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之殇》分卷阅读3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露出的牙齿泛着冷光:“我要找他算的账……却不止这一件了。我一直想着与他再会,然后,杀了他。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荆无名被这话吓得瑟缩了一下,但他还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些许违和感。

    这男人说起柳风的时候,与其说是痛恨,倒不如说是痛苦吧……

    待柳风回到屋中时,天已经黑了。先是四下看了看,而后将眼神定在死局已被破解的棋盘上:“那个男人来过了罢?他人呢?”

    纵使面上平静,荆无名还是从柳风眼中看出了些热切的意味。他真的在等那个男人啊,纵使这个想法令心中不舒服,荆无名还是下了结论。“他回去了。之前有个士兵来找他,说‘陆将军,江北有变’甚么的。”柳风眼神暗了下来:“是这样吗。”而后坐下,倒了杯茶饮。

    荆无名问道:“那个人是东吴的将军?”“是啊。”柳风吃了口茶,忽然五指用力,将那茶杯捏得粉碎。“你的手……”荆无名想上前帮他包扎,却被那人蓦地凌厉起来的眼神吓退了一步。

    “呵,为了所谓的义气与无聊的事情费神,与不相关的人纠缠……真是,碍事死了……”你所找寻的我,就在这里;等待着你的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不来与我一战!——荆无名从柳风那张压抑着怒气的脸上读出了以上的话。

    怪了。我怎么就懂了?不容他多想,柳风已然平静了下来:“你去拿些纱布来,待我包扎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里继续赶路。”似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柳风便添了一句:“他若是再寻来,你可要被我二人的打斗所波及啦。”

    原来如此。只是荆无名心中疑惑更甚,终于在为对方包扎伤口的时候开口询问:“你……不是一直在等他么?”柳风瞄了他一眼,道:“先前我不是说了?我既连累了你,此后便会相护于你。”而后轻笑起来:“不想你竟能看出我一直在等他,想来你和我是一路人。我那一日,还真是救对了你。”

    此时荆无名还不懂柳风所说的“一路人”是何含义;只是几十年后,当他成为武林中第一刀客之时,他便懂得了。

    ……

    再次宿在山洞之中,篝火烘干了被雨打湿的衣服,也令荆无命感到了些暖意。兴许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柳风面上的……落寞。

    “你和那位将军的事,可以说给我听吗?”柳风拿眼斜他:“你想知道?”语气阴冷,看来是不想说了。只是荆无命此刻偏偏就犟了起来:“我想知道。先前我被那男人吓得半死便是被你连累,总要让我知道自己被连累的缘由为何吧?”之后便不再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从方才起,柳风便未移动分毫。正当荆无名想软语相求时,那人开口了:“你这小子,真是让我开了太多特例……他叫陆云朗,是我师弟。”

    “师弟?我看他要比你年长些。”“正是,他长我七岁。我柳家刀法本不传于旁人,我爹在山上救了他,见他天生便是习武之人便破例收他为徒。我那时才八岁,见天地缠着他叫我大师兄,只觉得对方无奈地称呼我为师兄是顶顶有趣的事。”也许是回忆起了童年的无忧无虑,柳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面上是温柔的笑意,看得荆无名心里酸酸的。

    柳风继续说了下去:“我柳家世代长居荆州——想来你也知道当初关羽败走麦城、荆州归了东吴一事。那之后……我爹是铁匠,先前受过刘皇叔恩惠;然而陆云朗他出外修行之时却与东吴一陆姓将领一见如故。如此,我二人已是殊途。”

    荆无名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却想着:你这样的人,若不是难违父命,怕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果然,柳风道:“于我而言,倒是不介意国家变迁的;只是我爹既然在意,他的愿望我自然要替他完成。自他去世,我便成了穿梭于蜀、吴两国之间的探子。我年及弱冠那年,那家伙回了荆州,还为我介绍了个漂亮媳妇。”荆无名“啊”了一声:“你,你已经成亲啦?”

    柳风答道:“男儿成家立业,又有甚么奇怪。那姑娘也没甚么好的,姿容尚可,只是为人温柔体贴罢了。”听他这样说,荆无名抬眼又细看了柳风的眉眼,叹了口气:你生得这般美撼凡尘,怕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在你眼中也只是尚可啦。

    柳风沉默了一瞬,脸色沉了下来:“我夫妻二人不说恩爱非常,倒也相敬如宾。只是成亲一年后,我无意中发现,她竟与那家伙秘密通着信!”说到此处,柳风尖锐地笑了两声,眼中有些受伤:“哈、哈,那家伙把自已用剩的女人推给我,我那么信任于他、视他为唯一亲人,他竟在我身旁安排探子!”

