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被囚于天牢最深处,正是当日囚禁郭子平那间,只是囚室中没有了刑具,显得空空荡荡。
萧鸾倚在一旁的墙壁上,由着太医给自己额上伤口上药。
全聪明在一旁絮絮地劝:“陛下也是一时怒火攻心,您服个软,不再坚持出兵,陛下也就放您出来了。您瞧,陛下不是放心不下,还让奴才带着太医来看您了么?”
萧鸾微微睁开眼:“本王,谢主隆恩了。”
“哎呦,殿下您说得……”
萧鸾惫倦地阖起眼:“挥霍无度、谋害皇嗣、私制龙袍、暗通敌国……样样件件铁上钉钉,证据确凿……他想放了我,怕这天下人都不会同意。”
“陛下便是天下,陛下开了口,天下人还能不同意?”
萧鸾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然后笑声渐渐变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挥开太医,对着全聪明喘息地笑道:“你说得好……陛下便是天下。若不是他默许……我身为王爷,大梁摄政王,一日之间会沦落至此?”
全聪明喃喃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走。”萧鸾说,“都给本王走!”
全聪明示意太医离开,然后看着萧鸾,轻声道:“殿下……若有什么老奴可以帮忙,您尽管说。”
萧鸾闻言,眼神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变得锐利,戾气四溢。
他一把攥住全聪明的手腕,紧紧握住:“我要你传一句话。”
“殿下尽管说,老奴定尽数说与陛下。”
萧鸾冷笑一声:“不是他。
牢房中阴冷潮湿,偶尔有水渍,湿漉漉地从石缝中渗进来,渐渐汇成一滴,啪嗒地坠下。
萧鸾倚在墙边,顺着墙根踱着步,心中默默记着数。宽十四步,长二十四步。
他绕完一圈,又百般无聊地重新踱起来。
有狱卒拿着食盒蹲在房门外:“喂,吃饭了。”
说罢便取出食物,通过铁栏缝隙,塞了进来。
萧鸾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数着步数。
靠近牢门的一侧,已密密麻麻摆满了碗饭,狱卒也没有收拾,摆长龙阵似的将手中的饭碗挨着摆了上去。
然后看着那些原封不动的饭碗,叹道:“知道您原来是贵人,这些牢饭您看不上眼。但这些饭菜比人家断头餐都好上很多倍了,您莫要不知足,徒饿坏了自己。”
萧鸾转头,对着他勾唇一笑:“这牢房很是逼仄。”
他身上尚穿着那件紫色莽龙朝服,长发披落下来,掩住大半的身子。在黯淡的光线下,微侧着头,勾唇一笑,竟是难以描摹的风情与绝艳。
那狱卒一下看得呆了,怔怔应道:“的确逼仄。”然后才反应过来,微红着脸驳道:“自然比不上王府富丽堂皇,可这间牢狱,是里头最大的一间了。”
萧鸾微微垂首:“哦,最里头的一间反而最大……”
狱卒莫名其妙:“您吃饭吧。”
说罢便收拾了东西转身离去。
萧鸾低头看着那些饭菜。虽不起眼,菜色单调,但很干净。不过有老鼠爬来爬去,那就倒人胃口了。
那只老鼠缩头缩脑,窸窸窣窣地爬过去,探起上半身,扒着碗檐,吃了起来。
倒成了蛇虫鼠蚁的狂欢宴。
萧鸾地笑一声,又绕墙走了起来。
他从墙角这端,走到那端,正好,十四步。
墙角堆着几卷席子,大概就是睡觉的地方,萧鸾随意踢了那破席几脚,欲继续走着,忽然滞住脚步。
席下硬邦邦地躺着一只死老鼠,七窍流血,犹张着嘴,露出尖锐的鼠牙。
萧鸾挑起一侧眉,随意再踢了几脚,用破席覆盖住死鼠,再次沿着墙数起了步子。
墙上的缝隙渗出了水,攒在一起,晶亮亮的晃动,然后蜿蜒着流了下来。
萧鸾止住步子,出神地盯着那些水渍看。
他很饿,但更渴。
于是凑首过去,将唇印在冰冷的墙壁上,伸出舌尖细细舔过。
苦涩的水味混着浓厚的青苔气息,微微湿润了干燥的口腔。
他将额头倚靠在墙壁上,失神笑了一声,然后狠狠一砸——墙壁发出空落落的“咚”的一声,在逼仄的牢房中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撸主想明白了,不搞神马双结局,就he,blx的孩子放心追下去吧。。生活不如意已经很多,再be就太憋屈了
☆、困局
牢中阴暗,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萧鸾骤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有人指挥着牢门口的狱卒:“将这些饭菜都收拾干净了。”
然后牢门铁链一阵响动,被人打开。
来人将食盒砰地放在地上,没好气地说:“这次都是好饭好菜,还不快来吃!”
萧鸾慢腾腾地站起来,走过去。
那人说完便走出牢房,将牢门关好离开。
萧鸾打开食盒。
的确好菜好饭,还有几块点心。
他拿起一块糕点,不动声色地掰了开来——果然,里头藏着一枚蜡枚。
萧鸾伸指,将其展开,垂着长长睫羽,一扫而过,然后将其混在糕点中,一齐吞入腹中。
糕点入口即化,酥软香滑,而蜡纸很是苦涩。
他将里头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然后腹中绞痛突起。
一时之间,他只觉眼前一片黑暗,然后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或许过了半日,或许只是一盏茶的光景,有轻柔地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愈走愈近,然后落在萧鸾跟前。
萧鸾睁开眼,隔着栏杆,看到一片黑色的裙袍,袍脚下隐约可见的一双绣花鞋。
“你想要我死。”他开口道。
来人高高在上地俯下头,看着他:“因为你该死。”
萧鸾挣扎着起身,眼眉间一片黑气缠绕,是中毒的征兆。
他看着她,大笑,声音却虚弱不堪:“顾沐容……你赢了。”
女人沉默,然后冷声问道:“临了临了,你想见我,究竟为何?”
“李德是你杀的吧?”
女子轻笑一声:“也罢,让你当个明白鬼。是我,又如何?”
她说着,将手轻轻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温柔抚摸:“等你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便只有陛下……他会爱这个孩子,他会成为我们的嫡长子,若没有同胞弟弟,他将来会登上皇位……”
萧鸾勾起嘴角,忽而呕出一口黑血:“不过是个孽种。”
女人笑:“你死了,就不是了。他会得到陛下全部的疼爱,是愧疚,也是弥补。你用你一条命,圆满你的亲骨肉,很值得,不是么?”
“我府中的小太监,也是你的眼线?故意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让我误会兄长,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俩本就相互生疑,我只不过让这一切早点发生,早点结束。”
“苏淮岸是你父亲的门生,你许他什么,让他如此卖命?”
女人微笑:“不许他什么,首辅位置,陛下早就心属于他,只是他不知而已。”
萧鸾抓住牢房铁栏,踉跄半跪而起,盯着她的肚皮:“你爱……这孩子吗”然后忽而一笑,自语道:“呵……你以他做饵,诬陷他人,自是不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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