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啊！！！
天使？人类？吸血鬼？混杂的乱七八糟的血液里，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唯一清晰感知到的，就是自己已经肮脏不堪。
失去了天使的身体，又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品尝过血液的身体是那么浑浊，如今连灵魂都堕落了。
我是个……怪物，彻彻底底的怪物……
指缝中，妖异残暴的红色一闪而现，血一样的液体从缝隙中渗出，一滴滴坠落下去，在火焰的温度下又瞬间蒸腾不见，诡异而唯美。
“……小优……”你在哪里？混乱的记忆里，只有你的笑脸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想见你，好想见你啊……救救我，小优……
这一切，不知为何，路西法偏偏看的清清楚楚，一丝细节都没落下，明明之间有很大一段距离。
“你在做什么？”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突兀而清晰地在脑海里响起，路西法一惊，眼前一晃，竟是陷入了意识世界。
黑雾弥漫中，竟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宛如黑夜中唯一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却执著的没有熄灭。路西法怔住，脚下却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方向走去。黑雾顺从的朝两边散去，自动现出一条通道，路西法看见了站在前方的那个身影，瞬间僵在原地。
翡翠般碧绿的眼眸闪了闪，那个身影主动朝这边坚定地走了过来，一直到几乎和路西法贴在一起：“你，居然让米迦哭泣了啊。”
“为什么……”路西法眼神空洞，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优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你，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还是你真的忘记了，我是谁？”
优眯起眼睛，眼神却是犀利无比，嘴唇开合间，将真实毫不留情道破：“你忘了？这具身体真正的灵魂，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你吞噬了……不。”顿了顿：“是被我们吞噬了。”
“我原本就是你啊，路西法。”
路西法无神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焦距。
对了，他想起来了。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是承受不了路西法已经恢复力量的灵魂的。优一郎出生的那一刻，伴随的是大片的黑色雾气，那是身体承受不住的灵魂外溢的力量的体现，而那个弱小的婴儿真正的灵魂，早在还在孕育的时候就被路西法无意识的吞噬了。看到这些的医生护士，全部尖叫着昏了过去，而婴儿的父母简直不敢相信。
“恶魔之子”，这个称号自此诞生。
过于强大的灵魂与脆弱的人类躯体无法兼容，这样下去，这个婴儿的身体很快就会崩溃。无奈之下，路西法将灵魂分离出一小部分，没有力量，也没有记忆，只是纯粹的灵魂碎片，作为操控身体的主意识，而其他则强迫性的陷入沉睡。
“‘我’是百夜优一郎，而‘我们’才是路西法。”优认真的与路西法对视：“被父母抛弃的是我，进入百夜孤儿院的是我，和米迦成为家人的是我，但那也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是你抛却记忆与力量，最原始的愿望，为什么你却不肯承认？”
路西法微微垂下了眸。为什么不肯承认？明明早在自己彻底苏醒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是因为自己分离出的灵魂太过于纯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吗？
还是不肯承认，和米迦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和筱雅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自己内心的喜悦与温暖是真实的？让他甚至产生了就这样一直生活也不错的想法？
“喂，别发呆啊，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优有些焦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路西法回神，看到的便是碧绿中满溢的几乎要流出来的担忧、关切以及愧疚。优一把揪住路西法：“米迦在哭啊！你没看到吗？我们把他惹哭了啊！”
“我明明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他，不让他哭泣，痛苦和罪孽，要一起承担的。可是现在，我们害他哭泣了啊！”
“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啊！”
“路西法？”该隐疑惑的看着突然闭上了眼的路西法，忍不住伸出手，可就在手指刚要触上，异变发生。路西法身后张扬着的六片漆黑的羽翼一点点收缩，直到彻底隐没进身体，而那双睁开的眼瞳，是晶莹剔透的碧绿，透露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懵懂与单纯。
“你是……！”该隐呆住。
路西法……不，现在应该被称作优，仿佛没听到一样，越过该隐径直走向火焰的中心。滚烫的火焰灼焦了飘荡的衣角，但他毫无知觉，一步步，坚定地走着，直到停在在米迦的面前。
“米迦。”
宽恕
米迦的身体受惊般一抖，紧捂着眼睛的手不可抑制的颤了颤，缓缓松开，他抬起头，露出血泪纵横的凄惨脸庞：“……小优？”
看到米迦这幅样子，优感到自己整个心都揪成一团，他猛的跪下将米迦狠狠拥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米迦，都怪我……”
米迦意识有些朦胧，分不出眼前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却是感受到一股暖流，由身体传入心底，连带着灵魂都被包裹住了。下意识，一句话就顺了出来：“跟小优无关啊……”
“不。”优的臂膀更加收紧：“你知道的，米迦。我们的灵魂是相通的，你一直都清楚的。”不是疑问，是肯定。
米迦滴血的猩红眼眸微微闪了闪：“可是，你又和他不同。”
