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叶家？你不是和叶妈妈说你帮不了叶菡了吗？”打开联系人标注着“师兄”的信息，这样一行疑问跳入白瞳的眼眸。
“一言难尽！”白瞳咬着牙，双眼泪花闪闪，勉强敲出四个字回复林牧。
三个小时前，白瞳和叶妈妈在别墅偏厅的沙发上促膝而谈，内容重点是，关于叶菡自闭症，白瞳感觉无能为力。
“叶妈妈，对于叶菡的孤独症，我真的觉得帮不上忙。我这里有几个比我有经验的心理医生的名单，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白瞳不安地搓着手，很抱歉地和叶妈妈解释。说实话，受到叶妈妈的热情款待，拿了人家的咨询费，却对叶菡帮不上忙，她觉得很羞愧。
“白瞳，是不是我们家佣人对你招待不周了？”叶妈妈疑惑，她不明白白瞳为什么下午还表示自己会尽力，傍晚就觉得无能为力了。
“不是不是。”白瞳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今天下午的茶点很美味。
“是不是你觉得咨询费低了？这个没问题的……”
“真的不是，叶妈妈，我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白瞳羞赧地打断叶妈妈的猜测，很真诚地和叶妈妈解释。
“怎么会？！”叶妈妈对于白瞳再三否认自己的能力表示出惊讶，“你是第一个靠近菡菡书柜而没有被菡菡驱逐的人！像我们，靠近她的书架，她都会六亲不认，大发雷霆！”
“嗯？”会吗？白瞳瞪大眼睛，她还真不知道，那个孤独症患者对于她的书柜那么偏执。不过……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接近了叶菡的书架而没有被驱逐？”这才是最让白瞳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白瞳的问题让叶妈妈突然掩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尴尬地笑两声，“我们不放心菡菡，她的房间一直都有微型摄像机。”
叶妈妈的话让白瞳脸上一僵，“抱歉，叶妈妈，这样我就更加不能给叶菡提供帮助了。”叶妈妈这样的行为，完全是不信任自己！
“白瞳，你别这样啊，我知道这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也实在是担心菡菡，”叶妈妈连忙好声好气和白瞳求情，“真的，难得有你这样一个能靠近菡菡的人，我请求你，帮帮菡菡好吗？我保证现在就把菡菡房间的全部微型摄像机全部撤掉！”
白瞳看着叶妈妈低姿态的认错，有点心软，但她还是没吭声。
“我知道，我作为一个母亲，亏欠的菡菡太多，我整天在科研所，很少回家。今天算是在家呆得最久的了，还是因为你给菡菡做心理辅导。菡菡因为孤独症，身边连一个稍微亲近点的人都没有。虽然她在物理方面天赋超群，但是我知道，她心里苦。好不容易，她稍微能接受你一点，白瞳，你就帮帮忙，原谅我不信任你的错误行为，帮帮菡菡，好吗？”见白瞳不吭声，叶妈妈转而幽幽道。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哽咽，眼看着就要掉泪。
“叶妈妈，你别这样，我帮叶菡就是了。”白瞳最受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掉眼泪，特别还是一个四十多的阿姨级别人物。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得到白瞳的允诺，叶妈妈脸上的幽怨瞬间一扫而光，多云转晴，和川剧中的变脸谱似的。她一个响指，管家已经通过手机帮白瞳给心理咨询中心打好招呼，半个月内白瞳不会回咨询中心工作。
“叶妈妈，那你也得让我回家接几套衣服和生活用品啊。”对于叶妈妈预谋般的雷厉风行，白瞳扯了扯嘴角，无奈笑道。
“没关系，这些我都让管家给你准备!”叶妈妈手臂一挥，女佣推上一车各式各样的名牌衣服，全部是白瞳的码。
“你怎么有这么多我穿的码的衣服？”白瞳被那一车衣服惊倒，这架势，比电视里的有钱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管家准备的。”叶妈妈笑眯眯道。
原来真是预谋……白瞳嘴角抽搐，她怀疑叶妈妈甚至于都制定好了“防止白瞳逃跑计划一百零一条”。
然后，就这样，白瞳莫名其妙地在叶家吃了晚饭，并且被安排和叶菡一起住。
“那就再努力努力！我的小师妹也许能创造奇迹呢？”很快，林牧的信息就回复过来了。白瞳瞅着屏幕上的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会说些没用的敷衍我！
好吧，现在那个被业内誉为最年轻的催眠鬼才，但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实际就是个蹭吃蹭喝的大无赖！自己的大师兄兼青梅竹马，今年二十八岁的林牧，已经间接表示，对自己的状况无能为力了！自力更生吧！白瞳沮丧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认真琢磨傍晚叶妈妈的话。
