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弦儿,我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你要不要穿?”
“六弦儿,我很有钱,我可以找个好大夫来治好你,以后,你再也不用做歌妓了你的门派需要钱么?我可以给你,多少都可以。”
“六弦儿,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温柔的昵念声渐渐远去,英姿闭上眼睛,让所有泪水最后一次划落。
然后,他睁开眼睛,眼中,只剩下血丝和杀气
英姿迈开大步,稳健向前走去,同时双手逾肩,猛地拔出两把厚刃儿弯刀,继而,一大群手持刀兵的人大声叫喊着杀将过来
他扬臂,双刀交叉于头顶,仅手落之间,便砍杀了两名正扬刀欲砍的侍卫,血迸出,竖着溅洒到黑衣上。
鹰隼抬眸,刀已倒持于手,与臂平齐,然而纵手扬起之际,刀尖又刮破两人胸膛;之后,他一跃而起,凌空飞跃数丈,身子一落,双脚踏上为首厚甲侍卫双肩,那人瞬间即仰倒在地,届时,双刃竖直刺入脑中。
几十人围将过来,英姿纵刀扬手凌空飞转半周,双刀一前一后急速回旋间挑破周围人胸膛,脖颈。脚未落地,他闻耳畔风声一过,知身后有人挺枪突袭,便以脚跟点地,双臂平直举起,身体向后一倾,双枪自胸前横过,他双刀已入人腹。
犹借着那两人惯性的力量,鹰隼半身弹起,生翼般臂膀一晃,刀再次直插进人喉咙,血飙出如雨,洒到旁人身上,却依旧阻挡不了勇猛的关外战士持刀矛横刺竖砍,眼看刀矛入腹,英姿一跃,逾过众人头顶,双膝稳落于另一领队肩上,立刀自他顶门扎入,下盘运力一拧,一颗喷血的人头应声落地,他才方落地,便飞奔至几人身后,双刀以飞一般速度迅速划动开来只是弹指间,碎肢遍地。
几十人就这样倒下,未死的人多少心有余悸,他们素闻梅山刺客嗜血,但此刻亲眼见证,不免动容。
这不是杀人,而是屠戮。
他的手段甚至比任何一个在战场上索命的刺客更为凶狠,刀刀要害,那两把弯刀握在鹰隼手中,被他舞出的刀光交汇成花,双刃血红,一如刚才的红色鬼魅毒爪,只是,毒侵入人体,致人死亡,仍有一个很短的过程,刀过,只如冰片。
杀戮亦不可解开心结,而现下不论发生何事,都无济于事,梅山刺客只会杀人,杀人便是他的手段,饭碗,和唯一宣泄的方式。
☆、顿悟
然而这个时候,寝帐中依旧端坐着两个人,昭业,千亿于两铺上对面而坐,相视无言。
外界喧闹之声时时传来,方才六弦儿于外面屠杀之时,传令官便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匆匆闯了进来,将外界之事禀告昭业知晓。
他没有太大的反应,敌人袭营,这在战时是十分平常的情形,至于红衣鬼魅被渲染的如何如何厉害毒辣,他也只当那是名高手,安自闭眼,便命他退下。
无疑两人都已经知晓发生了何事,但却各怀心思。
千亿心中忐忑至极,整个事件中的所有经过他只需一想就可以明了,外界杀手因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凶残,他都能想到,但是这些却是他先前史料未及的,自献计昭业之后,千亿只盼英姿依照信中嘱咐,于十七日夜里守住梅山,那样,也可以保护住连营中几千人的性命和梅山残余力量。
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一封信,非但没有能救得了任何一方,反而使屠杀愈演愈烈,最让他害怕的,是那红衣鬼魅的身份,从先前守卫的形容来看,那人,八成是六弦儿。
昭业反而感到释然,他一直期望的,就是一场大战,与梅山决一生死,而不论谁胜谁负,他都对此一战,义无返顾。
可是现下的情形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他想不到当今世上有以一人之力敌对千军的高手,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就在帐外上演,他不得不去想,也只能想到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是张毅。
可此时的他就如一个废人,他自己的伤势,他自己最清楚。所有的伤口,自上次一战归来,都没有愈合。出帐应敌,既是死路一条。
也是此时,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必须出去的,尽管那有可能是条死路。
昭业闭上眼睛,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人清醒。直觉,开始变得越来越危险,他捕捉到了什么,关于所有异变的发起中心渐渐地,直觉变得清晰,他亦明白过来,所有的事情,不是一个偶然。
不知是何缘故,他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三日前千亿给自己看过的信顿时,一个霹雳响在脑中,他心中一紧。
