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莲记》分卷阅读6

    朱万道:“阿灵鬼迷心窍,非要嫁给姓白的小子,也不知那人给她灌了甚么迷汤,连家都不肯回。”秦追道:“白少镖头相貌俊俏,武功又好,卜姑娘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少镖头对卜姑娘又如何?”朱万吞吞吐吐,不肯直说。秦追瞧出端倪,笑道:“想来也待她不错了。两情相悦是好事,你为何这般着恼生气?”朱万道:“我……我……”秦追道:“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可惜你自知相貌武功都比不上白离,便想回去请你师父,好棒打鸳鸯搅了这场婚事。”朱万怒道:“我怎会有这般龌龊心思,若师妹真与他情投意合,我自然二话不说,祝他们百年好合,从此再不去见她。可那姓白的口是心非,笑里藏刀,不是好人,我怎放心将阿灵交给他。”

    秦追听他话中似有隐情,问道:“白离做了甚么让你这样着恼?”朱万道:“我瞧见他杀人。”秦追心中一动道:“甚么人?”朱万道:“我……秦大哥,你信我么?”秦追道:“我不信你又何必多问?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兄弟就是了。”朱万道:“那我说给你听。”秦追道:“此处人多眼杂,方才又打了架,我们换个地方再说。”二人起身要走,客栈打酒的小二早已爬起,瞧着满地木桌残片酒水,一脸苦相不知所措。秦追给了他些钱,小二这才喜笑颜开,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出门去。朱万道:“是我打烂的东西,怎么让你赔钱?”秦追道:“这些小事又分甚么你我。”朱万道:“不成,日后我有了再还你。”秦追点头道:“那你记着。”他本要投宿,便另找了家客栈,到房里关上门,与朱万相对而坐。

    秦追道:“这里没人,你慢慢说吧。”朱万道:“我自己也糊涂,就将看到的告诉你罢。自那日在柳府外见了白离,阿灵整日魂不守舍,我跟她说话她也总是心不在焉。离开柳府后,我便想说动她回江陵家里去,她总是不肯。”秦追问道:“你们师兄妹二人千里迢迢只为了给柳神枪拜寿?”朱万摇头道:“柳舍一寿诞,我们也是听来的,又不认得他。阿灵见江湖豪杰们都去,就也想去瞧瞧,不是特地来的。我跟她说再不回去,师父那么多日子找不见人可要着急了。她不听我的,悄悄跟了白远镖局的镖车走。我抱怨几句,她就冲我发脾气。”

    秦追道:“怎么你们出门,你师父不知道么?”朱万嗫嚅半晌道:“我师父那天骂了阿灵几句,她一赌气从家里逃出去。我不放心悄悄跟着,后来被她发现了。我劝她回去,她骗我说是师父叫她出门办事。我虽蠢笨也不是傻子,她爱玩,我便陪着她,她要去哪,我总是跟着。将来回了家,师父要责罚,我一肩承担,绝不让阿灵挨打挨骂。”

    秦追瞧他神情严肃,真情流露,明知卜秀灵不爱他,仍是心甘情愿对她好,这份情意倒也十分难得。朱万道:“我长得丑,人又土又笨,原是配不上她。我只盼她好,最好有个人像我一般待她,疼她护她。那日在柳府门外,我见白离教训自家镖师,行事还算公道,没想到他背地里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朱万越说越气,他本不善言辞,说话也没甚么条理,唯有嗓门比旁人大上几分。秦追道:“白远镖局势力颇大,此事无凭无据不可乱说。”朱万道:“我说的自然都是亲眼所见,怎么会乱说,你不信就算了。”秦追摇头笑道:“你说罢,不过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朱万瞪眼道:“我怕甚么?”但嗓门比之前小得多了。