难道叶菡的书柜拒绝别人靠近吗？为什么她单单准许我靠近？她对我有好感？可是她为什么对我有好感？还是说，今天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原本是打算赶人的？还有今天，照片里，她害怕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一堆毫无思绪的疑问，让白瞳有些烦闷。她抬起头，皱着眉，看着那个伏在办公桌上演算的面瘫少女。
为什么上天要把这样美丽的一张面孔赐予一个面瘫呢？一看到叶菡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白瞳的女性之魂不自觉熊熊燃烧，她右手托腮，心里偷偷想。原谅白瞳此时的吐槽，虽然她身为一名职业心理工作人员，但是任谁几乎一整天面对一张冰冷的面孔，并且不进行任何交流，都会压抑。更重要的是，那一张面孔，几乎是每个爱漂亮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白瞳也不例外，心里隐藏着些小自卑和小嫉妒。
等等，刚刚说道什么了？
交流？对！交流！白瞳心里一阵欣喜，她现在应该做的，不就是尽量和叶菡交流吗？如果叶菡能够和她交流，她的工作进展顺利，自己不会无聊；如果叶菡对她表现出反感，那么她也可以早点摆脱这座冰山。
有些人，永远都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但白瞳不一样，她是那种说做就做的人。
白瞳在脑子中粗略的构思后，就风风火火开始她的“接近叶菡作战计划”！
第一步，距离上的缩短！
白瞳慢悠悠地以叶菡为中心，做着匀速不规则曲径运动，整个过程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其实白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把乡下大伯出去做农民工时，工地上发的黄色安全帽带来？就算没有戴安全帽，她也应该去买一份平安保险啊！她还是对叶菡的暴力因子有着戒心，觉得自己的安全措施不到家。
在经历了三十六分钟四十八秒以后，白瞳成功把自己和叶菡的直线距离由三点一米缩短到半米。她的平均运动速度为，每分钟七点一厘米，而蜗牛的运动速度为每分钟十四点二厘米，速度是她的两倍！用“蜗牛步行”来形容她的速度，简直是侮辱了蜗牛！
但是白瞳却认为自己的第一步作战计划在经历各种艰难之后，终于取得成功，她就站在叶菡背后，可以清晰地看见叶菡那墨黑柔顺的细丝，并且叶菡对于她的逐步接近没有反抗！
第一步计划宣告成功！白瞳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那么，接下来，就是进行第二步光荣的作战计划的时刻了！
第二步作战计划就是——休息！
在经历了三十六分钟四十八秒的运动后，白瞳的双腿已经发酸了，如果还不及时休养生息，难道还让她“因公殉职”？现在讲究可持续发展，白瞳觉得，自己这算是“曲线救国”了，并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白瞳没出息地缩回她的沙发，顺手捞出一本叶妈妈“人文关怀政策”下准备好的杂志。那是叶妈妈精挑细选下，选出的一套兼并最新潮流与高雅的格调，包涵对生活深刻的思索和探讨，并且还有语言学研究意义的杂志——《nature（自然）》（注：世界上最权威的科学研究领域杂志）。
白瞳嘴角抽搐地看着打开杂志第一面，满满的英文，让她有些眼花，而那些专业的学术词汇更让她眩晕。叶妈妈，你真的不用忍痛割爱，把你在家研究用的书籍分享给我！白瞳看着那一堆厚厚的杂志，想撞墙。
那些杂志，对于白瞳的直接影响，就是让她提早冲凉，然后躺尸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昏昏沉沉睡去。她睡之前忽略了一点，叶菡也要睡觉，并且也是这间房。而这间房，只有一张床。
睡梦中的白瞳，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钝痛，接着背部也一阵痛意传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手掌摸到一片冰凉的触感。她坐起身，眯着眼试图适应黑暗。可她一抬头，眼睛突然被一双冰凉的，似乎泛着淡光的，带着敌意的眸子，盯住。黑夜里，她吓得毛骨悚然，一阵尖锐的叫声止不住从她的喉间冲出，撕破了夜的静谧，增加了夜的阴森，“啊啊啊！！”
随着她的尖叫，一个绵软的枕头狠狠砸到她脸上，冰冷到刺骨的女声，不耐烦的口气，“别叫。”接着，房间的灯一瞬间亮了，那双诡异的眼睛的主人——正是叶菡！此刻她正坐在床上，永恒的面瘫的脸上，出现了极度厌恶的表情。
弄清了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是来自于人类，白瞳的吓得惨白的脸色，稍微缓和。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疑惑自己怎么会在地上，“怎么回事？”
