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莲记》分卷阅读15

    秦追体力未复还有些手脚酸软,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抗,便闪身避过设法游斗,谁知这一避开,江轻逐从背面迎上,将他挡在身后。秦追知道他有心回护,再要上前,江轻逐与鬼面人已过了十余招,自己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

    鬼面人掌风虎虎,江轻逐擅长剑法,与他对掌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渐渐落于下风。鬼面人非但掌法高强内力更是深不可测,江轻逐躲过一掌正要回手,忽觉颈边一阵剧痛,自耳后到脖颈下被他掌缘扫到,如利刃割过般立刻鲜血淋漓。秦追看着心惊,也顾不得自己体力不支,飞身上前相助。江轻逐颈上血流不止,提掌再战,鬼面人出手如风,所到之处无不留下刀刃割开似的伤口。

    江轻逐一身衣衫渐渐染红,见他一掌又向自己额上划来,连忙抬手护住,秦追见状不顾危险硬生生插上将手掌架开,鬼面人掌风一变朝他攻来,秦追闪身转向他背后,双手齐出,分拿“灵台”、“悬枢”二穴。鬼面人不疾不徐,一眨眼却已不知去了哪里。秦追一愣,背后一阵大力袭来,要想闪避已是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江轻逐抓住他肩膀往一旁推开,自己挺身而上,硬替他受了一掌。这一掌力大无穷,直打得他往后飞去,他松手不及,与秦追一起摔出,撞进身后小屋。人一落地,江轻逐便觉五脏六腑几欲翻转,嘴中满是血腥,挣了几下没能站起。秦追见他不惜舍命相救,那一掌打在他身上便如十掌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痛彻心扉,急忙扶住他肩膀道:“轻逐,你……你怎样了?”

    江轻逐气血翻涌,睁眼瞧见鬼面人进来,怒气上冲,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推开秦追,抹了下嘴角的血,又慢慢站了起来。鬼面人瞧着他,抬起手掌要向他头顶击落,秦追伸手去挡,与他手掌相触,只觉他内力浑厚无比。他与江轻逐查访姚家命案,一路波折,遇上的都是平生未见的高手,眼下情势凶险,秦追无暇多想,右手挥掌击出。那人不知为何嗤笑一声,双掌迎上,这回掌上却没半点声音。秦追已是一流高手,深知掌法要刚猛十分容易,如此绵软无声却是极难。他眼见鬼面人招数变化,自知体力不济,内力也大打折扣,只可巧取不能硬敌,于是顺他掌力往后一退。那人再往前一掌击出,秦追仍是后退。鬼面人手掌分寸不离他左右,秦追每回都是千钧一发之际轻轻闪过。二人你来我往数回,鬼面人瞧出秦追轻功步法高明,却不以为意,仍一掌接一掌袭来。秦追不敢与他力搏,只盼躲闪之间等到他偶尔露出破绽。可鬼面人气息绵长,丝毫不觉疲累,秦追便只得苦苦支撑。

    江轻逐见他险象环生,不顾重伤上前助战。秦追有他加入,压迫之感顿减,鬼面人以一敌二却不见颓势,仍旧游刃有余。江轻逐一拳直击,鬼面人飘身而避,秦追紧接第二招,配合间并无空隙,可惜那人武功之高出人意料,非但将自己要害守得严密,还有余裕攻二人之短。江轻逐胸口剧痛不住喘气,招数却丝毫不敢放缓,时刻一久气息紊乱,被鬼面人一掌击退门户大开,秦追大惊,见那人猱身追上要置江轻逐于死地,背后露出一处破绽,立刻并指如剑往他背上脊中穴点去。

    他指到半途,忽然身上一紧被人抱住,转头去看却是曲依依已将脚上绳索解开,见二人与鬼面人缠斗,不顾安危扑上前来将秦追紧紧搂住。秦追被女子如此搂抱,只觉背上软绵绵的触感,曲依依双手环在他腰上,露出一段凝雪白嫩的肌肤,虽是柔弱女子的力气,却不知该如何将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推开。鬼面人听见响动,回首瞥了一眼,冷笑一声抬腿踢向他胯部。秦追正踌躇如何脱困,鬼面人一脚已到,竟不顾曲依依在他身后,将二人一同踢翻在地。曲依依弱质女流,如何经得起这一摔,更何况还加上秦追全身重量,撞在身后床沿,一声惨叫,嘴角泛血,径自昏了过去。秦追见鬼面人如此狠毒,曲依依为他冒险,他却毫不怜惜,并无半点“对她甚好”之意。

