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咏传上卷 云之君》分卷阅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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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踏碎琼瑶尽作泥

    石头缝里草尖泛着黄,桂花的香味笼在整个院子里,风甜腻腻的,初秋的毒日头晒得廊口的石凳子直发烫。一个小子在后院扯着桑子嚎,木板子一下下落在他浑圆的屁股上,劈劈啪啪的响。

    院里还有几个人却好像见怪不怪各自干着手里的活计,唯有一个小个子的伙计贼兮兮的在一边笑。那挨打的小子还不老实,猛的一撮口,竟憋了一口唾沫,准头极好的直啐在那小伙计绸缎面的布鞋上。

    小伙计正要跳脚的开骂,一个翠衣小鬟就从月亮门儿外探出头来,脆生生的喊道:“五儿哥哥,真叫你说对了,那个胖老头儿又来啦!”

    被打的小子外裤已经破了,疼的他呲牙咧嘴,此时倒显得十分得意,还仰起脸儿问那正挥着板子打他的大汉:“吴大哥,还剩几下啊?”那大汉也不答话,七七八八的又打了几下,那小子屁股上顿见了血。

    嘶——那小子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轱辘从长凳子上起来,腿上一打抖,登时栽了下去。他一挺身,一边痛哼一边招呼月亮门后边的小丫头:“翠儿,你去把哥昨儿藏在柴房里的那个罐子抱到轿厅等着,哥教给你的都没忘吧?哥现在得先坐下歇会喽”

    “我都记着呢——掷杯为号!”小丫头做了鬼脸,指着眉间一点黄花,“五儿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眉间一瓣相思吻,不效钿花不佳人——一句艳诗,大街小巷的女子复又流行起贴花钿来,太阳透过萧萧的树影打在小丫头的翠衫上,映着清白的石板地,那小丫头一回头额上一点花钿映着日光,五儿咂摸咂摸嘴儿,微微一笑,一瘸一拐的往堂屋走。却不料那被他啐了一脚唾沫的小伙计这会突然追过来,从背后下了个绊儿,他整个儿人直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五儿摔得灰头土脸,爬起来,骂道:“小不要脸的,爷嘴里还有半口浓的呢!”

    那小伙计也急了,指着五儿的脑瓢儿怒道:“你还有理了!赶明儿让老爷打死你!”

    两人刚骂开了,远远传来一声呼喝,管家一身灰蓝锦衣竟亲自跑到后院,院儿里甚至好似激起一阵烟灰来。那五儿却像是气急了,还只管没心没肺的骂,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

    管家嗽了一声,道:“臭小子,嚎什么嚎!老爷叫你问话呢!”

    “管家老爷,我抹把脸去!”

    管家见五儿止了哭声,哪还容他摸脸,半拖半扯着就把他往花厅拎。

    五儿跪在堂院里,还下意识拿脏袖子蹭脸,恨不得蹭脱了一层皮似的,奈何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脑门上的臭汗直往下淌。他本就歪歪扭扭的跪着,最后直往地上摊,想着老爷怎么还不叫自己进屋,又琢磨小翠儿待会别砸了自己的事儿。正这么琢磨着,眼前伸过来一双白生生的手掌,还托着一角素白浆洗的帕子,五儿只觉得那帕子上都是阳光的味道,爽利好闻,冷不防一侧身,哎呦一声,低头一看地上竟已蹭了一滩血。

    “快起来。”眼瞧着那双白皙的手掌,搀在自己胳膊上,五儿一抬头只觉一阵清风拂面,竟是那公子的一缕发自肩头滑落,乌黑柔细。他一抖擞便自己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偏西的太阳透过镂花影壁正打在眼上,五儿只觉得身前那公子一身白衣竟似玉人一般。

    他正愣站着,老爷终于在厅内招呼,他从偏门穿过堂院在厅里跪下,看见那白衣公子端坐在右手,只觉得就连匾额上“月润星辉”四个字也不显得酸文假醋了。

    “这可是那廖五儿?”老爷两眼像道缝儿似的瞟了一眼德源当铺的老掌柜,那瘦老头就剩一把老骨头,头一点像是折了树杈一样,五儿干干脆脆站到老掌柜身后,屁股上的伤也全然不当回事了。老爷摇了摇头,差人把轿厅等着的“胖老头儿”叫了进来。

