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分卷阅读51

    苍天素调转马头,直面着他,却反常地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苍景澜笑了一下,飞扬的眉和深邃的桃花眼一同挑出几许戏谑:“反正她早晚都要被人杀死,你这样做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苍天素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起码杀死她的那个人不是我。”

    心中汹涌的情感已经接近失控,苍天素不欲多说,他明知道不可行而为之,只是为了心中刚刚被碰触到的所剩不多的柔软角落。

    他其实并不在意余氏和她怀里的孩子能不能活到明天,他在意的是,他终于不用像四年前甚至是十六年前一样,只能惶惶无助地旁观等待,他终于可以做出点什么,哪怕它并不会生效。

    很多时候,人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52章 质问

    余氏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当苍天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当苍天素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第三次见面的时候;然则当苍天素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却万分肯定,他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两个时辰前,余氏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两个时辰后,当景帝大张旗鼓开始清理个人战利品,准备按功行赏的时候,苍天瑞带着洋洋得意,示意手下的侍卫把人拖上来,此时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一片含义丰厚的抽气声中,苍景澜一打眼,看清楚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撩起眼皮饶有兴趣地细细观察苍天素此时的反应。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带着森森寒气,在苍天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刮过,试图找到最细微的异样。

    苍天素脸上一直挂着的和煦微笑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愣愣地看着那具女尸,脸上的震惊不加掩饰。

    那是一个完全**的尸体,身上被凌辱的痕迹非常明显,两条腿呈外八字撇开,腿根部有着斑斑点点的精液残留。她的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此时仍然有大量的鲜血从她被剖开的肚皮上汩汩涌出,肚子鼓鼓的,里面塞着一个同样血淋淋的婴儿。

    最最恐怖的是,这具尸体的脸上没有皮肤,面部裸露着森森白骨,红色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空气中,面部一个圆形范围的肉都被刮掉了,边缘处的肉翻卷着。

    比这还要形迹凄惨的尸体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苍天素却仍然闭上了眼。

    苍天瑞恨他恨到会对一个长得跟他有五分像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让人惊讶。

    尸体还没有呈现出尸僵的症状,显然余氏死了并没有多久,他不愿意去推测中间空白的两个时辰,这个女人在死之前遭受了怎样的凌辱和折磨。

    苍天素脸上血色尽失,后退了几步,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段羽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一向宠辱不惊,对任何事情都泰然处之的雍亲王殿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至此,苍天瑞脸上的得意洋洋几乎要跳出面盘,他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启禀父皇,儿臣发现了一件大事。”

    “讲。”景帝微微颔首,脸色微沉,他其实已经猜出来苍天瑞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了,并且打心底感到无趣。

    “父皇下令杀死这帮该死的囚犯,可是儿臣却发现,有人竟然会做出帮助囚犯逃跑的大逆之事!”

    苍天瑞胜利一般挑衅地看了一眼他名义上的大哥,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支没有箭头的长箭,转身给议论纷纷的皇亲国戚们展示了一圈,又掏出一卷浅黄色的衣角,上面零星有着字迹:“诸位都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箭柄上都有特殊的标志,好巧不巧,我在那个女逃犯手里搜出来了一封手书,竟然是通知守卫徇私放行。”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几个没见过血的小皇子呕吐的声音。

    苍天瑞这番话简直是指着苍天素鼻子说出来的,箭柄上明明白白的“雍”字有的人也许离得远看不见,但是他手里那块布料可是明明白白的皇子衣饰,在场的几个皇子中,苍天素袖子上很明显地缺了一块。

    苍景澜的目光投射了过来,在他的脸上轻飘飘扫过,最后落在他跟段羽交握的手上,神情有一瞬间的似惊似怒,狰狞得可怕。

    苍天素不着痕迹地推开段羽,幅度极小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跪在了地上:“这件事情是儿臣做的,请父皇恕罪。”

    鼻腔内呼吸着的空气凉薄而浸透着血腥,地上的血水已经流到了他的脚边,染红了浅黄色的皇子服,苍天素低着头,一眼看到了染血的布料,停顿了一下,沉默着半垂眼帘,移开了视线。

    “私放死囚,大逆不道!”苍景澜冷淡的神情似乎给了苍天瑞以力量,他挥动着手里的铁证,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傻小子,难道你真的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假大空说辞?景帝就算想要弄死他,也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理由,苍天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平淡无波:“启禀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罪不致死。”

    “她是一个死囚犯,怎么还不该死,你是在质疑父皇的英明决断吗?”抢在苍景澜之前,苍天瑞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中尽是咄咄逼人。

