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分卷阅读101

    期思和虞珂的生母早年背离宗族,被裴家从族谱除名,但期思到底是裴家这一辈里身份最尊贵的,裴家都敢在肃帝背后做动作,对君不敬,骨子里自大冷血,更没有多么敬重宗族名分,期思来宗祠拜一拜,聊表回归裴家、认可裴家的心意,裴家自然不会有异议。

    期思神情极为感慨,看了看裴勋,裴勋看得出他对宗祠感兴趣,便顺水推舟鼓励他:“小殿下,都是自家人,既然回来了,不必在意那许多。”

    期思动容地点点头,便随裴勋进了宗祠院子。

    宗祠修得简朴,但极为讲究,裴家与寻常家族不同,以统领神影卫的家主为尊,历代家主在宗族中威望权力最高,堂上供奉画像牌位,功勋卓著,是显赫荣耀的家族。

    进去之前,期思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看守宗祠的人,整间院子内只有寥寥数人,衣着朴素简单,看似比府里寻常侍从都更低调,但期思发现他们步伐举止之间,能看得出武功不浅。

    进了宗祠,仆从便撤下去。

    期思点了几柱香,上前安安静静拜奉,认真看着裴家祖上历代的功勋,裴勋在一旁踱了几步,等着他。

    期思回过头,裴勋正背对着他,期思出手快如闪电,一枚比头发丝更细十倍的短针,在他内力催发下迅疾地刺入裴勋颈后,裴勋毫无察觉。

    裴勋仿佛停滞在刚才那一刻,神情涣散,整个人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短针是期思当日从鬼市上缀罕额尔德那里买来的,这针极细极韧,能迅速刺入穴位,比寻常点穴更加悄无声息。

    直到片刻后,期思确定裴勋已完全中招,便立刻按照裴阮儿透露的消息,上前挪开一块牌位,移动寸许,几案上一处机关被触发,期思牵引着毫无意识的裴勋走过去,将他的手掌按在机关上,墙上画像缓缓移开,暗格内许多书信册子。

    期思跃上去,定睛看了片刻,依次数上去,果断抽出一本被压在底下毫不起眼的簿子。

    簿子封面全黑,一个字也无,期思翻开瞥了一眼,看到了个别关键的名字,他此前特意做过准备,一眼认出这几个人皆是从前燕国世家显贵,死得蹊跷。

    这便是“守夜”无疑,且这一本是可以拿来说明问题的。

    期思将“守夜”收起来,小心地将机关还原,又将裴勋颈后短针迅疾取出,裴勋缓缓恢复了意识,仿佛只是愣在那里走神了片刻,此时正看见期思刚奉了几柱香,恰好回头看他。

    期思笑容明朗:“能来宗祠祭拜,更是觉得回了家,可惜娘亲去的早,回不来了。”

    裴勋回过神,听期思遗憾地提起母亲,赶忙安抚道:“殿下既然回来了,便是一样的。”

    期思点点头,神色略带遗憾,片刻后释然一笑:“没错”

    他松了一口气,裴勋年纪毕竟大了,这办法在他身上效果很好,却不能用在裴南贤身上。

    他和裴勋裴府后园逛了一圈,回去将那一局棋下完,期思要起身告辞,临行前对裴勋说:“阿公,方不方便随我去一趟相府,先生……江丞相想与咱们家里人见个面。”

    裴勋倒是有些意外,但看看期思,期思露出纯善又别有深意的笑容:“多走动也是好的。”

    今日裴南贤和裴信都不在,裴勋在朝中不任职,由他出面,再有期思牵线,和左相江荀衍多接触接触,不是坏事。

    裴勋便笑呵呵答应了,只跟管家说自己出去一趟,与期思同乘马车一道离开了裴府。

    半路上,马车在昌煜最有名的“庸熹茶庄”停下,裴勋半路下了车,期思十分礼貌地下马车送他,旁人见了,只觉得这一老一少很是恭亲友爱,却没人注意到裴勋的目光是涣散的,步伐也有些呆板。

    期思礼貌地目送裴勋进了茶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唤车夫继续往江府走。

    庸熹茶庄二楼,裴勋一进门就被熟识他这位常客的伙计热情迎接,但没怎么理会伙计,伙计便知趣地没有缠着他,跟在身后送他上楼。

    一上楼,一名布衣侍从直接迎走了裴勋:“老爷,总算来了。”

    茶楼伙计便敛首退下了。

    裴勋如同一尊木偶,能动不能言,被那布衣侍从带到一间雅间,萧执一身武服,静静端坐桌前,修长手指将茶盏推开寸许,起身。

    他绕到裴勋身后,抬手将期思施下的极细短针拔出,随即探指封了裴勋穴位,裴勋这回真正地昏迷了过去。

    萧执声音清澈,淡淡道:“从楼后出去,避开耳目。”

    布衣侍从拱手领命,利落地将裴勋从茶楼后带了出去,悄无声息,萧执也分头从另一方向不留痕迹地离开。

    茶楼伙计隔了半个时辰上来查看,整层已无一人,方才上来的熟客裴勋也已不见,伙计挠挠脑袋,大概是自己在楼下忙碌时离开了吧。

    期思回了相府,萧执的人也恰来传了信:“我家大人说,人已经带走了,小殿下放心。”

    期思犹豫了一下,想到眼下证据未定,裴勋在裴家多半也只是个配角,母亲的事情他没有直接插手,又是小姨裴阮儿的爹,便还是开口道:“麻烦帮我传话,那人年纪大了,事情结束之前,请萧统领不必严苛待他。”

    传信的是萧氏神影卫,不动声色,领会了期思的意思,利落抬手一礼:“殿下放心。”