    那胖老头进了屋,只对白衣公子行了礼,便十分得意的站在厅里。这胖老头儿乃是京城第一古董行——万古斋的掌柜,在行里也允称大手,万古斋出手就是百两以上的大买卖,传言背地里更是有朝廷大员当家。五儿站在旮旯不以为然的翻了翻眼睛。

    “来人,看坐。今日颜公子亲来了,免得人说德源铺冤了白掌柜。”

    原来这便是名满京华的颜靖远,果真是好俊的哥儿!他年纪轻轻竟当了姑苏吴氏的家,五儿咽了口吐沫,心理盘算万万不可让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公子看扁了自己,他特意挺了挺脊背,瞪了那稀世斋的白掌柜一眼。

    “颜公子有礼,我今日登门便是要赎回那青釉弦纹豆的。”

    “唉……这可如何是好——”吴老爷瞟了老掌柜一眼,瘦老头儿一激灵眼瞅着就要跪下,五儿赶紧接茬道:“小的见过白掌柜!”他故意提高了调门踱到老掌柜的身前,又道:“白大掌柜前儿日子拿来那件宝贝啊,那是端庄古朴,纹饰精美,当真是稀世珍品,看得我们掌柜两眼发直!直说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一件好东西!”五儿学着老掌柜的样儿、双手背后一溜到厅中站住,他原本瘦弱,一身灰扑扑的短坎儿,即便特意挺直了脊梁也显得十分吊儿郎当。

    “奴才休要撒泼!”老爷怒喝道。

    “回老爷话,白掌柜那件稀世珍宝是老掌柜过的眼,即刻就兑了三百两纹银啊!”老掌被他这么一说一身老骨头似要散架一样,终于瘫倒在地。

    “不错。当票就在这里。”

    “银子呢?”

    五儿昨一早在店里打碎了那青釉弦纹豆,不仅那老掌柜亲见,店里盘账的吴老爷知道,更是当着京城三个大柜台老板的面,一夜之间“三百两”摔了个稀巴烂的故事怕是全城都晓得了——这档口还敢问银子!“把这小兔崽子拖出去接着打!打死罢了!”吴老爷气的一巴掌掴在他脸上,打了他个趔趄。

    “吴老爷,您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今日我是非赎回那青釉弦纹豆不可啦!”那白掌柜尖声喝道。

    那五儿捂着脸不说话,一主一仆一刁客闹了好大个场面,却见那颜公子仍旧端坐着,半压着盖碗轻轻呷着茶。五儿莫名的有点来气儿,掷杯为号,掷杯为号,原想着摔那姓白的一身茶水,这会却改了主意,他见颜家公子才放下茶碗,便一步上去——

    “慢着——”不想颜公子那双白生生的手,不似看着那般温暖爽利,竟是凉冰冰的,这轻轻按在自己一双粗糙手上的莫不是那能双手写小篆的“两笔铁线丝”!颜公子悄然移开手掌,似心不在焉的又道:“白掌柜的银子,五儿兄弟不要数数?”

    五儿心中暗暗一赞,竟当真点了点数目,咧嘴一笑,道“果真一个子儿不差!”他贼兮兮的往前一踱步,颜靖远急忙护住茶碗,五儿这会却一本正经的拿起白掌柜面前的茶碗,啪的一声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昨儿一早便是这么摔了个粉碎。”

    五儿故作沉着的背对着白掌柜站定,他听见翠儿那布鞋啪啪的打在石板地上的声音,虽不清脆,却也一下下分明的踏在地上,让他欢喜。

    “这……这……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摔了吗?”白掌柜有点语无伦次。

    翠儿手里捧着的可不正是那“青釉弦纹豆”!

    “奴才打碎的那宝贝比您这个更假!”那白掌柜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五儿乐得忘了形,屁股刚挨在椅子上,腿还没盘好便哀叫一声,差点摔在地上,他正好了身子,便见那翠儿怔怔站着,两眼直钩钩瞅着颜靖远。这可气得那五儿眼冒红光,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只觉胃里大是翻腾。

    这局是自己设的,弄了一身伤,好容易博了个满堂彩,他寻思着这次翠儿非得对自己刮目相看不可,竟愣是让姓颜的小子抢了风头!

    五儿只觉大怒,一时却又无从发作,口里冷哼道:“看着人模人样,却是条刁狗!”