    这样一个蠢人草包,如果没有投生在皇后的肚子里,苍天素真没有跟他过不去的兴趣:“按照我大苍国的律法,怀孕的女人可以免除夫家的连坐罪名,那个女人的孩子刚生下来不久,在审判阶段她还是一名孕妇,从法律上来说,她身上确实没有死刑判决。”

    苍天瑞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个举动证明了他是个法盲的事实,苍景澜撇了撇嘴巴,无声扭开了视线。

    感到丢脸丢得大发了的皇帝真的不愿意承认这个没脑子的蠢东西竟然是他的儿子,他又看了看坦然自若、波澜不惊的大儿子,立刻把所有的罪责都安在了刘家身上。

    都怪这家人简单粗暴的劣等血液,才生出来这样的残次品。

    苍天素沉默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些许伤感和悲天悯人:“况且,就算她仍然背负着死刑,面对着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女子,我提供援助固然是错误的,是应该接受惩罚的,这也不该是她遭受到这样残忍对待的原因。”

    他的话把大家的视线从大皇子莫名其妙圣人附体帮助一个囚犯这件事情上转移到了这个女囚犯的惨状上来,不少人把脸撇开,有的人仍然在弯腰呕吐。

    “你什么意思?”自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把嘲讽放到了明面上,还是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的面,苍天瑞立刻愤怒地看着他,大声嚷嚷道,“打量着你自己干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是吧?你凭什么说我残忍?!”

    要换了另外一个人,他还有忍的可能,可是这话要是苍天素来说,苍天瑞立马跟爆竹一样被点燃了,什么东西啊,自己杀人屠城人吃人的事情都干过了,现在装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来作态,也不嫌恶心!

    苍天素生得钟灵毓秀,俊雅出尘,在别人看来风流蕴藉,百般难描,在苍天瑞看来就是天生一张妓女脸;苍天素白衣翩翩,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在别人看来就是身姿风雅,在苍天瑞看来就是虚伪可鄙,看着直牙疼,装什么装,看这架势,撒把鲜花奏个音乐,您老怎么不干脆飞升成仙早点滚蛋?

    除去两派人马深入到骨子里的仇恨,人跟人总有看得顺眼和看不顺眼的区分,苍天瑞对苍天素就属于后者。

    旁人把机会送到了他手上,苍天素沉默了一下,才仰起头回答道:“我想三皇弟你可能误会了,我手上确实有很多人的性命,不过那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而来的,他们都是大苍国的敌人。”

    “你管瓶夜城的屠城叫作‘在战场上厮杀而来的’,荒谬,就我所知,那场屠城杀害的妇女儿童并不在少数!”从周围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苍天瑞突然领悟到了现在形势的不妙,心底一沉,立刻反唇相讥。

    苍天素深深看着他:“我并没有说错,当时西北军面对着是整个瓶夜城超过六十万的居民,在攻城的最紧要关头,他们每一个都有拿起斧头锤子跟西北军决一死战的勇气,事实上,在战斗一开始,一千余人攻城的先行部队就是死于跟这些居民的巷战;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为了安抚民众,绕城巡逻,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身上中了三箭被抬着回来,不过须臾,便不治身亡!”

    瓶夜城屠城,一直是许多人心中横亘着的坎儿,仁信智礼,也一直是苍天素被人诟病的地方。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都认为他过于残暴,大苍国绝对不能够交到这样一个好战血腥的人手上。

    苍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亲王殿下闭上了眼睛,声音低沉,饱含哀痛:“那是戚国开国将领薛瓶夜选择出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是戚国东南部的军事重镇,是戚国国土上最为耀眼的明珠!占领这个地方五十年,我们可以获得八十年的利益;占领这个地方一百年,我们可以获得二百年的利益;占领这个地方五百年,大苍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哪怕千百年后等待着我的依旧只有骂名,早晚有一天,大苍国的子民们会明白,我是对的,”他睁开眼,眉头微挑,满目苍凉,“我是对的!”

    这一次的沉默异常漫长,苍天瑞的脸色从愤怒的红转变为惊惧的青白,他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他亲手奉上了一个苍天素梦寐以求的机会——一个为瓶夜城屠城正名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个机会改变了多少人对这位刽子手的看法,但是苍天瑞可以肯定,在这样富有煽动性的说辞下,改变看法的人总是存在的,并且为数不少。

    他的一颗心直挺挺沉了下去,可是苍天素并不放过他,对面眉目如画、清丽俊秀的少年亲王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尸,声音从刚才的悲戚变为了一种厌恶:“更何况,就算是在瓶夜城屠城,我的军队也没有对任何一个俘虏做出过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个妇女会在遭到凌辱折磨后,被割掉面皮,破开肚子,把她刚刚被摔死的孩子塞到肚子里!你的威风只能对着一个无辜的大苍国臣民施展吗?”