    这一脚踢得极重,却将鬼面人击向江轻逐的掌势缓了一缓,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江兄,接剑。”江轻逐来不及去瞧,只听一阵极轻极细的啸声自说话之人那边传来,正是赤秀剑锋破空,这声音平日练剑不知听过多少次,决不会有错,当即伸手一接,将剑握在手里。

    江轻逐有赤秀在手,境况大不一样,起手一剑朝鬼面人颈上刺去,那人一时不查被他接剑在手,这时见剑光闪闪直冲自己要害而来,倒也有些忌惮,飘身退去转头一望,游靖站在门外,身前擒着一名青衣少年。

    游靖道:“长先生,你还不住手,外头风冷,令公子可经不起风寒。”

    第三十七回

    鬼面人见了那少年心神大震,江轻逐快剑逼人,将他周身罩住,不多时一剑刺中他肩头。鬼面人武功高绝,虽中一剑却避得及时,只险险划破些衣衫。游靖道:“长先生,这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我一时手痒盗了你的青龙造化丹,如今得知令公子病重,自当另寻良药相救,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鬼面人边与江轻逐交手边道:“鸡鸣狗盗之辈,哪配与我谈甚么干戈玉帛,若伤我儿毫发,教你们全都陪葬。”

    游靖笑道:“即便我不伤令公子分毫,先生今日怕也要我们命丧于此,与其白死一场,不如请令公子陪我们黄泉走一遭,也好多些热闹。”他话音一落手指收紧,那青衣少年顿时呼吸困难面色青紫,鬼面人呼一掌朝游靖袭来,变掌如爪直取他面门。游靖一惊,带着少年往后急退,他轻功高绝,虽擒着一人却东拐西闪险险避开。江轻逐剑到鬼面人背后,剑风已将衣袍割开,眼看便能将他重创剑下,谁知鬼面人忽然转头,右手一扬,几枚骨钉自手掌飞出。秦追见状喊道:“小心。”

    江轻逐剑已递出收势不及,索性行险挺身向前直刺,剑势更快更急,带得身形微侧,两枚透骨钉擦着面颊飞过。鬼面人未料他如此大胆,赤秀直刺入胸,但他中剑后便即抽身后退,因而伤势极轻,江轻逐心中暗道可惜,再要伤他已是不能了。

    游靖擒着少年道:“长先生,如此僵持硬拼只怕两败俱伤。令公子身体孱弱,不宜在外多受风寒。”鬼面人凝视他半晌道:“你要如何?”游靖笑道:“请令公子随我们下山,以策万全。”鬼面人道:“我若不放又如何,你敢下手伤他?”游靖天生惫懒,笑道:“我自然不敢立刻伤他,可方才我在药宫中寻到一些药丸,也不知甚么功用,全都叫令公子一一试过,兴许能治好他的羸弱之症也未可知。游靖不是甚么英雄好汉,只求自己活命,卑鄙无耻的手段也不妨用上几招。长先生若无异议,我便服侍令公子服药了。”

    鬼面人对那少年十分关切,虽因面具遮盖瞧不清脸上神情,却果然收手不再对三人频下杀手。过了片刻,他道:“好,我令司危使送你们下山,敢伤我儿,青衣教寻遍天下也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游靖道:“我与令公子素无仇怨,若能脱险,自然不会滥伤无辜,长先生这就下令罢。”

    鬼面人冷哼一声,不知用了甚么法子传出一阵尖锐啸音,过了半晌却并不见人来。游靖心中惶急,江秦二人各有伤在身,与鬼面人交手并无胜算,自己挟持这少年,时间一久也是大大不妥。他道:“长先生,你可是吩咐下去另有计策对付咱们,为何不见司危使到来?”鬼面人道:“你急甚么。”游靖道:“长先生运智铺谋,我等自愧不如,既然司危使不能前来,那便委屈令公子多陪咱们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命司危使到山下客栈寻人。”鬼面人道:“不行,我儿身娇体贵绝不能随你下山。”游靖无奈道:“那怎么办?不如长先生发个毒誓,好教我们放心。”鬼面人冷笑道:“要我发誓容易,只怕你又有甚么诡计。”游靖道:“我知道长先生不惧鬼神,这誓不如应在令公子身上,若你反悔不放我们下山,便教令公子不得善终。”

