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国士无双》分卷阅读69

    “是哪家半圣,你可调查清楚了?”近年来被云渊策反的人族不在少数,便是中央战场这样只有生死二字的地方,也在不知不觉间充斥着青年的眼线。这个家伙当真是把昔日纵横家的巧舌如簧的本事发挥到了极限。

    “纵横家。纵横家半圣,吕不群。”玄德闻言猛然回头,过于急促的动作仿佛带了破空之声,他如鹰隼般的目光盯住了云渊,许久才勉强移开了视线。

    “这世间竟真有生而为魔之人……好狠的心肠啊,云渊。”连为魔已久的自己,都对青年的表现出来的冷静狠辣觉得胆颤心惊。对人族来说,有时候恩师的情谊比父母还重上几分,而云渊纵是提及昔日的老师,也淡然自若至此。

    这样的存在,要么就是寡情薄幸,要么就是……野心大到什么都可舍弃。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鬼才要是不择手段起来,这世界又会如何呢?玄德脑海里闪过不甚清晰的念头,随即又一笑置之。无论云渊想做什么,他都无所谓。因为自己只要弑了半圣毁了百家阁,便再无留恋。之后青年就算是捅破了天,玄德也不在乎。

    “对了,我在战场上发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树,叫醉花树。”云渊像是没有听出魔君话语里的嘲弄讥讽,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语带笑意地对玄德说道。

    “树?”玄德不明所以,他搞不懂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扯到这东西上面,所以他只能重复着云渊的话语。

    “既能开花,又能醒酒的树。”云渊慢悠悠地向自己单薄的衣衫里摸了摸,那白皙的手中虚握着深色的花朵,玄德隐隐约约瞥到了对方指缝间溢出的紫黑花瓣。

    “呵,可笑。”开花的树遍地皆是,醒酒的东西应有尽有,这难不成还是什么稀罕的物事?还值得青年特意提出来?

    “那棵是不同的。树上开的花与那妖族独有的醉生梦死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很……”

    “奇妙吗?”青年灵活地翻转着手腕,萎靡的花朵被直直摆到了玄德身前,从轮廓上还勉强能辨认出此花盛放之时的诡艳。

    “是吗?”玄德终是神色寥寥,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说有些烦躁。

    “那可是屹立在战场东侧一千年的树啊,说来也够久远的。”

    “听说那里原来只是个荒地,不知道怎么突然恢复生机,孕育出这样的树来。”云渊声音不疾不徐,每句话泄露一丝半点的讯息,慢慢勾住了玄德的心神。

    “东侧?”玄德心下不由一颤。当年他与武清在东侧荒地上,以天地为证结为兄弟。他们充满生命力的鲜血洒在荒芜的土壤上,三年后偶然发现那里竟已草木葱茏。

    “醉生梦死?”玄德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荒唐的念头,一瞬间的冲击让他高大笔直的身躯几欲站立不稳。

    玄德表面好酒,实则最厌恶的便是酒液。醉生梦死他听闻过,却从未碰过。魔君不由自主地从云渊掌心拿起了那朵枯萎的花,慢慢移到鼻间,闭上眼仔细嗅了嗅。

    是他熟悉的香气,可年代太过久远,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许是错觉也说不定呢?这般想着,玄德的指尖骤然用力,花枝倒悬的尖刺伤不了他掌心分毫。自己早已不是脆弱的人族,早已不是天真的道家少子……他千年前,便已是魔了!

    云渊盯着玄德蔓延着血色的眼眶,看着他的挣扎犹疑,自然而然地又递出一杯酒水。

    “试一试?听闻你好酒,这可是妖族最有名的醉生梦死,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玄德愣愣地盯着浅薄剔透的酒水,伸出去接过酒杯的手比他想象的还要沉稳。他的心突然静了下来,静的宛如一滩死水。

    魔君豪迈的将酒水一饮而尽,酒未入喉他便已放肆地咳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饮的不是酒,而是什么穿肠的毒药。

