住,连姑娘都极少见到,自然不懂这话的意思,秦追却又惊又喜道:“恭喜大哥,原来嫂嫂有喜。”段夫人道:“好啦,别说我了,各位远道而来,妾身已吩咐下人打扫房间,请贵客先去休息,涤洗风尘,稍后妾身亲自下厨摆宴为贵客接风。”

    柳舍一等谢过段夫人,便由丫鬟领着去各人房中歇息。待下人一走,秦追与江轻逐便到柳舍一房中。柳舍一道:“贤侄依你看,你兄嫂可有异样?”秦追道:“柳伯伯若要晚辈说,大哥待我一如既往,嫂嫂毫不知情,如今更有了身孕,实在瞧不出甚么异样。”柳舍一转头又问江轻逐道:“江贤侄如何看?”江轻逐道:“段庄主夫妇殷勤好客,庄中一切平静,晚辈也瞧不出甚么。”他心知段氏夫妇与秦追虽相识不久,却犹如亲兄亲嫂,未有眉目前不便妄言惹他为难。柳舍一点了点头道:“我瞧段庄主脚步虚浮,不像会武。段夫人更是一介女流,庄中上下果真毫无可疑。但以白贤侄为人,若非九分把握应当不会随意乱说。咱们既已住下,不如再细细查访,切勿打草惊蛇。”江秦二人点头应允,各自回房休息。

    到了晚上,段夫人果然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请各人入席享用,直到半夜方散。

    秦追心绪不宁,实在难以入眠,便悄悄起来走到院中。这担了两日的心事不能开解,心中便如巨石悬空,始终不得安定。他抬头望天,月光似水繁星万点,胸中却是充塞烦闷,瞧了一会儿又觉无趣,正要回房,忽而心中一动。心想这回来未寒山庄是有心要查姚穆风所在,说实话,自己虽与段已凉结义,但对这山庄却并不十分熟悉,平日偶来盘桓也克己守礼,不敢随意乱走,今日正好夜深,何不趁机探查一番?他主意已定,便往庭院深处走去,仗着轻功将整个山庄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心中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安定。失望的是并未找见姚穆风所在,安定的却是段氏夫妇嫌疑或可洗脱。

    秦追正欲回转,走到一片花草之中,忽觉脚下异常,低头一看,泥地中隐隐有些发亮。他弯腰翻看,自泥土中捡起一只金丝镯子。这金镯子做工精致,并非一般丫鬟下人所有,可段夫人平日极少戴首饰,从未见她有过这样的金丝镯,即便有又如何会落在院中泥地里。秦追将镯子上的泥轻轻抹去,见金镯内里刻着“微云似翦”四字,念了两遍,心头一震。翦云二字分明是姚小姐的闺名,要说巧合绝不可能,姚小姐的镯子在这,段氏夫妇便脱不了干系。秦追双手微微发颤,正在这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闪身到假山后,见有个人影自小径上走来,走近仔细一瞧,那人作婢女打扮,原来是段府的丫鬟。秦追正想等她走后去找江轻逐与柳舍一商量镯子的来由,谁知那丫鬟走到假山前一晃不见了踪影。

    秦追生怕看错,凝神防备,听背后一声响,转身望去,却见那丫鬟向他招了招手。此女相貌平凡装束鄙陋,显是个后房中做粗活的姑娘。秦追想了想向她走去,丫鬟在前带路,他便跟在身后。两人越走越偏,渐渐到了后院墙脚。

    秦追心中疑惑,那丫鬟忽然停下,往墙边草丛一钻。他追上前去,拨开草丛见有个大洞。丫鬟钻入洞中,秦追唯恐失了行踪,当下也随她钻入,落在一条极窄的通道里,人在其中只觉局促逼仄,勉强才能往前爬行。心想洞中通道难道是这女子挖的,所以才这般窄小。他吸气缩骨,顺着通道爬去,不多时只觉眼前一空,鼻中嗅到一股酸臭,似是到了个小室,但四下一片漆黑,不知该不该立刻跃下。正犹豫之际,听那女子声音道:“秦大哥,快下来吧。”

    秦追一愣,知道自己姓氏倒不奇怪,未寒山庄上下都晓得他与庄主段已凉结义,只是她说话声音却有些耳熟。既来之则安之,秦追听她呼唤,索性往下跳落。双脚一落地,便问:“不知姑娘引在下到此,究竟有何见教?”

