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莲记》分卷阅读19

    游靖大气也不敢出,江轻逐却面不改色,悄无声息走到墙角。游靖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木童子是瞎子,听音辨位,你见有人出来想要防备,身形一动它们便向你攻来,只消不动不出声,这些木头人就找不到你。”江轻逐道:“不动如何脱身?”他虽已十分低声,木童子却似乎略有察觉,微微转过身来。游靖赶紧捂住他嘴,江轻逐瞪他一眼,又听他在耳边道:“你要说话对着我的耳朵说,方才你也瞧见偶人眼中放出的裂骨针,中上一枚包教你后悔终生。”江轻逐被他说得耳畔直痒痒,伸手一把将他推开。游靖自怀中拿起一片翡翠碎片,眼中流露可惜之意,下一刻便抬手将碎片往对面掷去。碎片撞到墙上,发出一声脆响,六名木童子果然齐齐转头,双剑一挺往碎片追去。

    游靖手上不停,将怀中碎片尽数往四面八方飞掷而出,顿时叮当声一片,引得那些木人偶四处奔散。江轻逐瞧准方才落下的隔窗,正要飞身而走,游靖拉着他要他稍待,自己欺身上前走向最近的木童子,自背后扣住它肩胛处的关节,双手施力喀嚓一声将手臂卸下。木人受制转回头来,便要射出钢针,游靖手指轻叩木人颈上,将一处机括按下,人偶顿时四肢脱力变为一堆木头落在地上。

    江轻逐瞧得稀奇,游靖轻功极高,又捡了碎片声东击西,在几个偶人间游走,片刻不到已如法炮制弄倒了四个木童子。**童子已去其五,剩下一个不足为惧,游靖悄悄走近,手指按住它脑后机括正要下手,那偶人转头瞧了他一眼。江轻逐眼见**童子阵已破,放松了心神,那木偶人转过头去也未放在心上,只当游靖定能将它制伏。谁知游靖手指按下,未能牵动机括,木人脖颈处格格作响。江轻逐瞧出不对时,那童子黑黝黝的嘴中扑扑射出两枚钢针,游靖距它近在咫尺,避无可避,江轻逐连忙飞身上前,抬起一脚踢向木童子的脑袋。他为救人,脚上未留余力,一踢之下也只将硬如生铁的木人脑袋踢得偏了一些,两枚钢针有一枚射偏,另一枚却生生射进游靖左肩。钢针入骨余势未尽,将游靖整个人连带着往后摔去。江轻逐一步而至,拉起他胳膊,游靖一声痛呼,脸上冷汗直下。木童子闻声而来,扑扑又是两枚钢针射出,手中双剑齐出,飞扑而来。江轻逐举剑与它交手,游靖道:“快走快走,它……它是……是鬼……”

    江轻逐提着他,飞身往隔窗掠去,到了窗下却见窗口早已上了数道铁栅。他回头一瞧,鬼魅似的铁木童子又追了上来,虽只剩一个,但刀枪不入纠缠不休,游靖又受了伤,要想脱身颇有些为难。游靖忍着剧痛,瞧了一眼道:“那黑衣人闯出去时引了一把火,看来有火之处便是出口,地支**卯戌合火,往那里。”说着指了个方向。江轻逐二话不说,将他扛在肩头飞奔而出,对准**童子出来时的密门撞去,眼看要撞上时,自两旁冒出一簇灼热火焰。江轻逐仍是不停,游靖道:“闯过去。”二人穿火而过,密门一转径自开启。江轻逐飞出翠微阁**楼,脚下一空,连忙将手中宝剑往后一送插入墙中,险险稳住身形,这才没掉下去,随后抬脚在墙上一踏,掠向对面屋脊。他人在空中,听身后一阵锐响,身子微侧,一枚钢针自面颊边擦过,留下道血痕,另一枚钢针到了背后,被他掷出的银镖击落。

    江轻逐带着游靖落在高楼屋顶上,游靖已面无人色,颤声道:“好险,方才火焰一起,你有片刻犹豫,咱们就再也出不来了。”江轻逐道:“那个木偶人有甚么古怪,你为何说它是鬼?”游靖道:“不是鬼,是鬼童子。我们先走,别等翠微阁的人追来。”江轻逐将他翻到背上,往客栈奔去,心中却想,翠微阁果然机关重重,那黑衣人独自一个能来去自如,武功心智亦是一流,翠微阁的几名少女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