    朱万道:“阿灵一心跟着白远镖局的镖车走,我也只好陪着她。在家时,师父一直说江湖险恶,女孩儿家不可招摇过市,我们出来时阿灵便做男孩儿打扮。可为了让那白离喜欢,她一路都换女子衣衫,我瞧着心烦,到镇上便故意避开她,去市集逛了一圈。等我回来,阿灵却不在自己房里,我四处找了一遍也没找着,心中登时焦急万分,去问掌柜店伙,都说阿灵坐在客栈门口见到一个白衣公子就追去了。我心想定是白离那小子,急匆匆出门找到镖车,知道白离落脚在如意客栈,想直闯进去问他要回阿灵,白远镖局的人却不让我进。我又想将姓白的小子骂出来,可阿灵喜欢他,我这般做法拂了她面子,她和我赌气,我更没法想了。”秦追心想,这人平时粗鲁莽撞,遇上师妹的事却又如此细心。朱万接着道:“我多了个心眼,先假意离去,在巷子里守着,可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阿灵出来,便忍不住绕到后院听听动静。我一个个窗户摸去,一无所获,正自懊恼,忽听一间房中有个女子在说话,听声音正是阿灵。我心中大喜,要跳出去喊她,却又听另一个人道:‘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去,你师哥怕要把这客栈拆了。’我一听是白离,顿时很不痛快,只当他背后说我坏话,便蹲在窗下听。阿灵道,‘白大哥,你当真要我回去?’白离道,‘我有大事要办,你跟着我十分不便。’阿灵道,‘你嫌我武功低微,帮不了你。’白离道,‘你好好一个女孩儿,身家清白,将来定能嫁得如意郎君,何苦跟着我东奔西走,更何况我有……’他说到这里声音一低,有甚么我却没听见,唉,管他是甚么,这小子始乱终弃,不肯要我师妹,简直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秦追听到这里,只觉朱万这念头转得也好没道理,但不便打断他说话,便点了点头。朱万道:“我听他们说来说去,只是一个要留一个不肯,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白离松了口道,‘也好,你早些休息,你师哥那里我自会找人去知会。’说完门一响,白离走了出来,我见他往客栈后院走去,站在一口井边,这时又有一人走来,这人我认识。”

    第十四回

    秦追听朱万这么说,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是谁?”朱万道:“是那天在柳府外被姓白的小子斩了手指的镖师,叫陈甚么……”秦追脸现惊讶之色道:“陈平?”朱万一拍膝盖道:“就是陈平。”秦追忙问道:“这是甚么时候的事?”朱万为难道:“我想想,五月初,哪天我实在不记得了。”秦追暗想,自己与江轻逐在姚家遇上陈平是四月底。陈平已死,怎会月初又跟在白离身边,难道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事不成。他想了想,问朱万道:“看清了么,你只见过那人一次,会不会看走眼?”朱万道:“绝不会错,这人左手少了三根手指,我一眼就瞧出来。我虽只见过他一次,但他欺负阿灵,我将他长相牢牢记在心里。”秦追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接着说,后来又怎样?”

    朱万道:“我本以为他们要说甚么悄悄话,哪知陈平刚喊了声‘少镖头’,姓白的小子便拔出匕首一刀捅进他心窝,这人没防备,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姓白的顺手将他推进井里,随后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秦追道:“无缘无故,他做甚么杀人?”朱万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晓得这小子没安好心,决计不能让阿灵跟了他。我等他走后,去找阿灵,将方才见到的事说给她听,她却死也不信,硬将我推出门去。”

    秦追道:“卜姑娘如今身在何处?”朱万垂头丧气道:“后来几日,她与那小白脸越来越要好,两人形影不离。我一路跟着到白远镖局地头,阿灵说这样回去师父定会大发雷霆,将她关起来再不让她出门。姓白的小子也不知为何回心转意,备下厚礼要我带回江陵,说是彩礼,还叫那三人与我同去。我自打见他半夜杀人,对他更是防备。可这一路上,他对阿灵确实细心周到无微不至,我看在眼里也无话可说。秦大哥,我这人粗手笨脚,脑子不好,阿灵拉着我衣裳求我,我便心软,答应她回去劝师父应下这门亲事。我……我走到半路就反悔了。白离派来那三人一路上总和我过不去,逼急了我就和他们动手,只恨技不如人,那青面鬼丁厚武功也不甚高,我却打不过他。”

    秦追微笑道:“他武功确实不高,你若学会收发自如随机应变,自然能打败他。”朱万大喜道:“说的是,今日听大哥一番教导,受益匪浅。”秦追道:“你现下要往哪去?”朱万面露难色,抓了抓一头乱发道:“我本想回江陵找师父,请他定夺。现下一想,师父最爱面子,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哥,你给我出个主意。”秦追听他大哥叫得顺口,暗暗好笑,就道:“卜姑娘一心扑在白离身上,外人越去拆散越是难将他们分开。不如你暗中查访白离所作所为,等一切明了再作打算。”