    鬼面人闻言目光一凛,对这“不得善终”四字十分恼怒,若非那少年在游靖手中投鼠忌器,早已上前将他一掌打死。游靖明知他起了杀意却不害怕,说道:“要长先生发个一辈子的誓你定然不肯,我不贪心,见好就收,先生只需发个一时的誓,日后见面另说。”

    鬼面人沉默片刻,瞧着那少年发白的脸色,终于点头道:“我放你们下山,今日之内绝不追赶,说到做到,不必起誓。”游靖道:“长先生不追,别人追来又如何?”鬼面人道:“你别得寸进尺,你们三人斗不过我就罢了,斗不过别人死了也是活该。”

    江轻逐听二人讨价还价已是不耐,回身将秦追扶起,便要离去。游靖待二人走远,正要松手将少年送还,忽然对面门扉一响,曲依依不知何时醒转,手按伤处跌跌撞撞走到门边。游靖一瞧是她,顿时眼睛也直了,痴痴道:“是你,是你。”

    曲依依一心只在鬼面人身上,见他衣袍渗出鲜血,急道:“长先生,你受伤了?”游靖听见这软糯轻柔的声音,如中魔咒一般,又将少年抓紧在身前道:“这……这位姑娘,这位……”鬼面人道:“还不将我儿还来!”江轻逐远远瞧见游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又生麻烦,果然听他问道:“姑娘可愿随我下山?”

    曲依依对他瞧也不瞧,一心一意关心鬼面人身上剑伤。游靖见她如此情切,如寻常女子一般面露焦虑之色,且因一番变故长发披散十分狼狈,不知为何一阵灰心,轻轻将少年送到鬼面人身前道:“长先生信诺,告辞了。”

    江轻逐见他如此轻易转了念头,不由多看一眼,有些不解。游靖将青衣少年送还,鬼面人果然守信并不阻拦,三人凝神戒备寻路下山。后山冰道直通山底巨蟒巢穴,若要绕路便不能一日内离开望雪岭。江轻逐与秦追各受了鬼面人一掌,虽无大碍,也需找个僻静之处疗伤休息。游靖却始终闭口不言,到了山下才精神略振,瞧着冰道通山洞的入口问:“走不走这山道?”

    江轻逐道:“咱们进来的那头是死路,洞中还有蛇群十分难缠,你说那条千年巨蟒已被挖了蛇胆,怎的还如此生龙活虎?”游靖道:“巨蛇原是一对,你们遇上的是雌蛇。这山洞我走过两回,四通八达,洞口不止一处。”江轻逐对他所言只信三分,说道:“你在前面带路,小心别走错了。”游靖听他隐有威胁之意,正色道:“你放心,我定会带你们出去。”

    三人重返洞中,游靖打亮火折走在前面,山洞中错综复杂,也不知过了多久,游靖走到一处岔路忽然停下,左观右瞧有些犹豫。江轻逐道:“怎么了?”游靖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应当已横穿了雪岭,正在山脚边,这两条路中定有一条能通外面,不过若是走错又要多绕许多弯路,让我想想方才走过的路再做决定。”秦追道:“该是左边这条。”游靖闻言颇感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秦追道:“方才我们进来时,第一个岔口左行,第二个岔口右行,再往左两个弯路,随后便到了一个四岔路口……”他一一数来无一处错漏,将走过的路全都记在心上。游靖惊讶之余,心生佩服道:“秦兄记性如此了得,实是平生罕见,嗯,这样看来确实该走左边,走了右边便是走了回头路,咱们这就出去吧。”

    三人往左边山道走,不一会儿便觉冷风迎面已到出口。江轻逐走出洞外一瞧,与昨日进山时的洞口相去不远,正是望雪岭山脚下大路旁。秦追打了声呼哨,山林中便有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飞奔而来,片刻间到了跟前。乌雪见了主人十分欢喜,脑袋蹭着秦追手掌不住撒娇,那白马与江轻逐不熟,一日间只随着乌雪在山中游荡,乌雪听见秦追唤它,便领着白马飞奔而至。游靖见状艳羡不已,如此宝马又通人性,实在难能可贵,可惜这马儿绝不能归自己所有,不禁心生遗憾。