    那头秦追追着黑衣人与三名翠微阁少女,不知不觉出了城门。那些少女身轻如燕,黑衣人轻功更胜一筹,秦追不敢追得太紧,不一会儿便只见几人已化成黑点。他急追几步,到了城郊一处废寺外,黑衣人身形一顿停下脚步,三名少女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道:“好个夜贼,还不将所盗之物交出,随我们回去由阁主发落。”

    黑衣人闭口不言,一剑向她刺去,少女举剑抵挡,两剑相交,在空中发出一阵嗡嗡声。余下两名少女见他一言不发便即动手,当下也猱身而上,齐举宝剑围攻。秦追在树上瞧他们恶斗,只觉三名少女固然剑法轻灵高超,那黑衣人更是如鬼如魅,以一敌三并不见颓势。只是四人战得越久,秦追越瞧出不对,黑衣人剑法虽精妙,但步伐行走间略有凝滞,往往差半招就要重创于剑下,好几次都险险避过。他再多瞧一会儿,三名少女中一人绕到黑衣人背后,黑衣人徒然转身,只听哧一声响,背后被长剑划开一道口子。黑衣人虽退得及时,但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如此机会,三名少女如何肯错过,三剑齐出各指他要害,眼见要他血溅当场。这一回秦追瞧得清楚,黑衣人是在翠微阁中受了伤,因而身形沉滞不太灵便,心想他夜闯翠微阁,不知盗走了甚么东西,瞧他身上并无包袱,所盗之物应当不大,除了那枚伏羲离火珠只有七巧玲珑锁的钥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丧命。想到这,秦追有意下去助他一臂之力,却听一声大喝,自林中又冲出一名黑巾蒙面的彪形大汉来。

    这人手执一柄环首刀,挥舞起来声势惊人。彪形大汉闯进四人中,挺身挡在黑衣人身前,大刀所到之处如石破天惊,将那些柔弱少女惊得纷纷散开。三名少女虽剑法不弱,但终究不过及笄之年,眼见大汉如洪荒猛兽扑来,心中一时生怯,竟都退去,令两人得了空隙,转身投入林中。三女待要再追,怎奈林中树影重重昏暗无光,已是再难寻见踪影。

    秦追见两人逃走也是一惊,三名少女却并不立刻离开,小声商议几句这才回返。秦追心知她们耳目伶俐,稍有响动便会被发现,缠斗起来实在麻烦,就在树上等她们走远才下来,两个黑衣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到方才几人打斗处细细查看,见地上留下黑衣人一角衣物碎片,正是背后中剑时被割碎的。秦追拿在手里,只觉黑衣上略有焦味,手指一捻化作飞灰,心想原来他被阁中机关之火烧伤,难怪不敌。他回想黑衣人的剑法身手十分陌生,又一言不发让人毫无头绪,反倒是后来自林中跃出的大汉一声大喝令人印象颇深,日后遇见倒能辨认。他知道二人逃脱后必定掩藏行迹,想了想,还是先回客栈与江轻逐会合。到了客栈,江轻逐早已守在窗边,见是他才放下心来,问道:“怎样了?”秦追道:“那黑衣人有接应,翠微阁的人没拿到他,被他跑了。”江轻逐道:“你走后我与游靖去探了翠微阁。”秦追问道:“可有收获?”江轻逐摇了摇头道:“钥匙应该是被那黑衣人盗去了。”秦追原已料到,因而并不意外,只想黑衣人多半是善德主人手下,说不定是之前与丁厚接头的黑风,如今钥匙落入他们手中,又要多费一番功夫。忽然想起,忙问道:“游靖呢?”

    江轻逐皱眉瞧了一眼床上,秦追顺他目光瞧去,见床上似乎躺着个人。游靖双目紧闭面色如纸,左肩上流出的血已将半边身子染红,床上更是血迹斑斑。秦追揭开他肩上衣衫,见一枚筷子粗细的钢针钉在肩胛上,已将他肩膀穿透,血流不止。江轻逐道:“我们刚回来,才将他伤口四周穴道点齐,血却还是止不住。”秦追道:“我离开天玄山时,云之给了我一些内服外敷的伤药,只是先得把钢针取出来。”江轻逐道:“游靖,你醒着没有?”他将人扶起,游靖失血颇多,已有些迷离之状。秦追以内力助他恢复些精神,这才见他睁了睁眼睛。

    游靖瞧见二人,没好气道:“唉,你……说得不错,我这辈子遇上你们算是倒了大霉了,好端端的被穿心裂骨针打中肩膀,这……这手臂算是完了,日后……我游靖真的就成了独手……独手飞将了。”