    朱万道:“好,我听你的。秦大哥,你要去哪?”秦追道:“我去滁州一趟,找个朋友。”朱万喜道:“你去滁州,那小子的镖局就在滁州城里,正好我们结伴同行。”秦追道:“也好,有人作伴走得快。丁厚被我赶走,不知还会不会跟来,要是被他盯上,白离便知道你去而复返。今晚天黑我们就走,不让他们察觉。”

    朱万甚是高兴,他这一路走来挨饿受冻吃了不少苦,丁厚三人又常找他麻烦,这时总算长出口气,心情大好。等用过晚饭小睡片刻,秦追见天色已黑,便推窗从楼上跃下,没惊动店伴,悄悄从马厩中将乌雪带出。朱万跟在他身后,身法步子沉滞,显是轻功低微,粗而不精。二人来到镇外,朱万辩不明方向,一味乱走。秦追将他拦住道:“去哪?”朱万道:“不是去滁州城么,天黑路不好走,你小心些。”秦追笑道:“谁说要走,我们在路边将就一晚,这条路是往滁州去的,明日天亮,丁厚他们还不过来便是往江陵方向去追你,我们再回镇上去。”朱万不解道:“走就走了,为何还要回去?”秦追道:“我这马认生,你骑不得,天亮回镇上再替你买一匹。”朱万连忙摆手道:“我不怕累,我走着去。秦大哥你自己上马就是了,不必管我。”秦追笑道:“你也太老实了,这么走且不说有多累,得要走多少日子才能走到。”朱万摇头道:“你已替我赔了钱给店家,一笔还未还清怎能再欠你情。”

    秦追见他为人耿直,不肯白受恩惠,便道:“那我买了马,借你骑两日,到滁州城里你再还我。”朱万想不出话来推辞,只得摸了摸脑袋傻傻站着。秦追将乌雪牵到树边长草中藏好,与朱万就地歇息。朱万本不拘小节,哪里都睡得着,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睡死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朱万梦里忽觉一阵憋气,硬是憋醒,睁眼一看,秦追正伸手捂他口鼻。朱万一惊,心想,他要害我么?便想挣开,秦追拿住他肩膀,低声道:“别出声,看那里。”朱万听他说话才知道误会,好生愧疚,忙点头答应。秦追松开手,朱万顺着他指的方向瞧,见小路上有个人影正越走越近。等再近些一看,是青面人丁厚。

    不一会儿,野地里簌簌作响,一个背负钢刀的蒙面黑衣人从草中跃出,压低声音道:“东西呢?”丁厚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黑衣人手中,黑衣人点头道:“我回去禀告主人,定会有你好处。”丁厚喜道:“多谢。”黑衣人道:“你快走,别叫人起了疑心。”丁厚道:“我还有一事禀告,今日白天我遇到个人。”说到这里,丁厚凑到黑衣人耳边耳语。黑衣人道:“这人不用你管,切勿轻举妄动,若坏了主人的事,你知道下场如何。”

    丁厚神情惶恐,连声道:“属下明白。”黑衣人道:“回去好生盯着,有甚么消息立刻来报。”丁厚应声连连。黑衣人退回路边长草转身不见,丁厚等他走远才直起腰来,又往来时的路回镇上去了。

    朱万听二人对话,一头雾水,正想问秦追,却听他沉吟道:“又是黑衣人。”朱万道:“黑衣人怎样?”秦追摇头。朱万急得抓耳挠腮,连问道:“丁厚到底打甚么鬼主意,他不是找我么?”秦追道:“他在白远镖局不过掩人耳目,与那陈平一样,实则另有重任在身。白远镖局卧虎藏龙,看来白天他与我过招,怕也是故意做作未尽全力,只是我竟未瞧出破绽,此人武功倒也高深莫测。”朱万道:“我就说白远镖局不是甚么正经营生的地方。”秦追道:“丁厚既是高手,见了黑衣人却为何唯唯诺诺,一副奴才相。”朱万道:“我们将他擒来,仔细拷问,逼他说出实情。”秦追摇头道:“丁厚对黑衣人尚且如此敬畏,那主人手段必定更加狠辣,他若走漏风声下场极惨,绝不肯轻易吐露。”

