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说的有板有眼，全然没了之前的故作媚态，仅仅是一个少女为救了自己的恩人道谢。
“那今晚，茹翠就在此抚琴一曲以表谢意吧。”
青楼之中，多用的是华筝。比起古琴，多了份妖娆妩媚，声音也愈发清亮婉转。不似古琴般多以咏怀，曲调深沉开阔。筝曲更多的是为怡情，欢快的小调，悠长的小曲，变化更多了几分。
茹翠年纪虽小，但多少沾染了风尘之气，曲子弹得流畅，却少了几分韵律。
李念心底觉得有些遗憾，脸上也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公子觉得茹翠弹得不好？”
一曲完毕，茹翠站起身来，轻声问道。
“姑娘的技艺非凡，只是过于追求华丽的技法，反而忘了乐曲的本意了。”李念也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筝前，坐在圆凳上，双手拂上琴弦。
本来想再与茹翠劝说两句的，可是出世入世本就极难做到，李念能帮她一晚，帮不了她一世。既然无法再帮更多，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李念有些怨恨自己，有心改变，无力施为，心里堵得难受。
“铮！”索性不想了，李念右手一挥，自琴弦之上舞出一声共鸣。
接下来，是简单的一首曲子。右手的三指轮番拨弄，左手偶尔按压，时而急奏，时而缓弹。不似方才茹翠舞琴时那般炫耀，但却更加引人入胜，双目不忍离开弹琴之人，十指修长，每一次拨动都做的明明白白，清晰而不拖沓，挥舞之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要认认真真看清楚，这人是如何将这简单的动作组合成一曲佳音的。
琴声飘荡在小室之中，茹翠突然有一种不该独享的冲动，轻轻推开窗子。随着夜晚的细风，一曲清秀的筝曲洋溢而出，彩蝶寻芳，山舞流泉，勾的听曲之人的心思都随着时起时伏，忽而感动，忽而激荡。
幸而茹翠是萍水阁的顶梁，小室与别处相距甚远。前面那些**之声不会打扰到这份清雅，小室中的这份安详也不会白让那些骄奢的俗人们听去。
单单有一间小厅独享了一曲精华，萧穆源怔怔的听着窗口传来的琴音，浑然不知手上还一直托举着早已变凉的茶水。
被萧穆源拍下的四个姑娘静静的低头坐在一旁，手握着帕子放在膝上，没有一个肆意动作。
唯一站着的人是萍水阁的老板，灵儿。
一曲终了，看着萧穆源依旧出神的样子，灵儿眼中露出些酸涩：“今晚多谢萧少爷了。”
冲着萧穆源打个万福，然后转头冲着几个女孩儿说道，语气中有着几分心疼和无奈：“姑娘们，你们那点儿小心思也达成了，赶紧回去给我绣帕子画图样去。这半年，少挣了一个银子我跟你们没完！”
萧穆源未置可否，只是斜斜地拄着胳膊靠在桌边上。
灵儿将几个姑娘让出房门，转身看向萧穆源。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口，目光变得深邃，身上原本散发出的那股懒散和风流的尽头也收敛了起来。果然，只有对那人是不一样的吗？
灵儿微微有些落寞，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并没有看向她的萧穆源苦笑了一下，转身轻轻掩上门子。
仰起头，仿佛是要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早知道是奢望，何必苦苦等待呢？”
灵儿摇摇头，心道：有人说萧三少爷滥情，有人说萧三少爷无心。想着每次诉说心中恋人时一脸柔情的萧穆源，想着面对李念时毫无自知却完全转变了气息的萧穆源，内心微微苦笑，不是萧三少爷无情，只是他的情谊，早就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了。
他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不过是用来遮眼的幌子。
李念就是萧少爷要找的那个人吧？自打她在大街上，第一眼看到盯着李念发愣的萧穆源时就意识到了。
女人的直觉，甚至比当事的两个人还敏感。
灵儿就是这样肯定的。看着萧穆源每日恍恍惚惚却不敢有所动作的样子，她暗暗感叹，果然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心仪的人为难的。索性，找这么个时机，让俩个人碰个正着，不说也得说了！本书首发17k网（)
第8章 暗暗地试探 [本章字数：2884 最新更新时间：2012-12-05 22:26: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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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出了房间，萧穆源依旧无知无觉的坐在椅子上沉思。灵儿的意思，他隐约明白过来，可是李念真的是他要找的人吗？
清冷的外表，淡漠的性子，却藏不住一颗心，柔软善良。再加上同样的医术高明，多才多艺，深识人心，这些都与他心中的那个人如此的相像。可是，这人又有些不同，多了一点可爱，多了一点狡黠。
到底是不是他？如果不是怎么办？可是萧穆源，好像已经逃不开了。小窗外面的那个人，正在渐渐涂抹着他心中一直思念的影子，为它渲染上一片鲜活的色彩。
萧穆源握紧双手，他等不了了，喃喃自语着：“李念，我想看到你的灵魂，彻彻底底的看进去，看看我这五年的等待，是不是打动了上天，让他恩赐了我这个机会？”
抬手向外招呼一下，命人去准备些东西。自己转身出了小厅，朝着茹翠姑娘厢房那边走去。
一曲完毕，李念并没有立刻离开，茹翠姑娘毕竟年龄还不大，方才是沉醉在优雅的曲子之中，清醒之后，好奇的心思就上来了，缠着李念给她指点几番。