    秦追虽不知他怎会受此重伤,但听他这样说话,心中却十分难受,只觉此人虽是江湖大盗,为人倒有几分义气。江轻逐冷声道:“甚么时候还在油嘴滑舌,省下几分力气早已将这钢针拔了。”游靖怒道:“我省力气有甚么用,难道我还能自己拔出来,穿心裂骨针打入人身上便生生……将骨头打碎,一旦拔出,中针处骨头粉碎,再难愈合,我岂不是成了只有一只手的废人?”江轻逐道:“废了一只手也好,叫你日后少偷东西多积点德,下辈子才不用受这罪。”游靖翻了翻眼睛,秦追问道:“游兄可知道有甚么法子能拔出这钢针而不伤骨头?”

    游靖叹了口气道:“没法子,你拔吧,这针原本是要打我心口的,如今打到肩膀捡回一条小命已是赚了的。”秦追对江轻逐瞧了一眼,二人均感无奈,虽江湖喋血司空见惯,但身边之人如此重伤不免难过遗憾。江轻逐将游靖扶正,点了他几处穴道止痛,秦追取出药丸给他吞服,这才伸手捉住钢针末尾往外拔出,谁知一拔之下纹丝不动。游靖闷哼一声,脸上又落下一片冷汗。

    秦追见他疼得死去活来,心有不忍,但也知不用内力难将钢针拔出,当即一咬牙,内劲灌透往外力拔,顿时鲜血如箭般飙出,溅在他黑衣上。江轻逐眼疾手快,取了团布按住伤口,又再点住四周穴道,这才缓缓止血。

    秦追将血擦净,伤口已成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忙用外伤药膏糊住伤口,再撕些干净布条包扎起来。待一切料理妥当,天已大亮,游靖早就昏迷人事不知。江轻逐与秦追将夜行衣换下,虽一夜未睡,却都丝毫没有困意。再过片刻,客栈上下渐有人声,骡马也醒了,过往商客早起赶路的已开始整理行囊。秦追因房中有游靖在,不便让小二进来,自己下去打了热水。他与江轻逐商量,一两日中需得让游靖静养,比带着伤患到处走安全得多。江轻逐想到翠微阁三年一回开阁现宝被游靖这小贼砸了个干净,阁主定会派出人手四处追查,留在扬州城实是危机重重,但游靖身受重伤要想立刻离开也是不能,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天亮后,秦追易容改扮去街上打探。翠微阁宝物被盗竟未露半点风声,慕名前来观宝的人也一夜之间散去。翠微阁素有规矩,开阁日过后不再邀客,任凭造访之人来头再大也无用。秦追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扬州出名的小吃带回去。回到客栈游靖已醒了,见他买了吃的,毫不客气坐在床头大吃起来。

    秦追分了些点心给江轻逐,两人一起填饱肚子。游靖失血过度精神萎顿,胃口倒是不减,一阵狼吞虎咽后,抬头瞧着秦追道:“秦兄,可否劳驾倒杯茶水给我?”秦追拿了茶杯倒上茶水送到他手里,江轻逐见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知道使唤不动自己便事事差遣秦追,心中不快。秦追却念他左臂重伤,不知将来能否复原,一味尽心照顾毫无怨言。

    过了一日,游靖精神略长,虽左臂仍然剧痛,行动却已无碍。秦追问起翠微阁中发生的事,江轻逐一一说了。秦追又向游靖道:“鬼童子是甚么,与寻常木童子有何不同?”游靖面色发白道:“鬼童子与寻常木童子自然绝不相同,**童子机关精巧鬼斧神工,可偶人终究是偶人,那鬼童子却是活的。”

    江秦二人尽皆愕然。江轻逐道:“胡说八道,活人眼中怎会射出钢针?”游靖道:“鬼童子的眼睛自小就被人剜去,不过木童子的钢针是从眼中射出,鬼童子那两枚钢针却从嘴里机括发射。造鬼童子时先将三岁左右的孩童装在木人里,教他修习剑术武功,时间一长,这些孩童的身子骨在不足三尺的木人偶里便再无法长高,与木头长在一起。千年铁木硬如磐石,刀砍不进火烧不焦,如不坏金刚一般。鬼童子双眼已盲,不会说话,耳力便极为灵敏。因他幼时已残,瞧不见周遭事物,便以为世上人人都是如此过活,心中便不知痛苦为何物,一心只会按着指使之人的命令行事,如同行尸走肉杀人凶器。”

