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龙庭》分卷阅读89

    05 以毒攻毒

    三更天,金昭体元殿。

    夜已深沉,天空似被画笔将最浓的墨汁层层渲染般铺满了开来,笼住了清冷的月色,淡薄了疏朗的星光。

    金昭体元殿内,季莲生才安置着睡下了。今夜他冒险一击,竟一举成功。只可惜有皇帝护着宗赫,未能搜检云图阁,若是能在皇太阁的侍卫面前将那管毒液自云图阁中搜出,宗赫必定万劫不复。

    如今虽是抓走了阿蛮,但看皇帝神色,还是一味回护着宗赫。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若还是扳不倒宗赫,只是弄死他身边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意思!季莲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暗自嗟叹不已。

    “看来,长夜漫漫,暗室亏心,你也难眠?!”

    正在这时,静谧的内室突兀的传来说话的声音,季莲生猛抬头,幽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是如幽灵鬼魅般来到床帷之外。

    “陛下?”这身形再熟悉不过,季莲生忙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欢喜,突想起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心口又是一凉。

    抖着手撩开秋香色的纱帐,果见褚云重脸色暗沉的站在床边。季莲生心口扑腾直跳,含糊的道:“陛下……陛下何出此言?”

    “朕说你暗室亏心!”褚云重按捺住心头窜起的恶火,冷冷的道:“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季莲生坐直了身子,惶恐不安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皇帝,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仿佛是在吞咽着什么,一时,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今晚的戏演得不错,连皇太阁都上了你的当。”褚云重用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狠狠的盯住他,继续用寒得渗骨的声音道:“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周太医给你用的药里头,根本就没有红背竹竿草!”

    “陛下在说什么……莲生都糊涂了……”季莲生瞪大了双眼,声音开始发颤。

    “可笑你机关算尽,却是百密一疏。如果你体内压根就没有红背竹竿草的药性,却喝了有见血封喉毒液的乳酪,此刻,早该送了性命。但既是你没有死,而乳酪中又验出有致命的毒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中毒,是你在演戏。而乳酪中的毒,是你自己下的!”

    “陛下!陛下为何要这般疑我……可怜我双腿已是残疾,我为何还要使这毒来害自己……陛下……”季莲生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他想要抓住皇帝的衣衫袍角,却被皇帝嫌恶的推了开来。

    “你还要故作这像生儿给谁看!”褚云重疲倦的眉眼深处,是杀伐决断的锐利。见季莲生还不肯认罪,仿佛还万般委屈,语调更是又狠又厉:

    “你也算是粗通医理,应该知道若是中了像见血封喉这样烈性的毒,便是当即服食了解药,毒性也会依然残留在体内,直到二三天后才能完全排泄出去。明日我若安排太医来验毒,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局时,蓄意谋害皇太阁的罪名,必将板上钉钉!你就不怕被族诛吗?!”

    幽暗的月光下,季莲生的脸色呈现出极其难看的惨碧色,单薄的身子抖得似秋天的落叶。

    “陛下……”死死的拉住皇帝的手,季莲生期期艾艾的道:“是莲生错了心思,嫉妒宗赫这么快就晋了尚令郎,这才想要给他小小使个绊……但我绝不敢有谋害皇太阁之意,求陛下明察!还请陛下恕了莲生这一回,莲生用性命担保,再不会有下一次……”

    “你还想有下一次?你以前做下的恶事还不够多吗?!”褚云重心头隐忍许久的火被他撩起,怒不可遏的道:“开阁大选之前,宗赫犯了酗酒打架之事,你命内务府的钱铎广下拜贴让文武百官为宗赫求情,这桩事,朕还想着你或许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后头***暗害了钱铎,又追杀宗赫,这又怎么解释?!”

    季莲生先听为着宗赫酗酒打架官员上奏章之事,还觉得这事自己做的隐密,到后头皇帝揭发出杀手之事,才愈发觉得不安,嗫嗫嚅嚅的道:“追杀宗赫?!我没有……我并不知道……”

    “别以为姓魏的杀手死了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你以为朕手里就没有证据吗?!”褚云重一想到当初自己若再晚了一步,指不定便要与宗赫天人永隔,便恨得咬牙,沉声道:

    “还有后来,疾风中毒宗赫双目失明、傅川被陷害、小犟驴子之死,这些事,你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季莲生,便是你犯了这些事,朕还是因为你身有残疾,屡次三番都容了你,为你指点迷津,劝你积极正途。你又是怎样报答朕对你的这番苦心?”

    褚云重越说越怒,脸色凝沉如暴风雨来临前阴霾的天空:“你一直在侮辱朕的识人之明,而朕,却一再对你施以怜悯宽容!敢情朕对你的再三容忍,倒助长得你愈发变本加厉!你不仅是要陷害宗赫,你根本就是要致他于死地!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当真残了腿就连良心也残缺了吗?!”

    季莲生慌乱的躲着皇帝刀光箭雨一样的目光,双手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臂,苦苦哀求道:“陛下,疾风之事非我所为,这都是有人在陷害我!一定是有人见我主持后阁事务,妒忌我……一定是谢仲麟!一定又是谢仲麟设下的毒计!我这腿就是他害的!赤骥槛的小夷奴亲口对我说,那日只有他和陛下去过赤骥槛!除了他还有谁?他这是要把我往死里害!”

    皇帝不屑的讥道:“谢仲麟素来心高气傲,他会嫉妒你?你在朕身边一年多,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你!倒是你,嫉妒了这个,又要嫉妒那个,身子残了,心也变得歹毒!枉费了朕对你的一番栽培!‘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朕看你只剩一个耻字!”

    脑海中,仿佛有一阵阵的雷声在咆哮,震得季莲生心悸气喘,皇帝的这一番讥讽怒骂,让他整个精神都快要崩溃。

    “陛下,你要治我的罪吗?陛下……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

    褚云重一脸鄙夷,沉默的像一尊雕塑,淡漠的眼中因已有过太多怜悯,而再也无法装下一丝温柔。

    “朕今夜,并不是为着惩罚而来,只是你恶贯满盈,朕若再不伸张正义,枉为帝王。你犯下的事太多,若把你交到刑部,难逃族诛!而且,如今你还有着后阁主事的名份,不能因为你个人的耻辱,而玷污抹黑了整个后阁的名誉。朕亦可怜你进宫侍奉这些年,也受了许多的苦,不愿再连累你的家人。”

    往日的温存在褚云重脑海中只一闪而过,随即,又是重重寒冰凝住了他的眼。镇静地从怀中掏出那支装着毒液的竹筒细管,丢到季莲生的床上,用冷得发噤的声音缓缓的道:

    “唯今之计,只有你谢罪自尽,用你的命洗清你自己犯下的罪!朕仍会以四品承乾的礼安葬你,不至使你家人蒙羞,亦不至使后阁受辱。”

    望着那支惨绿色的竹筒,季莲生发出一声濒死困兽般的嘶喊,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布满在他扭曲的变了形的脸庞。

    “陛下要我死?要我自尽谢罪?我没有杀过人,为什么要我抵命?我有什么罪?我的罪就是太爱你吗?啊!你说啊!褚云重……你可曾真心爱过莲生吗?爱过吗?!”

    昏暗的灯火中,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听到他用最残忍的声音,一字一字的道:“今夜,你我恩断义绝。你不必再痴心妄想,指望会有恩旨后命。”

    说罢,褚云重便毅然转身,拂袖而去。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可怕的仿佛来自地狱般的狂笑,继而又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悲凉而又绝望。

    在这漆黑的深夜,如凄美一现的昙花,凋零了红尘繁华。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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