“我一个人睡。”叶菡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皱着眉，把灯熄了，躺下，睡觉。
白瞳怔了怔，才回过神，应该是叶菡把自己踢下床的吧，她皱眉。明天该问一下管家，怎么没有给自己安排床。困倦的白瞳，甚至于忘记了她本应该生气。
她抱着叶菡砸来的枕头，慢吞吞起身，在沙发上睡也不错，那个沙发又大又软。
☆、三
夏季，南方的雷阵雨总是来去匆匆，毫无预兆。白瞳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的一阵闷雷，将她惊醒。她皱眉头，瞥了眼窗外，一道道闪电将夜空撕裂，惊心动魄的雷声接踵而来，“轰隆！轰隆！”
白瞳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先是被叶菡踹下床，接着被雷声吵醒，难道是她今晚犯太岁，不宜睡觉？！
想到叶菡，那只坏脾气的大面瘫，白瞳下意识地瞟了眼她的床，她应该睡得和一只死猪一样吧？可是事实却出乎白瞳意料，叶菡的床上空荡荡的，只有一角掀开的薄被象征着那儿曾经睡过人。
那家伙上厕所去了吗？白瞳皱皱鼻子，她讨厌自己那该死的责任心。
白瞳等了半天，屋子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她终于憋不住，咬着牙狠狠地低咒一句，“死面瘫！让不让人睡觉了？！”才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喂！叶菡，你在不在？”白瞳不耐烦地对着屋子里嚷道。
“叶菡？这么大人了，你还玩吓人游戏啊？”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白瞳又嚷了一句，她开始有些担心，脑子里浮现出那些获奖照片里，叶菡瞳孔里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无助。在屋里转了一圈，她却连叶菡的影都没见着。对于叶菡这种什么事都闷心里，几乎不与人交流的家伙，白瞳还真不知道她会出什么事。
“叶菡？！”白瞳声音有些急，要是叶菡再不答话，她真要叫醒管家了。叶菡是她的case，要是叶菡出了点什么事，就算她逃脱得了责任，她良心也难安！
可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只有黑暗里，空荡荡的，一片死寂。白瞳咬咬唇，转身就去抓电话，赶快通知管家！但恰恰这时，忽地又是一道闪电，张牙舞爪，雷声震耳欲聋，“轰隆！”
一瞬间，借着闪电的光，白瞳似乎瞟见床边的木质衣柜的门动了动！
“叶菡？！”白瞳狐疑地皱了皱眉，走向衣柜，对着衣柜喊道，“叶菡，是你吗？”
可衣柜里却久久没有传来回音，仿佛刚刚衣柜的动静，只是自己眼花的幻觉。白瞳伫在到比她高一截的衣柜边，双手抓住了衣柜冰凉的把手。她那一贯不准的直觉暗示她，衣柜里，绝对有蹊跷。
“哗！”白瞳深吸一口气，双手一用力，猛然拉开了宽大的衣柜门。黑漆漆的衣柜里，满满都是叶菡的衣服。
但白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衣柜一角轻微的抖动。
“叶菡？”白瞳伸手，她要扒开那些衣服，找到黑暗里的叶菡，驱散她的恐惧。
“走开！！”还没等白瞳看到叶菡，叶菡反常地爆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耳膜突然的刺激，白瞳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僵在原地，没有挪步。
“走啊！！”叶菡颤着嗓音疯狂地叫道。
“别怕。”白瞳柔着嗓音，轻声安慰叶菡，“我不会伤害你。”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走开！！”叶菡有些失控。
骗子？白瞳心下疑惑，这是什么逻辑？她没有骗过叶菡啊，难不成这是叶菡一个心结？
“为什么说我是骗子？”
“把我骗出去以后，扔在房外，然后锁上门，让闪电劈我，别以为我还会上当！！”叶菡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和臆想中。
白瞳对叶菡完全没逻辑的指责，先一怔，然后明白了。叶菡怕是原本就怕打雷的，曾经被假装帮她的人恶作剧过，所以对自己表现出了强烈的抵制。
白瞳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轻轻拨开衣帘，她隐隐约约能看见在发抖的叶菡。
“叶菡，”白瞳蹲了下来，“如果我进来，那么我就不能把你骗出去了，对不对？”
黑暗中，叶菡抬头，茫然地看着白瞳，她的戒心稍减。
“如果你让我进来，坐在你身边，我不怕打雷，至少能让你好受一点，不是吗？”白瞳真诚地对叶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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