---欲水破“继”。
这四个字,昭示了很多太多。只在一瞬间,似有流水冲破思绪,所有的事情脉络变得无比清晰。
他依旧没有启目去看坐在对面的千亿,他想到那封信的玄机,也就明白了今夜为什么会有人来此闯营,也知那人来意。
继而,他看到桌上的茶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下一个动作会是去看那个茶壶,但只在一眼看过去的刹那,他就知道,里面的茶水有毒。
半个多月以来,他自己也怀疑过,为什么自己的伤势会如此严重,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好起来,非但没有好,还越发恶化所有食物饮水,都是跟了他的老仆亲自送来,只有这茶壶,一直在帐中木桌上搁置着,一时,他想起,千亿第一次捧壶入室,向自己“一表真心”的那一幕。
金枝岁岁寒,玉叶逢时凋,相逢难相识,相见莫相忘。
相见莫相忘。昭业脑海中出现这句话,那时令他无比感动,决定抛下敌对关系要与此人相识一场的,便是这句话。
可是现下,这是把刀。不仅割裂他们之间的一切关联也割破了他所有对人心的幻想。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千亿的用心,甚至,他一直坚信不移的认为千亿是心向梅山,只有在某一个时刻,他动摇过,既是营中军心涣散,千亿献计于自己的时候。
他不是道那是因为自己太过执着于胜利而丧失了心智,还是因为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把千亿当做了自己人。
而不论是哪种原因,他现在都必须为自己的过失负责。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昭业。”
昭业猛地睁开眼睛,直视对面的千亿。令他有些错愕的是,千亿表情也和自己一样平静,而且,他是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你走罢。”千亿说。
昭业没有说话,垂眸下去,看向桌上的茶壶,他脑中一片空白。
“不用想了,那毒,是我下的。”千亿语气依旧平静,半晌,又道:“本来,我信中所书,让英姿十七日晚上守住梅山,以火攻抗敌,但是我百密一疏,没有想到他们来得竟如此之快。”
昭业听闻千亿说出真相,静如止水的心中微启涟漪,只是他并不言语,也不去看他,只默默低着头。
沉默让千亿不安,虽然他发言之前,已将所有后果在脑中想了许多遍,但昭业此时的反应,依旧是他没有料到的。在他感觉中,这沉默像从天而降的洪水,在他与昭业之间冲出一条再无法逾越的鸿沟。
“昭业,”千亿站起身,浑身麻木的向前行了两步,立于昭业面前道:“从我来此,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有些话,我想到今天为止,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一心只许一人,你我之间,全是假戏。”话说的虽绝情,却是违心至极的言辞,一席话自口中说出,几乎能把自己胸口划破。
“昭业,昭业,你看着我”千亿声音有些颤抖,是那种实在压制不了的忐忑外露。他蹲下去,与昭业平视,道:“你走吧,你再没有可能赢”
他还是一言不发,眼中空无,千亿哽咽,胸中气血翻滚如浪,他根本无法直视他的眼睛,而近身闻到他的气息,这些日子所有与他相处的画面都极不和适宜的浮上脑海。
依旧历历在目,那河畔,清冷玉叶,丹霞,共乘一马,舞枪,花逐人落记忆几欲令人崩溃。
“在你走之前杀了我。”千亿哽咽,他有生之年都不想看到这个人,以这样的落魄,看着自己。
没有任何回音。千亿感到自己胸中像有什么在转瞬间崩塌了一样,使他再不能控制自己,所剩无几的毅力阻止住几乎要涌出来的眼泪,他道:“昭业,昭业,昭业”
昭业没有动,肩头褐衫被多时未换药的伤口中涌出鲜血浸湿,他察觉不到,至于眼前人所说的话,他听在耳中,却没有去留意。
这时,有人慌张的挑帘栊闯入室内,是名高大的铁甲卫兵,他单膝跪地抱拳拱手报道:“统主,外界已无法阻挡刺客攻势,我军仅剩五百,请您尽快撤离!”
昭业身子一颤,快速看向那人,却又听他道:“那名红衣刺客已死,现下于外屠戮的是名黑衣刺客,我闻断水唤他做鹰隼。”
听到六弦儿的死讯和这个名字,令千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极度的悲伤笼罩六弦儿,死了。
他是因自己而死,还是因为自己一封书信而死,千亿不知,但他知道六弦儿的死和一些始料未及的变故有关,而制造这场变故的就是自己一封书信事情的后果果然在他预料之外,而事已至此,也果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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