    江轻逐皱眉道:“怎会有如此歹毒的人,将好好的孩童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游靖道:“鬼童之术太过残忍,如今早已失传,翠微阁**阵中的童子虽瞧着像是孩童,偶人中所藏之人想必也已成年。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活的鬼童子,一时大意才中了招。对了,你们既不想要阁中宝物,又为甚么半夜三更悄悄窥探?白天翠微阁现宝,分明有六样,晚上我去取时却只有五件,唯独缺了那把最不起眼的钥匙。你们要钥匙做甚么用,难道有可开的锁?”秦追道:“既然游兄问起,那就如实相告,我们原本来扬州就是想请游兄开一道锁。又因翠微阁开阁,想必游兄会来捧场,故有此行。”游靖道:“甚么东西要用上七巧玲珑锁,拿来我瞧瞧。”

    江轻逐倒不藏私,自怀中取出红漆小匣放在游靖面前。游靖见了匣子微微一愣道:“莫非这就是江湖传闻你姚家所藏的血玉莲花?”江轻逐不答反问道:“没有钥匙,你能不能开?”游靖拿起匣子仔细瞧了瞧,啧啧称奇道:“玉手仙子果然名不虚传,这匣子做得精巧,七巧玲珑锁瞧着与寻常锁眼并无不同,实则其中七道机巧关卡,最细小的如发丝一般,错了半点便全盘皆毁。”说着又叹气道:“我双手完好,倒还技痒可以一试,如今只剩一只手能动,实在有心无力。”

    江轻逐与秦追虽早已料到仍不免有些失望。

    当天夜里吃过晚饭正要歇息,忽然烛光一抖,秦追往窗户望去,“扑”一声自窗外飞进一道暗光。他眼疾手快正想伸手去捞,江轻逐却将他一挡,暗光飞过,撞上墙壁一声轻响,又落在地上。这东西飞射而至却不钉入墙中,显见投射之人未用内力,此物又不尖锐才落在地上。江轻逐走到窗边往外一瞧,窗外却没半个人影。秦追捡起那黑黝黝的东西来瞧,是一枚钥匙。他将钥匙拿到烛光下看,小小一枚钥匙打造得精细至极,纹路依稀与红漆匣子上的玲珑锁如出一辙,不由又惊又奇,拿给江轻逐瞧,江轻逐也觉不可思议道:“黑衣人刚盗走了钥匙,却又有人送上门,这是甚么缘故。”秦追道:“难道黑衣人盗取钥匙,是为了送来给我们?你我身边又怎会有这样的友人?”江轻逐摇了摇头,他向来孤身独行,实在想不起谁会如此犯险替他奔走。

    秦追道:“不知钥匙是真是假。”江轻逐接过钥匙向床上望了一眼道:“是真是假,让那小贼瞧瞧不就知道了。”游靖听见声音,自床上坐起扶着墙过来,探头瞧了瞧江轻逐手中的钥匙道:“钥匙齿口上有一道极细的银丝,是用在头发丝细的关巧上,若不放亮处细瞧决计瞧不出来,除了玉手仙子的巧手,天下谁还能造出如此细韧的银丝。匣子里到底是甚么好东西,还不快打开瞧瞧。”

    江轻逐道:“里面的东西牵连甚广,你不怕看了日后许多麻烦。”游靖冷笑道:“我怕麻烦早就销声匿迹,还用你说。”秦追道:“游兄与我们几番出生入死,非但对我有救命之恩,又为此事重伤,实是性情中人。”游靖嬉笑道:“还是秦兄颇有眼光。”江轻逐却道:“甚么为此事重伤,不为此事,他还不是一样去翠微阁偷东西?”

    游靖常与他争些口舌之利,这时好奇心盛一味只催他快些将匣子打开。江轻逐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一连串清脆声响,犹如珠落玉盘,细细一数果然有七响,且声声不同十分悦耳。他将钥匙转足,手按匣盖,这么久以来的磨难,所负血海深仇,如今就要在这匣中解开谜团,二人不由心中激荡。江轻逐将盖子轻轻打开,匣盖内侧以朱笔写着一行小字:“狱火化红莲,罪业自消衍。”

    第四十六回

    江秦二人齐齐向匣子里望去,见匣中装着一方丝绢。游靖只当里面装了甚么了不得的宝物,一见只是张薄薄的绢帛,大失所望,转身而去躺倒在床上。江轻逐将丝绢小心取出慢慢抖开,丝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吾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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