    “咳咳咳……哈哈哈哈……”玄德咳着咳着笑出了声,他以为忘记的味道竟早已在心底根深蒂固,潜伏着等他揭开醒悟。

    “我做了些什么……醉生梦死,千年来我便在自己的世界里醉生梦死吗?”玄德的身躯渐渐介于虚实之间,情绪动荡到即将崩溃。营帐外那黑沉的天色愈发凝重,闪烁咆哮的雷霆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等待为魔君的逝去悲鸣。

    “武清。”云渊轻轻吐出两个字,一瞬间让玄德透明的身体再度坚实起来。那个魔君的眼眶已悉数化作猩红,散乱的黑发挡住了他晦涩的表情。

    “他的埋骨之处……在哪?”玄德终是撑着身体踉跄地站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刮过云渊耳畔。他意识模糊,几乎是凭借本能地跟着青年来到醉花树下。

    玄德沉默地看着盘虬的枝节,任由铺天盖地的凌散花瓣打落在身前。

    啊,真奇怪,明明只是站在这里罢了,怎么会感受到那个男人的气息?真奇怪,明明他早就摒弃了人性,怎么会突然想起昔年的种种……一切的一切,清晰到不可思议。

    “我武清……”

    “我玄德……”

    “在此立誓!”

    “吾等二人结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患难相扶,福祸相依……”

    “武清……”魔君抬手想移开沾染在脸上的细小花瓣,可不经意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指尖满是血色。原来不知不觉,他早已泪流满面。魔族没有泪,所以只能眼眶里流下的,只能是血了。

    他将额头狠狠地抵在粗粝的树干上,近乎自虐般地将手指深深嵌了进去。

    “这便是你选得埋骨之地。”

    “这便是你用了一千年,想要对我说的话吗?”玄德温柔地低语。你想说你并非嗜酒暴虐,想说你心怀愧疚。如今这份心情,我接收到了。

    “妖族,醉、生、梦、死。”玄德呢喃般地咬出了六个字。他尝了酒水的那一刻,便想起这就是千年前在军营中盛传的美酒,那时候要比如今的还要浓上数倍。

    最可笑的是,真相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花了一千年来醒悟。

    妖族为了算计当年在战场上过于蛮横的他们,当真是下了不少苦功!他蠢啊,他实在太蠢了哈哈哈……

    “你早已知晓。”许久许久,久到从天明到天黑,魔君听不出感情的质询声传了出来。他知道,今日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在身侧青年的算计之下。

    “也不算早,两年而已。”

    两年之前,国试之初!

    第85章 棋盘已现万族休

    “两年,哈哈,两年了。”玄德低低地笑出了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花树都颤动起来。那个魔君笑得放肆而疯癫,再无半分胜券在握的样子。

    “你看了我两年的笑话!”那沙哑的声音就像是粗粝枝干摩挲着发出的声响,魔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云渊?”薄凉的夜风拂过,吹得玄德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与其说是在问云渊,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既然云渊早已知晓自己入魔复仇的执念皆是笑话,那么他一开始便能点出事实使自己消散,让魔君之位空悬。为何偏偏又拖了两年?

    “昔年你挑唆我联合鬼族对付仙族,导致仙族几欲灭亡,鬼族亦是群龙无首……”

    “你却因此在魔族名声大振。是了,你在为自己铺路。”

    “但这充其量不过让你为王之路更顺些。”玄德沉思着,仍有些不解,若是云渊想更容易些登临魔君之位,大有其他办法,何必大费周章?想了想他继续说道:“况且毁了仙族鬼族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魔族因此元气大伤,你纵是接手也不过剩下个千疮百孔的宫殿罢了。”

    “这样下去,受益的只有……”玄德依靠在醉花树上,坚硬的树干抵着他单薄的背脊,支撑着他陡然不稳的身体。

    这样下去,受益的只有人族和妖族啊!他不可能是妖族的人,那难不成这小子迄今仍站在人族这一边?他分明入了魔,双手又沾满了袍泽的鲜血,将来凭什么回人族!等待的不会是光辉与赞美,而是千夫所指,万年骂名!而同样获利的妖族又当如何处理?

    玄德呼吸急促了几分,他隐隐觉得自己被对方当成了重要的棋子,早早被摆在棋盘之上。那个当年和他遥遥对峙的张狂小子,什么时候已恐怖至此?!