透露出少女本性的茹翠，反而更加可爱几分。李念看了看街上的灯火大多已经熄了，算了算时辰，估计玉儿早已经睡下，小孩儿明天闹脾气是肯定的了，今晚索性也不用急着回去了。
今天一晚，也着实让这小女孩儿费尽心神了。李念像是哥哥对妹妹般呵护似的，重新坐回身子，与茹翠讨论起琴艺来。
萧穆源从小厅走到厢房的一路之上，想要探明李念身份的心思越发浓厚起来，到了门口，更加抑制不住，连敲门都忘记了，一推而入，就见到李念和茹翠两人，两手交握，那姑娘还一脸的娇羞。
“你们！”
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怒气。
两人先是一愣，看清来人之后，茹翠赶紧低头转身，李念也嗖的将手收了回来。
不对！李念方才明明就是在指导茹翠如何锻炼手指而已嘛！况且他是郎中，对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向来嗤之以鼻，可为什么被这萧穆源一叫，怎么好像有一种被抓包了的感觉？
李念甩甩脑袋，总归是个认识的人，尴尬也是正常的。何况，那人自己又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贤人，有什么可责怪他的呢？
而且，这人为什么就这么闯了进来？
“李念，你跟我来！”
萧穆源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但坚决否认了自己的错误，得寸进尺的抓上李念的胳膊就往外走。
“萧少爷！”
李念怒瞪了萧穆源一眼，脚步被带的有些踉跄，这个大少爷，是发的哪一门子疯！
萧穆源也不答话，只是带着路往前走，手是一刻也不肯松开。开始是一时失控，后来变得不敢松开，这一认错，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呢，硬着头皮抓到底了。
于是，在李念看不到的角度，萧穆源已经从方才的怒气冲冲变得有些冷汗涔涔了。
萧穆源明显感到李念身上的气息又冷了几番，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今天晚上虽然看上去荒淫无度了点儿，这应该也没有招惹到他吧？难不成，前几日的努力都泡影了？
“那个，今晚是意外。”其实，萧穆源都觉得自己的解释挺无力的，就这一天的表现来讲，能让李念对他有好印象才怪。
“萧少爷做什么，何必跟我解释？”
李念声音恶狠狠的。何况还是在这种被人抓着带着不知道往哪里去的情况下出口的。
萧穆源尴尬的挠挠头，终于放开了抓着李念的手，幸好已经到了他要带李念来的地方。
萍水阁的另外一侧。不像前院大厅那样灯火通明的奢靡，也不像姑娘们的厢房那样一室迤逦，这里倒像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院子，安安静静的点着两盏灯火，透出和煦的光，不显阴暗也不会刺眼。
李念被这前后的巨大差距弄得有些心惊，转头看了看萧穆源，这人到底还知道多少好地方？
“送给你的。”萧穆源没等李念的怒气再次发作，指着放在中央石桌上的一个半人高的长方形盒子说道。毫不掩饰的一脸期待，还有一丝紧张。
李念看着那精致的木纹雕花盒子，眼睛一亮。连盒子都这么讲究，那里面必然是把好琴！他很喜欢琴。
萧穆源看着李念缓和了的脸色，心中暗喜，这宝，押对了！
“试试看？”萧穆源也不待李念表态，直接走到院子中央，轻轻的将琴拿出放在石桌上，抬头笑笑看着李念。
茹翠姑娘的那架华筝也是好东西，却绝对比不上这把琴令李念心痒。刚刚那点水的一曲，果然是没有尽兴，李念看着石桌上的古琴，既已心动，便不再推辞。稳稳的坐在石凳上，端详起来。
金丝楠木的雕花琴面，素面朝天，没有华丽的图案，只是一个行书的“琴”字烙印其上，素雅，方不失了这楠木高贵的本质。
“琴”字比原本的木色略浅，烙在琴面的一端，下角处还配着几个花体的字符，李念看着有些眼熟，但不知道这份熟悉又从何而来。
不过注意力很快又转移至琴弦之上，伸出双手，轻轻落在银丝之间，微微拨动，便发出清脆而明亮的响声。
只一个音，就当得上缈缈绕梁。果然是好琴！
殊不知，萧穆源静静地站在一旁，细细地观察着李念的神色。乍见到琴时流露出的喜爱，欣赏中洋溢出的赞美，拨动时抒发出的酣畅，还有，看到那几个花体字符时的微微错愕。一点一滴，都深深的印在了萧穆源的眼中。
暗暗地高兴，暗暗地激动，暗暗地纠结，萧穆源从怀中掏出一份曲谱，递给李念。
“这个曲子，你弹来试试？”
期待，不知道李念会作何回答。
伸手接过曲谱，李念嘴唇微动，几个音出来，他就有些神情恍惚。放下曲谱，直接将手指抚上琴弦。
悠扬的曲子倾泻而出，先是缓缓而至，渐渐的，金戈铁马，气贯苍穹！
手指好像自己会动作一样，原本第一次才见到的曲子，为何于此这般流利，这般顺畅？
声音萦绕在两人耳中，让李念和萧穆源都有些激动，随着声音的起伏，心潮如涌。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琴声微微一顿，萧穆源竟然和着这琴音唱出了曲子？
李念抬头，就见面前的人激动地望着他，不知是因为这高昂的曲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浑厚的声音，带着些微颤，与这琴音和的极其般配，李念微微一笑，又专心于曲调，继续舞动着琴弦。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萧穆源原本是直直地站着，几句歌声出口，便放松了身子，转过身去，仰着头，抒发着压抑了许久的豪情万丈。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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