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也没用，高城大哥你先回去，有史今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耳边传来善解人意的安慰。
高城没说话，外套的扣子全解开，露出浅色衬衣，双手叉腰继续平息心中的烦闷。
沈月看看高城犹带血丝的双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其实早就感觉他不对劲儿。”
“哪儿不对？”高城木然问道。
“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是……就是挺神秘的。”沈月仔细在脑海里搜寻那种感觉，想要尽量清楚地表达，“我们做导游的，大都很开朗通透，史今吧，要说他平时也爱说笑，可沉默的时候更多，沉默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他在旅行社做导游一直做得很好，可以说以他的能力游刃有余，可我总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高城听了这些话有点懵，疑惑地说：“过年时我来找他，觉得他还跟以前一样啊。”说到这儿突兀地一笑，“没事儿爱抽风，笑起来跟神经病似的。”
沈月不禁叹了口气：“那是他在你面前的样子，总是那么快乐，无忧无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很多。”
高城直觉沈月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史今之间的感情，但也没多说什么，如果那是史今告诉她的，正说明了史今和自己一样，磊落地看待这份感情。可是既然磊落，为什么又要不告而别呢？高城觉得事情也许不是自己想象的这个样子。
回到师侦营，高城心情很差，士兵们看着副营长整天阴云密布的脸都有点犯怵。高城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个人情绪不能带到工作中，可他控制不了。日子还得继续，史今依然音信全无，好像这个人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训练、演习、实验，然后就剩下想念。强烈的想念夹杂着担忧，高城觉得自己像受刑一样，简直度日如年。他常常在深夜里被噩梦困扰，梦中的史今血肉模糊依然微笑，高城心疼得不行，惊醒后一身冷汗直坐到天明。
这期间他找过杨晓峰，老同学在电话里无奈地说查不到这个人，史今辞职后就离开了北京，其他什么也查不到了。高城撂下电话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今儿啊，我好不容易找着，又这么莫名其妙地弄丢了你
三个月后，高城已经被思念和担忧折磨得近乎麻木。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袁朗的电话。
电话从a大队几经转接到师侦营高城办公室。高城被勤务兵火急火燎地从训练场叫回来，说是a大队袁队长有急事找。
高城也没多想，估计大概是紧急任务需要配合之类的事儿，拿起电话打招呼：“喂，我高城。”
“那个……有件事……”袁朗似乎有些犹豫，不像他以往风格，“电话里不方便，算了，我去找你当面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这一趟也不近了，喂！”高城听着电话里嘟嘟的盲音，感到莫名其妙，那边已经挂了。
袁朗的车停在门口时，高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妖孽队长太反常，高城直觉一定有事，很重要的事，而且不是公事。莫非他有求于自己？不像！袁朗要当面说显然是怕占用军线被录音。
袁朗还是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高城也不说话，就等着，心想我看你出什么幺蛾子。
过了一会儿，袁朗终于开口：“我刚出任务回来。”
“哦，挺辛苦的哈。”高城习惯性地答应着。
“这次是边境缉毒，流窜性贩毒团伙，跨省联合行动，武警那边也出动了不少人。上边的命令是遇上目标直接击毙，我们……”
“哎，停停！你违规了吧？”高城眉头拧出一道竖纹，真搞不懂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我说的这些不是重点。”
“靠，不是重点你说这么多，袁朗，你是让毒贩子吓傻了？有话快说！”
袁朗深吸一口气：“按说这也算违规，可我还是觉得得告诉你。当时武警那边有个卧底暴露了身份，他们队长急得不行，救出来的时候人还没死，重伤，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挺惨的……”
高城喉结动了一下，胸口一阵揪痛，两眼直直盯住袁朗，等着他往下说。
袁朗上前一步，按住高城肩膀：“我不会看错，他是史今。”
高城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喉咙口有血腥气上涌，一句话也说不出。
袁朗叹了口气，在高城肩头轻拍两下：“干那个有时比我们还危险，等于拿命玩儿，这次要能拣回一条命，他兴许就能退下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拣回一条命，拣回一条命……”高城双眼通红，嘴里喃喃重复着。
“你……没事儿吧？”袁朗看高城这样子不由担心。
高城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袁朗胳膊：“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真不知道。”袁朗摇摇头，“他这种身份，正是警方严密保护的人。既然已经获救，你也别把结果想得太坏。”
……
高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好像三魂七魄都被抽掉，回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袁朗走的时候显得很不放心，说要不我陪你喝酒，高城说不用了我没事。
袁朗看看高城的脸色：“真没事儿？”
高城咬牙说道：“你放心，就是有事儿我也撑得住，我还得去找他，不能就这么垮了。”
袁朗点点头：“那我放心了。”