    第101章 铁证

    裴南贤被肃帝叫去宫里问事,离宫便又忙着案子,只觉得最近自己被事务缠得脱不开身,但神影卫本身如此,往常也总有忙得停不下来的时候,便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当自己最近倒霉了些。

    裴信这几日去了汴州,更是要三五日才回来,裴家府里一时无人,裴勋的失踪暂时还没人注意到。

    期思回了院子,元酀这个时间还在处理事情,一去烈山北宗,来回几日又攒下千里迢迢送来的文书信报折子,期思便和江烜一道练了会剑。

    江荀衍回来的时候,管家来通知期思,期思正打算去前厅找江荀衍,元酀恰好来了。

    期思看他眉眼间有些无奈,料想他昨天一回去就歇下了,今日大概奏报堆已成了山。

    元酀这一趟也是为了帮他们,期思目光澄澈,看着他道:“辛苦你了,来回一趟,又要处理攒下的事情。”

    元酀长腿迈着大步进了屋子,他即便放松的时候也气场很强,期思微微退了一步,恰好靠坐在桌沿,目光带笑抬眼望着他。

    元酀直接上前轻扶着期思的腰侧,低头与他额头相贴,声音低沉,特有的微微沙哑:“是,被奏报围在中间,忙了一整日才抽身……怎么感谢我?”

    元酀本来也是逗他,但两人鬓颊相贴,气息交错,气氛顿时微妙旖旎。

    期思的手撑在身后桌上,为了维持平衡,另一手又抱在元酀腰侧,微微一仰脸,两人极其亲昵,呼吸顿时有些急。

    “我……”期思胸腔窜起一股酥麻的错觉,仿佛受到蛊惑,鼻尖细细蹭过元酀瘦削分明的脸颊,游移不定。

    元酀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修长有力的手在期思腰后一揽,直接将他带进怀里,低头吻下去。

    期思完全出于本能,被那股冲动驱使着,也无意中回应他。

    这种天真的热情极有刺激性,元酀舌尖探了进去,期思还未意识到,便已被这新鲜的亲密接触弄得头昏脑胀,勾住元酀脖子,背脊发软。

    元酀最后靠着一贯的克制力,才终于松开了眼前漂亮小少年,看着期思微微茫然带着水光的双眼,以及天然带着笑意弧度的唇角,不禁又低头轻轻亲了亲他额角。

    期思呼吸渐渐平复,却觉得自己体内某种冲动被开了闸,一切与往常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元酀看他回过神来,笑了笑,锋芒凌厉的俊美脸庞很是温柔:“听说你今天事情办成了,不去见见江丞相?”

    期思想起“守夜”的事情,理智回来,终于冷静下来,转身取了“守夜”:“那便……现在去吧。”

    元酀同他出了院子,期思侧过脸看看元酀,心里感一下子不同了,比起原先一贯的熟悉和亲近不同,仿佛他和元酀可以毫无距离地相处。

    元酀察觉他的目光,抬手轻轻握了握期思的手指,朝他微笑,期思心里暖意和温柔泛起,眼睛清亮,带着笑意回望他。

    江荀衍和江烜正在书阁内,期思回来后没有翻看那本“守夜”,元酀和他进去坐下,书阁内外的仆从遣了下去,期思便将簿子给江荀衍,让他看一看。

    “只拿了一册出来,当时翻了一下,看到几个有问题的名字,还请先生再看看。”期思说。

    江烜所中之毒解了后,只是在榻上昏迷躺了几天有些虚,到底底子很好,很快恢复了元气,他笑笑道:“萧执已将那位老爷子藏好了?”

    期思哭笑不得:“是,不过裴家恐怕要稍晚些才能发现异常。”

    元酀看看期思,说道:“你的小姨深明大义,比裴家的男人们都强得多。”

    期思笑笑:“裴家那些人里,女子各个有情有义,我娘她们都是如此。”

    江荀衍翻着那本“守夜”,看得仔细,一边将个别名字顺手写在手边纸上,期思知道这些是能数得出名号、死因存疑的人。三人便在一旁等待,时不时低声交谈。

    翻到某一页,江荀衍突然停了下来,持笔的手一顿,冷不防一笔重墨洇在纸上化开。

    期思在他身边,注意到异常,转头问道:“先生,可有问题?”

    江荀衍目光没有离开册子,摇摇头,又抬起头来看看期思,思索着。

    三人感觉到不同寻常,一时看着江荀衍,江荀衍问期思:“你未曾细看?”

    期思摇摇头:“我对燕国从前的事情了解不深,便没细看。”

    江荀衍叹了口气:“这上面有你认识的人。”

    期思愣了片刻,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淡去,片刻后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元酀的神色沉下来,深邃的眼仔细看着期思。江烜也收了笑意,屋内一时静得出奇。

    “往事已成定局,节哀……”江荀衍将“守夜”递到期思面前。

    元酀抬手欲拦,期思却伸手捏了捏他指尖,示意无妨,拿过册子。

    册子上冷冰冰的记着人名,笔迹一致,一个个轻描淡写,都是死在裴家手下的。

    期思脸上平静无波,看着翻开的那一页:裴奉锦、裴如锦——他娘和虞珂的娘。

    上天定下的巧合,又或是注定的事情,他拿回来这一册“守夜”,恰好记有娘亲的名字,其后的简注里写了时间和“焚云丹”,又有裴南贤的名字,仿佛将当时裴南贤逼着亲妹妹服下□□的情景霎时还原,这是裴家人弑杀血亲的铁证了。

    期思早已得知此事,这时候心里莫大悲哀,却是掀不起波澜,那一丝痛苦迅速渗进了心底,找不到形迹,又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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