    那女子道:“秦大哥不认得我了?”秦追道:“此间无光无火,在下不见姑娘真容,还望姑娘明示。”女子不做声,片刻后火光一闪,是她擦亮了火折子。秦追举目望去,小室四四方方,狭小不堪,墙上挂着锁链镣铐,角落中落着两个破旧木碗,瞧着倒像一方囚室。他心中惊诧,再去瞧那丫鬟,却见她抬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搓揉,便有甚么东西如粉散落,露出原来面目。秦追瞧见恍然道:“是卜秀灵卜姑娘,你怎会在此?”

    卜秀灵道:“秦大哥在滁州城将我送到师哥手里,那个傻愣子一心一意要我回江陵老家。我路上使了个计,又跑了出来。”秦追本来好奇她使甚么计策,但转念一想,朱万是个实心眼,又对师妹言听计从,卜秀灵无论使甚么计策他也会上当,便不多想,只问她逃出之后又为何会到未寒山庄。

    卜秀灵满面通红,露出女儿羞态。秦追瞧见便知她定是又回到了白远镖局,这姑娘对白离当真一片痴心,明知白离已有婚约,仍不顾自危一心相助。卜秀灵道:“白大哥已将这件事来龙去脉都说给我听。”她言及于此,因得白离信任喜不自胜,续道:“白大哥说这事牵连甚广,怕我身在其中遭遇不测,又要送我回去,我虽执意不肯但他心意已决,我拗不过他,只好选定了个回家的日子。待到那日,我去向他道别,恰巧听见他在与手下那个叫文秀的镖师议事,话中提到姚前辈,似是怀疑姚前辈未死,人在姑苏未寒山庄。我心想,白大哥这些日子一直防着镖局的人,想必幕后之人对镖局也了若指掌,若能有个与镖局毫不相干的人去未寒山庄一探究竟,甚至找到姚前辈,岂不是一件大功劳。”秦追心想这姑娘胆子也太大,只身犯险,真有差池岂不连自己也赔了进去,面上却道:“原来如此,于是卜姑娘假意回家,实则中途来到这里,只是你却如何扮成个丫鬟?”

    卜秀灵道:“我原本也没甚么好计策混进庄里,在庄外徘徊几日,一天在后院门口见个丫鬟出来倒灰土,我瞧她满面烟灰脏得很,灵机一动便想,扮成个烧火丫头在后院应当不易被发现。于是便去院中偷了件衣服,混在奴仆之中,几日来果真无人察觉。因我不过是避人耳目,白天也不必干甚么活,总找个地方藏起来,到了晚上四处查找,只盼能……能找到姚前辈。”秦追知道她脱口而出要说能为白离做成一件大事,却偏要转口说能找到姚穆风,这般忍辱负重的儿女深情实不便取笑,便问起紧要事道:“卜姑娘可有寻到姚前辈?”卜秀灵点头道:“找到了。”秦追心中狂跳不止,问道:“望姑娘告知,姚前辈人在何处?”卜秀灵道:“就在这里。”

    第五十回

    方寸小室中哪有第三个人在?卜秀灵抬头仰望,秦追顺她目光往上一瞧,见囚室顶上颇高,黑漆漆一片似有两个黑影。他心念一动,向卜秀灵要过火折,提起衣袍,游墙而上攀到顶端,见黑影竟是两个不足五尺高的囚笼。秦追将火折靠近牢笼,笼中关着一名女子,衣衫褴褛双目紧闭,乍见光亮惊慌失措往后瑟缩,显是极其害怕。秦追瞧她容貌,与当日在姚家后院瞧见的姚小姐神似,再照另一个笼中,被囚之人依稀是姚穆风。

    秦追虽有准备,可当真见了姚穆风,心中竟是一阵害怕。他见牢笼精钢铁铸,像个巨大鸟笼,由六道锁链分六处悬挂顶上,笼顶有个碗大的缺口,不知做甚么用。他贴身石壁,伸手去够囚笼,却苦于无处支撑,正想法子,头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秦追低头瞧见卜秀灵面露惊慌之色,便将火折熄灭。刚一落地听到石壁开启的磨擦声,接着有道亮光自上而下射入,卜秀灵叫他藏在铁笼底下的影子里,好让顶上的人瞧不见。只听从头顶传来木碗木盘的碰撞声,原来铁笼顶上的缺口是为送饭而设,算来姚家父女被囚于此半年有余,过着如此生不如死的日子。秦追亲眼瞧见,知道这事段已凉绝脱不了干系,恼怒激愤之余又是伤心难过。

    待送饭的人走了,秦追再想上去救人,卜秀灵拉着他道:“秦大哥,你武功虽高,可囚室四面墙壁光滑平整,无可用力之处,要想攀着墙壁将人救下委实难如登天。小妹这些日子想尽办法也无能为力,想救人唯有去顶上的房间才行。”

    秦追道:“顶上是哪里?”卜秀灵却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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