    一切只是苍天瑞面对着一个跟苍天素长得有五分相像的女人的泄愤行为,苍天素对此并没有很深刻的想法。

    这样的迁怒行为他也有,他因为对皇后的恨进而牵连了整个刘家,他对付刘延寺的手段并不比苍天瑞今天的所作所为温和多少。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刘延寺多多少少也算是罪有应得,而且苍天素也不屑于把暴力倾注在一个真的纯然无辜的女人身上。

    只是长得像而已,何至于此。他不至于自甘堕落,对着一个那样的弱女子逞威风。

    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看不到这个女人原来跟大苍雍亲王有五分相像,他们看到的只是对于一个大皇子选择提供帮助的人,三皇子竟然就可以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其手段之狠,实在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更何况西北军屠城一说传得沸沸扬扬,这帮子养尊处优的权臣亲贵也没有亲眼看到,感官刺激跟今天鲜血四溅的凄惨场面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两个人关于残忍的争论,其实众人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景帝不动声色地看完了一出好戏,然后拍拍手,意兴阑珊地宣布此次狩猎结束,走之前他特意侧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尸体旁边没有挪动脚步的苍天素,见对方压根没有往他这边抬眼的意思,一挑眉梢,轻哼了一声,才踩着李泉的脊背走上龙辇。

    皇帝自个儿拍屁股走人了,地位最高的雍亲王看着那具可怖的尸体,短时间内没有离开的意思,嫡长子苍天赐同样呆呆地站着,身边一大滩的呕吐物。

    三皇子倒是立刻甩袖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四皇子以下所有人却都不敢动身,本来没什么的,但是苍天瑞一走,谁跟上去就是变相站队,他们都不愿意跟在一个草包屁股后面,只能硬着头皮僵在那里,都不敢看那具尸体。

    皇子们都不动,下面的群臣也不敢动。

    段羽走上前去,拉了拉苍天素的袖子,担忧地看着他,声音低若蚊蝇:“素素?”

    “我没事。”苍天素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木雕一样立在原地的弟弟和朝臣,薄唇轻抿,微微抬高了嗓门,“都散了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站着不动,仍然没有人选择傻乎乎地离开,苍天素也没有理会,脱下身上的披风,俯下身子帮余氏遮盖住**的身体,一言不发拉着段羽离开了。

    两个人来的时候亲亲热热坐着同一辆马车,走的时候仍然如此。亲王车架车轴很高,苍天素没有踩着人家背上车的习惯,段羽率先跳上车,然后把他拉了上去。

    苍天素一屁股在柔软的坐垫上坐下,头靠着车厢内壁,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段羽直觉他此时心情差劲到了极点,小心翼翼凑过去,宽慰道:“你本来就是好心好意,谁料到能正好让苍天瑞那个小崽子给撞上呢?别太在意了。”

    “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苍天素此时兴致缺缺,不欲多说。

    段羽张张嘴巴又闭上了,抓抓头发,自觉把肩膀送了过去:“好的,你睡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苍天素缓缓点头,把脑袋压在他肩窝上,疲惫地闭上眼。

    第53章 过渡

    礼部的官员们近半年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送走了戚国来使,结束了诡异古怪的冬季狩猎,还没有喘口气,抬头一看,苍国两位皇子的成人大典竟然也到了需要着手准备的日子了。

    苍天素的生日恰好是夏至日,以往他十二岁之前,别说是日理万机的苍景帝,连礼部守门的侍卫甲侍卫乙也没有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别,更别说操办什么生日宴会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苍天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铁帽子亲王,整个大苍国苍景帝是老大,老二就能数到他头上,这一次又是十六岁成人典礼,礼部诸位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狗眼看人低对这位大皇子的冷落,自然要大办特办,里子面子给足了他,是以提前两个季度就开始郑重其事,大肆操办。

    苍天素对此不予置评,他最近并不比礼部轻松多少,闹剧一般的狩猎后,他连着好几天点灯熬油,终于给景帝上交了一份来年春闱取士的名单,得以长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手头没有什么大的差事,景帝最近行为举止越发古怪,苍天素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他挂在裤腰带上的装饰品,走到哪里都要跟着,早就不堪其扰,烦不胜烦了。

    不过除去这一点小烦恼,苍天素近来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段羽现在负责操练中央军队,每天四五个时辰靠着,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一闲下来就提腿直奔苍天素的亲王府。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