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你好生别扭。”
萧鸾一时恨得直咬牙。
自己当真是疯了,竟趟这次浑水。
但自己在府外格杀禁军,已然大逆不道,在众人眼中,其心昭然。不若做得彻底些,好歹还了人情。
他这样想着,心神又被那两枝枯梅摄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暗,他点了盏孤灯,看橘色的灯光披上萎靡的梅枝。
五更天,更漏声声。
萧鸾支着头,从浅眠中惊醒过来。
他打开房门,有夜风猛然灌入,吹得那点孤灯狂魔乱舞。
“来人!”
有侍女匆匆而来,鬓发微乱地跪伏在地。
“替我更衣。”萧鸾的月白锦袍在夜色中被吹得猎猎作响,袖口的五爪苍龙似欲腾空而出,“我要上朝。”
☆、河内之乱
萧鸾已许久不曾上朝。
当他骤然出现在朝堂时,众多臣子为之侧目。
但稀奇的是,这次缺席的竟是萧竞。
众人等了片刻,全聪明匆匆而来,道了声圣体欠安,政事交予首辅相议,而后又匆匆离去。
大梁首辅为林豫之,是林浥的父亲。
林氏三世累官,世代公卿,当真是炙手可热。
老首辅躬身迎请萧鸾一起议政。
萧鸾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听着他们大谈阔论。
有柔然数十万百姓,本应迁到河东,但徙至河内,被大雪所困,又兼啸聚此起彼伏,竟是寸步难行。
萧鸾听着,觉得这河内实在耳熟,片刻后方才想起来,这河内,乃是自己封地。
他缓缓转动着指上的青玉扳指,若有所思。
诸大臣有人主张严以惩治,有人又欲怀柔为主,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开始争执起来。讨论个大半天,毫无所得。
有大臣跨将一步,走出来:“河内乃摄政王封地,此事当听取殿下意见。”
众人闻言纷纷瞩目于萧鸾。
他冷冷横眉,忽然后悔放了元凌走。
放虎归山已经够蠢,再加上自掘坟墓,当真是……活回娘胎里去了。
“封地事宜,本王从不曾打理。”萧鸾终于开口,“所以,我概不知晓,亦与我无干。”
“河内土沃壤肥,又乃军事要冲,向来兵家必争。殿下说全然不晓概不打理,岂非当臣等是垂髫小儿?”
萧鸾抬眼看着他,眉眼沉沉:“你是何人?”
那个大臣不卑不亢地躬身一鞠:“臣乃御史大夫苏淮岸。”
萧鸾勾唇阴瘆瘆一笑:“当真有胆色。我若真插手此事,你是否又参我一本勾结敌贼心怀不轨?”
那人穿着火红的朝服,眸间燃着的,也是红色的火焰:“殿下忠心为国,行为端正,又岂会怕人言语?”
“怕的就是你这类小人,颠倒黑白。”萧鸾说话从不留人情面,说完便一甩袖袍,撂下一干大臣,直接走出大殿。
他朝着未央殿匆匆走去。
殿门口的小太监低着头缩着身子,正在打盹,忽然间听到脚步声,睁开松怔的眼抬头望去——
“王爷,”小太监一个激灵,跪伏在萧鸾脚前,拦住去路,“陛下下令,谁都不见。”
萧鸾默不作声,往左两步,想要绕过他。
但那小太监却难缠,跪行了几步,又拦在萧鸾面前。
他冷着一张脸,一脚将那太监踹了个人仰马翻。
全聪明趁这个时间已匆匆赶来,对着萧鸾陪着笑:“陛下昨晚得了风寒,现下正烧着,宜需静养。等陛下好转,奴才再请殿下过来如何?”
萧鸾转过头,却是面无表情,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全聪明被骇在当初,眼见着萧鸾走了进去。
大殿内烧着地龙,四处又安着炭盆,暖和得几乎憋闷。
萧鸾转过隔间,进了寝宫。
萧竞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上覆着湿巾,正有气无力地翻着奏折。
听到有人进来,沙哑地唤:“替朕倒杯茶。”
萧鸾默不作声,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帝王眼前。
萧竞抬眼,乍见自家小弟,惊得指尖一颤,奏折软绵绵倒在被褥上。
他哑着嗓子,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萧鸾将茶盏再凑近一点:“兄长喝茶。”
萧竞皱起眉:“不喝了。”
萧鸾将茶放在一边,然后掀袍跪下。
“臣弟有罪。”
萧竞听着,难堪地咳了一声:“算了。”
萧鸾知道他误会了,但并没有立刻解释,只抬眼怔怔看着他。
帝王再次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朕说算了,你可以回去了。”
脸上大概由于低烧,是不甚清晰的红晕。
“不是那件事……”萧鸾小声地说。
萧竞怔愣了一下,脸色开始沉了下来:“那是哪件事?”
萧鸾跪在地上,小声地呐呐说:“臣弟……放走了元凌。”
萧竞脸色猛然一变,一手抓起身侧的那盏热茶,对着萧鸾砸去:“混账东西!”
他气得浑身颤抖:“朕当你击杀禁军,只是心中不忿,没想到果然包藏祸心!”
萧鸾并没有躲,只由着茶水泼在自己身上,淋得红色蟒袍深浅不一:“我那时并不知他在里面。”
“不知?那你知不知道,放他走,就是通敌叛国!”
萧鸾跪行上前:“我欠他一条命,我还给他。”
他的眉眼被茶水淋湿,一片湿漉漉的,垂眼说话时小鹿般可怜:“我逼他发了毒誓,他若心怀不轨,我第一个取他性命。”
萧竞捂着额头,良久叹道:“你要气死我……”
萧鸾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衣角:“兄长,你原谅我……”
萧竞脸色愈加苍白,脸颊的那抹嫣红,也愈加诡谲地红艳起来。
“兄长……”
“你走……”
“兄长……我还有一事。”萧鸾心中没底,说得更加轻。
萧竞已经被折腾地没脾气了:“还有何事?”
“扶风、河内两处封地,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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