对袁朗，高城心里是感激的。袁朗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真的把自己当朋友，透露行动细节已经违反了保密守则，如果让上级知道袁朗这个老a中队长也不用干了。可袁朗没有为此就隐瞒史今的事，还亲自跑来告诉自己。高城心里明白，当面说是怕占用军线被录音，关于这一点，袁朗绝不是顾虑自己的前途，这个心细如发的朋友是在保护史今，因为史今的真正身份必须是绝密的。
今儿啊，要能挺过这一劫，咱俩可得好好谢谢袁朗，高城在心里默默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队长太帅了，就让他再出场一次～～～～
我准备加快行文速度，让连长快点见到班长。
☆、凄凄惨惨戚戚
11
高城再找杨晓峰，长途电话说了好久最后拜托他务必找到史今。这一次这位刑侦科老大没有叫他失望，三天后电话打回来直接就说人找到了。
高城心口突然一疼，连忙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声又干又哑：“他，他怎么样了？”本来想问的是他没事吧，但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可能！
杨晓峰那边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现在人在北京353医院重症监护病房，你来了就知道了。”
……
北京353医院是全国刑侦系统的直属医院，就像军区医院主要给军人看病一样，353医院主要接收的病人是在各类刑事案件中受伤的公安干警。不仅限于北京当地，全国各地在各类刑事案件中受伤的警务人员都可以来这里治疗，从外地送来的十有**都是重伤。
所以在这种医院里，死人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每隔几天死个人其实很平常，有的甚至送来就已经不行了。高城往医院楼道里走，正好看到迎面推出来一个人，全身用白布盖着，家属跟在旁边一直哭，他忽然觉得刑警工作的危险性比老a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被派去做卧底的话，那就等于每天把脑袋提在手里干活。
上电梯，径直来到重症监护室外，杨晓峰已经等在那儿了，旁边还站着两个穿警服的人。一见高城，杨晓峰就迎了上来。
“老高。”
“说吧，怎么样了？”高城顺手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又去摸打火机。
“哎，这儿不能抽烟。”杨晓峰提醒道。
高城也意识到这是重症监护病房外，于是烦躁的把烟塞回烟盒。
“全身多处淤青伤痕，应该是棍棒之类打伤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这些伤其实并不致命，比较麻烦的是他还挨了两枪，一枪打在脾脏，一枪打在左肺，离心脏挺近的，三天前做完手术人一直昏迷着，目前还没脱离危险。”杨晓峰用尽量平板的声音叙述病人伤情，专业得简直像个医生。
高城听完有一瞬间的脱力，赶紧靠在墙上，眼前天旋地转，呼吸困难。
史今中了两枪，中了两枪……高城闭上眼睛，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无比珍惜的人现在躺在监护室里生死未卜，全身是伤，一条腿被打折……他狠狠咬住嘴唇忍住几欲冲口而出的悲鸣，立刻有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老高。”杨晓峰担忧地叫了一声。
高城睁开眼，无法掩饰的心疼。
“要不先到我车里歇会儿。”杨晓峰见高城脸色实在不好，于是试探着说。
高城摇头：“你们去吧，我就呆在这儿，等他醒来。”
杨晓峰叹了口气：“那行，我和两位警官去食堂吃点东西，他们是史今同事，已经守着好几天了。”
高城只点点头，实在没心情寒暄，杨晓峰就带着两个警官离开了。寂静的监护室外就剩高城一个人，一道门隔开他和史今，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这期间高城向医生具体询问了史今的情况，这时才知道杨晓峰那样说已经算是乐观了，最终的结果可能还会更糟。医生说这几天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医生说肺部的枪伤有可能会感染，医生说这人伤得太重了以后可能会出现并发症……医生还说了什么高城已经听不见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快要支持不住。
他一向不迷信，现在却忍不住默默祈祷。他多想代替史今去承受那些痛苦，可也只能想想。他在心里轻轻地说，今儿啊，还记得咱钢七连那六个字吗，不抛弃不放弃，我知道你不会忘的，所以你也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杨晓峰回来的时候给高城打了饭，可高城哪有心思吃饭，也就撂在一边。
“老高啊，你这样可不行，吃饭吧，不然他还没醒你先垮了。”杨晓峰试图劝高城。
高城对吃饭的事无心理会，他盯着监护室的门喃喃道：“我想进去看看他。”
杨晓峰说：“这里重症监护病房每天只允许探视十分钟，只能进去一个人，今天探视时间已过，明天吧。”
“我现在就想进去看他。”高城说，“老杨，我知道你有办法，帮帮忙。”
杨晓峰面露难色，他倒不是不肯帮忙，他是担心高城，怕高城看见史今会受不了。回忆起三天前史今送来这里时的惨状，杨晓峰不敢再往下想。
高城却已洞悉杨晓峰心中所想，十分诚恳地说：“让我看看他，我撑得住。”
杨晓峰审视高城的神色，几秒钟后终于说：“好吧。”立刻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有刑侦科老大出马，事情自然很顺利。没多久监护室的门打开，护士长正从里面出来，看到杨晓峰叫了声“杨科长”，然后对高城说您跟我来换下隔离服。
消毒的隔离服穿在身上，高城觉得有些憋闷。护士长对他说：“只能给您半小时时间。”
“谢谢。”高城诚恳地道谢，他觉得这半小时已经是难得的恩赐了。
转过遮挡的屏风，就看见史今平躺在床上。屋里很静，只有各种医疗仪器发出的声音。高城走近一些，温柔的目光缓缓拂过史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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