    荆无名知道对方提起这事心中不好受,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便问道:“那女子后来如何了?”柳风冷笑一声:“死了!她也知道对不起我,自己撞上了我的刀。后来我便把那女人的头砍了下来,亲手送到那家伙手中……”

    荆无名觉得这般作为有些残忍了;只是柳风既遭师兄弟与妻子背叛,这样做倒也不算太过分。便道:“他便因为此事而追杀你?这也太小肚鸡肠了些。”

    柳风又笑了几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他是胸怀大义之人,如何会介怀一个女人的性命?那时他正是在两国边境设府,是我无意中发现他召集了些武将密谋些甚么,便设法把他支开,将他府上之人尽数杀光了。”

    荆无名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你、你竟然……”“的确如此,那上百人皆被我取了性命,而后一把火烧得干净。”

    荆无名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恐惧过。柳风所为纵然太过残暴、罪无可恕;然而最令他恐惧的,却是自己内心深处,竟能理解那人所为!

    柳风此时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如水:“我向来只爱刀法,从来眼中只有可战与不可战之人。我既视他为唯一友人,便绝不许他欺瞒背叛于我。他既叛我,我便要百倍千倍地送还给他。便是罪大恶极、遭天下人唾弃,我也不在意。”

    是了,他所知道的柳风就是如此纯粹之人,眼中掺不得一点沙子。荆无名问道:“你想必是不愿提及这些事情的。为何今日却告诉了我?”

    柳风瞪他一眼:“不是你一直追问的吗?也许……我只是一直以来,都太寂寞了罢……”那话尾消失在夜空之中,再无迹可寻。

    ☆、年少·解惑篇

    陆云朗第一次见到柳风是在那间铁匠铺。

    瘦小、漂亮的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却持着把近五尺的长刀。那孩子对着空气不断重复着挥刀的动作,听那一道道风声,便知道对方使了多大力。那孩子汗水湿了头发,面上却平静得很。

    先前陆云朗在山上遇到狼群,便以柴刀砍之,希望能够脱身;只是他也只是个从未习过武的少年,即便力大,也难以摆脱危机。幸而遇到的这个柳姓铁匠救了自己。

    这个中年男子虽然看着温和,刀法却是凌厉得很,一瞬间就吸引了陆云朗的目光。于是在对方说道“看你握刀的方式,倒是个与生俱来的刀客。愿不愿意拜我为师?”,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风儿,你过来。”那铁匠发了话,那个漂亮的男孩便持刀跑了过来。“你和这位大哥哥日后便是师兄弟了,要好好相处。”

    男孩的小脑袋抬了起来,对着陆云朗笑了:“我是柳风,日后请多指教。”真是个秀气灵动的孩子。陆云朗还以微笑,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小手:“陆云朗。请多指教。”

    ……

    “我柳家刀法重在一个‘悟’字。有时招法只需一个动作,便可致人于死地;有时招法又由许多动作组成,各动作之间依战术灵活结合,用于诱敌、防守、追杀,这便由你自己领悟了。”

    “速度上,要做到身形可隐;招式上,要使对手难以预测。如此,方可游刃有余。”

    “习刀之人应当心怀良知,不可好勇斗狠。若为大义,便要不惜舍命。我柳家刀法纵使招式狠毒,然而,仁义礼智、忠信孝悌,皆须铭记于心、不可相忘。”

    那铁匠为陆云朗打开了一个全新而奥妙无穷的世界。他眼见这刀法出神入化,且每一招皆有讲究、绝伦精妙,便也努力地铭记柳铁匠所说过的每一字句。

    那时陆云朗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起刀,便,再也放不下了……

    夕阳之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切磋刀法。 “碰”的一声,少年将那孩子手中的刀震飞。

    看着柳风小小的身影跑到一旁去捡刀,陆云朗心里就生出点内疚:“抱歉,我本不该用这么大力的。”即便从小练刀,对方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罢了。偏偏自己一拿起刀,就变得万分投入,一点余力也不留。

    柳风捡了刀,冲他淡淡一笑:“陆云朗,你不用觉得抱歉。修习我柳家刀法,最忌讳的便是心中留情、手上收力。你用上全部力道同我切磋,这样,便是最好。你握刀力度刚好,又懂得以腰部发力,这便得了要义。只是挥刀不够果断,最后招式的力度反而不够。”

    被柳风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陆云朗再不敢小瞧这个孩子。只是,对方称呼自己的方式……陆云朗走上前去,揉乱了柳风柔软的发丝:“你啊,分明还这么小,就是个武痴了。师父不是说过,习刀之人要讲个‘礼’字。论年纪,你总该叫我声陆大哥。直呼姓名,你倒不客气。”

    柳风只是对他笑,那笑容温暖得很,让陆云朗一时失神。这孩子,虽然小小年纪对刀法有如此痴恋有些吓人,倒也很可爱嘛。

    在对方闪神之时,柳风早已身子一扭、摆脱了对方的手臂。而后站到陆云朗正对面,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一般狡黠:“你也知道习刀之人要讲个‘礼’字啊?论入门时间,我比你早得多;论刀法嘛,招式上我也胜你三分。既是如此,陆云朗,还不叫大师兄?”