    朱万道:“那怎么办好?”他对秦追言听计从,只盼他拿主意。秦追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此时不过二更天,丁厚回镇上直奔客栈,秦追跟在他身后,见他不走大门纵身上房,推开窗户进了二楼厢房。不久楼上点起灯来,秦追轻轻翻上屋顶,足钩屋檐,倒挂下来。房内点着灯,秦追隔窗张望,丁厚坐在桌边大口喝茶,另两人却不见踪影。

    秦追原想瞧他暗中有甚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却见他独坐桌边并无异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又再等一会儿,忽听“格”一声轻响,一条灰影跃入院中,伸手一搭屋檐,挂在窗外。秦追反应极快,见有人来,往房顶上一翻,悄没声息地缩在屋檐后,没叫他瞧见。

    这人挂在檐下,脚尖轻点人已落在房中。秦追待丁厚关上窗户,又再悄悄下来。他见那灰衣人身手灵便武功不弱,不敢托大贴着窗户,只屏气凝神听房中二人说话。灰衣人道:“黑风来过了?”丁厚道:“来了,属下已将涤心丸交给他。”灰衣人道:“白离派你来做甚么?”丁厚道:“风雷拳卜振山的女儿瞧上他,他叫我押着傻子回江陵提亲。”灰衣人冷笑一声道:“这番做作骗得了谁。这小子眼高于顶,寻常女子哪入得了他的眼。他是想把你支开才好办事。”丁厚道:“那傻子跑了,我明日一早便回镖局。不知姓白的小子将陈平差去哪里,这几日都没见着他。”灰衣人道:“你当真心宽,陈平早死了。”丁厚听了惊道:“有这等事?属下,属下当真不知。”灰衣人道:“白离心思缜密,安在他身旁的人稍有不慎便要被瞧破,你和陈平原也不是他对手。”丁厚惶惶道:“是,是,属下无能。”灰衣人道:“那江轻逐……”

    秦追窗外偷听本是平心静气听得仔细,灰衣人突然提起江轻逐,教他心中没来由一阵狂跳,竟没听清他后面说了甚么。丁厚道:“姓江的落在白离手里,属下也不知他动的甚么心思。”灰衣人道:“你立刻回去,随机应变。”丁厚道:“是。那两人怎么办?”灰衣人道:“杀了,免得坏事,说不定白离已派了眼目跟在你身旁,你却还被蒙在鼓里。”丁厚道:“好,属下这就去办。”说着提刀出去。秦追知道他要去杀同来的镖师,那二人虽也非善类,可眼睁睁瞧着他提刀杀人,又于心不忍,见丁厚出门,便捡了块瓦片,对准隔壁窗户投去。这一下响动惊了房中熟睡的人,登时便有人喊起来。

    秦追一招得手向后翻出,轻轻一跃少说也有丈余,突觉眼前灰影微晃,心中一惊,急忙伸掌去挡。手掌与那人轻轻一碰便觉对方内力雄厚充沛,武功绝高。秦追身在空中,辗转挪腾不易,索性借力被他一掌打出去。这一掌虽是借力,待他落到墙外,却仍是一阵气血翻涌。秦追抬头瞧屋檐上,灰衣人戴着张诡异古怪之极的面具,也正牢牢望着自己。他心念电转,料想这灰衣人知道他方才在窗外偷听,少不了一场恶战。秦追来时未想与人动手,因此没带兵刃手无寸铁。灰衣人身形如鬼魅般倏地扑来,秦追不知他底细,不敢怠慢。灰衣人出招狠毒,招招不离他要害,秦追暗想幸好方才未硬接那一掌,若真打实岂非震碎脏腑,重伤不治。他越打越心惊,只觉这灰衣人对他身手了若指掌,便如白天丁厚与朱万过招一般,每出一招都在他预料之中。朱万为人憨实不懂变通倒也算了,秦追千机百变却脱不出这灰衣人掌握,可见他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两人默不作声拆了十几招,秦追惊疑不定,灰衣人身法路数怪异,又看不出来历。他且战且退,假意要逃,露出个破绽,灰衣人五指并立,朝他胸口拍来。秦追侧身避过,抬手拿他前臂会宗穴,灰衣人见他突然变招,手臂不及收回,左手一扬,飞出三道银光。这一手秦追当真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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