    江轻逐翻身上马,要与秦追往大路去,游靖伸手拉住他缰绳道:“江兄可是忘了甚么要紧的事儿?”江轻逐皱眉道:“甚么要紧的事?”游靖道:“江兄答应给我血莲,怎能反悔?”江轻逐道:“你已知道得病的不是你心中的仙子,还要血莲作甚么?”游靖道:“话虽如此,但若不治好那少年,长先生如何肯放过我?”江轻逐道:“你诓骗我们上山,之前欠你的情已清了,他放不放过你与我无关。”

    游靖讪讪一笑道:“原想骗你一件宝贝,既然如此小气不肯割爱,我也不强求。不过你实话告诉我,那血莲真能从鬼差手里抢回人命么?”江轻逐嘴角往上一弯,微笑道:“若真有,还用得着你的青龙造化丹。”游靖一愣,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江轻逐又对游靖道:“方才我仔细瞧那女子,果然顾盼生姿,见之忘俗,你为她神魂颠倒情有可原,只是她心智不明,为鬼面人所惑,你既然爱她为何轻易离去。”游靖听他提起曲依依,哈哈一笑,笑声中虽略有惋惜之意,却十分洒脱道:“你果然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这世间情痴情种的心思你想必永远不会知道了。”江轻逐道:“我要知道那些做甚么?”游靖道:“我虽非情圣,可论鉴宝识物还有几分自信眼光,珠宝玉器有清明灵秀之气,宝刀宝剑有凶残乖戾之气,凡物死物气息微乏,不能教人喜爱,识人与识宝是一样的道理。当日我见她犹似神女仙子,如一件稀世珍宝,观之而不得,难免心神恍惚。可方才她出门来,对鬼面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她这般情切焦虑与寻常女子实无半点分别,虽仍是绝代佳人世所罕见,可心之所向不可强求,既然她心有所属,是福是祸皆出自愿,我何必多此一举。”

    江轻逐听他长篇谬论,不屑道:“原来你的爱慕之心也不过如此。”游靖笑道:“我本就是无形浪子,左手进右手出,你信我能天长地久,那才是咄咄怪事。时候不早,咱们就此别过,青衣教一向难缠,你们路上多加小心,我这有两张面具,若遇麻烦可用上一用。”

    江轻逐拿了他递来的面具,入手又轻又薄十分精致,知道他极擅易容,这面具定是好物,便不客气收入怀中。游靖转身要走,秦追见他以面具相赠,想起一事,连忙拦住他道:“游兄慢走,我还有事要问。”游靖转头道:“甚么事?”秦追道:“那日你扮成华不行在天剑山庄众芳小院下的密室里,对墙边的白骨摸了又摸,不知是否发觉有甚么可疑之处?”

    游靖想了想,抬头瞧他,目中狡黠,笑意深浓,说道:“这可是个大秘密,你真想知道?”

    秦追道:“我真想知道,游兄可否相告。”游靖问:“秦兄可知我外号叫甚么?”秦追一愣道:“游兄人称‘独手飞将’,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游靖笑道:“我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偷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不敢当。再问你,这独手二字做何解?”

    秦追心想,江湖人取绰号多半不讲究修饰,独手二字自然是说一只手,可游靖双手完好,哪里又称得上独手。游靖见他不语,微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既然秦兄想听,咱们暂且在这山脚下找个隐蔽之处说话,若青衣教的人找来也正好避开。”江秦二人都觉得好,便在山石后的避风处藏身。游靖道:“我有一门手艺自小练成,叫做探骨手,十指触物能知其形。传我这门手艺的人,祖上原是泥偶工匠,所做偶人皆巧夺天工栩栩如生。我当时还小,那人在路边见我玩耍,抓起我手掌瞧了瞧道,这手生得不错,接着便给我讲了个故事。他说他祖爷爷年轻时在故乡开了个铺子叫永宁斋,专做陶俑偶人,隔壁是家棺材铺。一日,棺材铺里来了个娇滴滴的娘子,哭哭啼啼道,主家新丧要买棺入殓,棺材铺掌柜瞧她生得仪容不俗,穿戴虽不富贵却也非出贫窘之家,便问她为何孤身一人前来买棺。那娘子哭道自己命贱福薄,本是个丫鬟,因被主家看中买来做妾,原以为终有出头之日,谁知年头上主家急染风寒,一病不起,过了两月竟去了。那嫡配夫人十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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