    “你这孩子,真是……”陆云朗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被这孩子的外表所蛊惑,竟觉得他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孩。抬脚欲走,却听得“唰”的一声,柳风已然将手臂向上一挥、那刀就架在了陆云朗肩颈之处:“快点,叫大师兄!”

    以你的年龄,要做我师兄也忒勉强了些……只是看着这小人儿不依不饶的架势,陆云朗也只能苦笑一声,唤道:“师兄。”

    要求得到了满足,果不其然,柳风灿烂地笑了,那令人沦陷的笑容直达陆云朗心中,被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好了,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陆师弟。”柳风揶揄地说,而后轻快地先行离开。陆云朗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了上去。夕阳之下,那两道影子被拉得好长……

    只是陆云朗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注意着柳风的同时,柳风也在关注着自己。

    陆云朗第一次学习刀法之时,柳风也在一旁看着。那是陆云朗第一次使长刀,磕磕碰碰、挥刀之时甚至握刀不住,那技法真真是拙劣得很。

    只是……如同父亲一般,柳风也在那个时候看出了陆云朗的天赋;总有一日,这个人定会在武林之中崭露头角。

    正因如此,待陆云朗终于掌握“劈”的诀窍、一刀挥下之时,仅仅一眼,柳风便被对方深深吸引。只那一瞬间,柳风已被那带着破茧成蝶意味的一刀触动了心弦。

    他对陆云朗是心怀憧憬的;更直白地说,他爱上了陆云朗的刀法。于是与对方一同练习、而后切磋,之后再自省、加紧练习。

    并不是想要模仿陆云朗的风格,柳风只是想如对方一般,发现属于自己的挥刀方式;而后,以己之刀、与对方之刃,一决雌雄!

    ☆、野狼·解惑篇

    野狼谷。

    一直以来这里都是旅人避而远之的地方,哪怕是绕了远路也断不会从这山谷中穿行,只因这处向来是进得去出不来……

    此时,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就坐在谷中一颗大树的枝桠上,与树下的群狼大眼瞪小眼。

    “方才若是我果断些下刀,便不会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们今日本不该来的。”陆云朗叹气。

    先求他拗不过柳风,二人一起来了此处修行。二人入谷之时还是白天,并无狼群出没,在林中呆了半日倒也平安无事。然而两人折回时被独狼尾随,陆云朗便举刀杀之。只是几年前被狼群围攻的恐惧还萦绕在脑海,那突然浮现在脑中的恐惧感令他的刀偏离了方向。

    “不好!”柳风急忙上前,向那狼的头部疾速劈下。只是这补救已经来不及,那狼的嚎叫声已经响彻山谷。

    “今日,怕是有你我二人历练的机会了。”柳风苦笑了一下。随着这句话而来的,便是暗林中出现的一双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这二人纵使刀法小有所成,面对数十只野狼又哪里敢硬拼,便爬上了近处的大树。那狼群兴许是知道这两人总要下树来,竟在狼王的带领下将这树团团围住了。

    于是便到了此刻这个地步。听陆云朗叹气,柳风拿眼白他:“陆师弟,都到了这个地步,自暴自弃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逃离的对策。”

    与陆云朗不同,柳风除了最初有些慌乱,此刻早已平静下来,眼中闪着亢奋的光芒……那样的光,陆云朗很熟悉,只有柳风与强敌比试刀法之时才能见到。

    陆云朗自然是知道柳风是如何好战的;然而眼下状况不同寻常,他怕柳风当真一跃下树,便去拉他的胳膊:“你不要太乱来了!若是你这一下去糟了甚么不测,我回去如何与师父交代?”

    柳风略带嘲讽地笑了:“你在说甚么梦话。荆州夜晚极寒凉,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明日你我冻僵掉下树去、便给这狼群分而食之了。倒不如下去杀个痛快,定会有一线生机。”

    陆云朗待要再劝,柳风已伸手向树下一头狼指去:“你看,那狼论体型比其他的要大些,那八成便是狼王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等下就先将那狼王砍了,而后你便随我下去。”又转向陆云朗道:“你到底还要畏缩到甚么时候?若是此番不破心魔,你心中对狼的恐惧便要更深一层。心中有畏惧之物,你如何修炼下去?”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

    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偏偏有着这样的震慑力。或许是被对方说服、也或许是被柳风的斗志所感染,陆云朗面上也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我知道了……师兄。”

    柳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由树上一跃而下。在空中拔出刀来,向那目标物用力斩下。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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