“当然不同！我才不会惹米迦这么痛苦，才不会让米迦哭泣呢！”优狠狠地抱怨起来，末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抬起一只手轻轻拭去米迦眼眶鲜红的液体：“我已经狠狠教训他了，他现在正在里面反省呢，米迦你说，该怎么处罚？”
被优脱线的话震了一下，米迦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从优怀里退出来，自己擦掉了脸上残留的液体：“什么啊，你们是同一个灵魂吧，要怎么处罚啊？而且……真的和路西法无关啊……”是我自己的罪孽，是我自己的无知，才会让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米迦狠狠咬了咬牙，垂下的手无意识的揪紧了优衣服的前襟：“小优……我这幅摸样是不是很难看？”
优闻言，伸手将米迦的头托了起来，让他的眼睛和自己对了个正着，颇为认真的打量了起来：“还好吧，虽然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其实我还是觉得你身为人类时蓝色的眼睛比较好看；头发变得干枯不少……但只要调理一下还是很漂亮的。”
米迦愣了一下，脸情不自禁的染上了红晕，有些恼羞成怒：“优！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优神色一凛，终于露出正经的表情：“你在顾虑什么，米迦？”
“对我来说，米迦就是米迦，天使也好，人类也好，吸血鬼也好，和我一样变成恶魔也好……最重要的部分一点都没变。不管发生了什么，即使互相伤害过，即使失去了记忆和力量，我们终究会再次相遇。”
“和身体、和灵魂都没有关系，而是更深层、更重要的东西，是神那家伙都无法理解的东西。我们是同源共生，只要还在世上留有一丝痕迹，这羁绊就永远不会断。”
“所以，我永远不会真正伤害米迦，之前说了很过分的话……虽然也不能算是我说的啦，但我道歉，米迦才不是什么怪物，在我眼里，米迦从来没有变。”
“看似冷酷，但其实心底很温柔，做事情喜欢找些无所谓的理由，硬是把自己表现出一个冷冷淡淡的形象。喜欢温暖的东西，会不自觉的帮助需要帮助的家伙，看起来高高在上，总是以怜悯为借口，实际上从没有真正蔑视过谁……”
米迦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后一点点透出光亮，眼前，碧绿和鲜红重合，优将自己的额头和米迦的碰在一起，温和的声音跨越了时空，化作亘古的誓言： “百夜优一郎和百夜米迦尔，路西法和米迦勒，我们是家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一滴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溢出，在白皙的脸庞上滑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下一刻，金色再次充盈了米迦的眼瞳，他紧紧回拥住优的身体，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叹息：“谢谢你，小优，以及，路西菲尔。”
弥漫在整片大地的火焰在一瞬间熄灭，火焰下，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情景只是一场幻觉，淡淡的金色从米迦的身上源源不断倾泻而下，所及之处，莹莹的嫩绿色开始冒出，不消一刻钟，末日后始终呈现凄惨灰败之色的大地已经是一片生机勃勃。人类从草地上苏醒过来，或迷茫或震惊的看着眼前足以称为奇迹的景象。
身上的重量骤然变轻，优一怔，急忙将米迦从怀里放开：“米迦？！”
随着金光的流逝，米迦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透明，下一刻仿佛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米迦！！！”
“抬头。”脑海里突然响起淡淡的声音，优下意识照着做了，随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破开的云层后，一道明显不属于人间之物的流光溢彩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一道刺目的光柱射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打在了米迦和优两人身上。
始终看着一切的该隐眼神一阵迷离：“接引之光……”
意识空间里，路西法微微一笑：“这样啊……神，宽恕了米迦勒啊……”话音未落，光芒穿透身体，直直照射进了意识世界里，将他身边萦绕的黑雾尽数驱散。
优来不及挣扎，就不可控的被拖了进来，讶异的看着重新变成空白一片的四周，以及面前神色古怪的路西法：“怎么回事？”
路西法抿了抿唇：“他……想把我也接回去。”
“哎？！”优怔了一下：“他连你也宽恕了？”
“不，估计就是想见见我，翻翻旧账吧。”路西法烦恼的按了按额角：“算了，我就跟去看看好了，有些事，也是时候一次性算清楚了。”
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也……”
路西法低下头，认真的看着优碧绿的眼瞳，缓缓出声：“你留下来吧。”
“哎哎哎？”优不由得惊叫出声：“留下来？我？”
“嗯，你虽然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但没什么力量，只要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
“你很想作为一个人类正常的生活下去吧。”路西法打断了他：“我感受的很清楚，经历过才能明白，你很想体验一把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和同龄的孩子一起上学，和家人呆在一起的人生吧。”
优没有作声，因为他们是同一个灵魂，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你就先留下来吧，这具身体交给你了，放心，人类应该有办法把他恢复成正常的身体。等你过完一生，自然会回归到我这里。”
“那，米迦呢？”
“他一直是米迦勒，自然不能留下来。作为吸血鬼的身体已经毁了，他只能跟随接引之光回到神域。”
优愣住了：“也就是说，在我作为百夜优一郎的一生里，再也看不到他了……”
路西法没有答话，而是直直看向优的身后。优敏感地感觉到不对，回过头。
米迦微笑着站在他身后，灵魂状态的他和路西法一样，恢复成了米迦勒原本的形态：金色的长发柔美流畅的倾泻而下，金色瞳孔充斥着温暖的光芒，白袍飘荡，背后的羽翼恢复成六片萦绕圣光的白色。
他轻轻飘到优的面前，做出和刚才一样的动作，将额头轻触上优的，许下诺言：
“我保证，百夜优一郎和百夜米迦尔，作为永远的家人，一定会再见。”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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