    “我啊……从未说过自己要成为魔君。”云渊目光放空地听着玄德的猜测,终于回了一句。魔君上辈子间接害了他阿姐,又一手促成人族的大难,光是凭这两点,云渊也不会让他如此轻易消散。留着玄德的性命不仅是为了之后的计划,亦有让他品味绝望痛苦的想法。

    云渊从来都是这般的睚眦必报。

    “你若死在妖族手上,魔族会如何?”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使玄德瞳孔骤然紧缩。

    如果他身亡,最有威望的云渊又直言无心王座,那么魔族绝对会和妖族死磕到底!他们不是为玄德报仇,而是以此为契机去争夺角逐魔君之位!魔族内部必然大乱,外部又不断和妖族互相消耗……

    唯有人族,唯剩人族,独立于外,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好算计!这哪里是阴谋,分明是阳谋啊!玄德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孤高地站在月光之下的青年一脸平静,仿佛说了什么微不足道的话语。究竟是何等的心肠,究竟是何等的远见,能谋划出这样的布局来?

    “……你用几十万人族的性命来博得信任。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被妖族杀死?亦或是你认为我会甘愿被妖族杀死?”许久,玄德问了一句,面上却流露出苦涩的意味。知道真相后,他确实甘愿。他甘愿为人族尽最后一份力的。就当是为自己为魔千年的罪孽做出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云渊沉默地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没有半分动容。

    “这是我在树下发现的。”他看着想明白了的玄德,从锦囊中递出当日武清消散时留下的古老盒子。

    他不会傻到坦白说,是他说服武清自我消散、让他们见不到最后一面的。若是武清的鬼魂不散去,玄德怕是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便失了执念,直接灰飞烟灭了。那时候还有什么契机能让妖魔反目、魔族内斗呢?

    云渊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为了这盘棋局早已不择手段。

    玄德凝视了盒子半响,许久没有动弹。他认得这东西,这正是当年他用来装道家文章的木盒。魔君终是缓缓接了过来,拂去上面的尘土,拨开小锁的指尖都不禁颤抖着。

    盒子里装着一摞极旧的纸张,上面是用凝固的血液书就而成的零碎字迹。

    “死前金戈铁马,死后醉卧花下。我武清的一生倒也还算逍遥。”那个人苍劲的字迹扑面而来,一如千年之前的浪漫奔放,又比那时多了几分沉重与哀愁。

    “哈哈哈,一个醉字,怕是又要送了几十万性命。”这般话语传出去怕是会让世人愤怒,可在玄德看来却满是触目惊心。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用血代替泪水,将悉数苦痛化作自我嘲弄。

    “每日都能听到熟悉的号角声,我早说过,没有比这更能穿透灵魂的声音了,那个人就是不信。”

    “千年,实在太久了。那个人何时才会回来呢?”

    “他怕是永远不会踏足这片土地了。我武清亦不知何日便消散在天地之间……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听说最近人族出现了一种叫‘词’的东西?我也来做首词吧。可惜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写了聊以自娱,要是那个人在,怕是能作出锦绣诗词。”

    “他终究不在,他还是不在。”玄德看到此处以为自己会伤感,会悲痛,可到最后他却是笑着念出武清写的词的。

    “独坐闲愁。断魂在否?”

    “万里外、曾觅封侯。”当年他们远离国都奔赴此地,将生死置之度外,何等纵情恣意,一切历历在目。

    “此生谁料,白发先秋。”我从雄姿英发到苦等千年,昔日故友尽数湮没在历史洪流之中,如今不过一介鬼魂,若是能变老,怕早已是两鬓斑白。如今这个世界上我相熟之人,唯剩玄德罢了。

    玄德觉得武清就在他的耳畔低语,在嬉笑怒骂,放荡不羁。

    “酒入豪肠苦咽喉,多烦忧;百岁之后,有泪难流,一回醉、身归何楼?”有些事经过再悠远的时间也不会淡却,反而愈发清晰浓重。再多的酒水不过是苦了咽喉,徒惹烦忧,如今连流泪的滋味都忘却了。不知我武清,是否还有回归人族故土的那一刻?

    “都将诸事,付与千舟。”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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