    这话本事骂那白掌柜,此刻却是一竿子把颜靖远也打了。

    犬马。

    这名动京城的“双笔铁线丝”不过是太子帐下的犬马。

    他这话本极是伤人,那颜靖远一怔,却并没有生气。他望了五儿一眼,只觉他的口气,怎么、大半像出于嫉妒,而不是为了挖苦?大有一股愤愤不平的意味。

    愤愤不平。他可曾有过?

    这一身白羽,他可曾珍惜?可曾因世事浑浊而不肯就范?

    定了定神,颜靖远道:“五儿兄弟,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五儿心性原本就不记仇的,下意识的一点头:“好说。”说完他便有些懊恼,这样自己就没理由再朝他撒气儿了,不过那懊恼一闪即逝,他又敞亮的笑了起来。

    那颜公子站起身来,危冠广袖,一身白锦袍更衬俊朗,他一抱拳道:“龙游颜靖远,表字匡咏,打今儿起,我们便是朋友了!”那颜公子沉吟半晌,又道,“五儿兄弟可否帮我个忙?城南有个药铺,我也不懂药,一直想寻一个可靠的人,五儿兄弟可愿帮我?”

    五儿茫然了一下,这话一定不是针对自己的——他可没这般自信。

    这还是生平头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事。

    朋友。

    五儿尤被这两个字砸晕了,他八岁跑到吴老爷钱庄当学徒,十四岁混上了跑街,成日里看的全是柜台里掌柜的脸色;他也曾认识一个读书人,虽寥落贫苦,却也不愿与自己为伍——况乎朋友!

    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碎了,就像前儿那大瓷罐,碎了粉碎——啪嚓个响——那叫一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为架空为,其中出现的诗词、对联大部分为作者原创,一些为“无箭断弓”的作品(在不侵犯版权的情况下使用,并对原作者表示感谢),一些为名家名士之作。如果出现时空上的交错,或意义上的错解,实为作者能力有限和疏忽大意,请读者见谅,并欢迎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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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二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

    披金甲,封公侯,不及三茶半座楼。

    三茶实在是一座奇怪的楼阁,对于京城来说,它实在太艳丽了。羌京本就是个艳丽的地方,想那八角攒尖顶、重檐十六柱的城隍阁就像栖息在梧桐林上的一直凤凰。三茶楼却是明三暗五、斗拱密集的北方建筑,黄顶、蓝檐、琉璃瓦,五彩斑斓,富丽堂皇,直把青砖、灰瓦、石板路一应衬得寒酸破陋了。

    可它却只是个烟花地,喝茶、吃酒、听曲、呷妓,随意厮闹,艳上加艳,艳俗已极。楼外纱帷华盖、锦绣花车、鬟厮嬉闹、车水马龙,楼内或站或坐,或舞或歌,或酒或茶,怕是有百十人!但这楼却显得沉寂异常,大厅里一派肃清,高燃的红烛,庄重的好似高堂待拜;雅间阁楼里,寻欢的主竟各守一地、各不相犯,也省得曲调互串了腔儿,真乃奇观了。

    光顾三茶楼都是达官贵人、皇亲贵胄,就说那东角楼,推窗可见梧桐岭,却罕见点灯,传说是专门伺候当今太子爷的场所,人们只知道储君起居东宫,便戏称那角楼“东宫阁”。今日,东宫阁便掌了灯。

    “平城是个什么地方?”

    段若瑜酒劲已淡淡染了,面色微醺,太子爷低头看他,伸指触他脸颊,笑道:“云连十八州,豪杰三千家。这说的就是平城了,平城原叫云州,当年父皇曾于那里大败古尔霍孜人,后赐名平城,取祈福思安之意。”

    “奴婢倒听人说,云州叫凤凰城。”一旁侍奉的歌妓自斟了一杯酒,她长圆脸,柳叶眉,虽远不及顾盼倾城,眉眼却十分可怜,“传说玉帝的金凤凰私闯凡尘,落嫁云州的梧桐林,纵是天兵天将前来谴她,她是宁死也不肯回天宫受那碧海青天夜夜寂寞,可知云州要胜过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去!那城楼环列,号角相闻;阁楼对称,如金凤展翅;牌坊林立,如凤首朝阳;商肆柿栉比,车马如烟流。”这歌妓说的好不精彩,面上微红,眸中憧憬。

    憧憬那城高池深,雄伟壮观,金色凤凰的羽衣辉煌——

    那里该不似羌京,喜庆里透着衰败,好似那年节还没到,福字就剥了色,红火火的就剩下个意兴阑珊。

    “平城府昨日叫人砸了。”段若瑜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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