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分卷阅读56

    一行人出了武安州,便出了燕国北境,不紧不慢行路半日,来到大凉的关城,云内州。依照以往出使的惯例,在云内州官驿暂且留宿休整。

    他们抵达大凉的消息也将同时传到临潢去,大凉王次日便会得知。期思叮嘱使臣,自己跟着来大凉的事情就不要以文牒奏报到大凉朝中了。

    期思身份特殊,本来到了大凉不报给朝廷有些不妥,但独吉鹘补替大凉欠了他一份大人情,大凉王知道了也不会好意思说什么,倒是省去许多繁复事宜。

    此行的路线是最为“官方”的,期思被萧执他们从大凉护送燕国时,也是走的这条路线。

    期思又住进了云内州官驿,驿馆内陈设依旧,想起上次神影卫在这里记录供词的场面,就如昨日一般。

    期思自抵达武安州起,内心的警惕就提起来,时刻不忘此行目的,有那么几天可以说是心心念念的都是独吉鹘补,连梦里都是那家伙,简直如同话本里讲的相思之状,吃饭时都没胃口。

    期思暗叹,爱恨到了极致可能都是一个样,暗自调整了一番才冷静些。

    云内州休整两日,第二日期思便收到元酀的消息,元酀此时在弘吉剌部——便是他从父亲手中继承掌管的家中部族,暂时不能来找期思,大概在那雅尔节上可以会面。

    阿思古跟着元酀一起到了弘吉剌部,也捎带了一封信,以表思念。信上字迹如同阿思古本人,粗犷不达。

    期思看着阿思古的信,就想象得到他缠着元酀非要把这信一起送来的场景,还有元酀不耐烦地炸毛却又点头答应的样子,不禁好笑。

    使队要先前往大凉都城临潢,前去大凉朝中拜会大凉王,再和大凉王室朝臣一同前往那雅尔节观礼。

    期思若是跟着使臣去大凉国都临潢,很容易见到大王子身边的独吉鹘补,但他想把与独吉鹘补直接交锋放到后面,先在大凉私下打听打听消息。

    萧执此行的任务是保护期思,但神影卫统领这一身份着实特殊,若是萧执陪着期思在大凉境内到处走,却不理会大凉朝廷,未免不合规矩,肃帝临行前也提醒萧执,到了大凉还是随使臣一道去大凉朝中一趟。

    于是一行人就此分别出发,萧执和使臣去临潢,期思和江烜离队,单独前往那雅尔节所在的达尔罕草原。

    期思自己的身体也已痊愈,又有江烜在,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那雅尔节在九月中下旬,此时九月之初,正直塞外天高云淡、雁归草盛的季节。

    塞外的秋季短暂而美好,冬季来得早而漫长,这些日子里,商人们加倍勤快地来往,牧户们也格外忙,让牛羊在金秋的牧场上吃得肥壮一些,这个冬天才过得安心。

    沿着克鲁伦河一路往西北悠哉地行去,赤红的傍晚霞光漫洒绵延草丘,河水打着几道弯儿,水面粼粼涌动着赤橙晚霞映出的光芒,雄鹰盘旋长唳。

    时有骑着马儿的牧人经过,衣袍沾了草屑,面庞被塞北的风和太阳涂成黝黑泛红的底色,眼睛却亮得很,笑起来尽是旷野天地间的质朴。

    期思和江烜换了一身羌人服饰,脚上蹬着皮靴子,腰间扎着宽宽的腰带,衬得肩阔腰细,挺拔不羁。

    两人俱是一等一的姿容,穿着这身塞外的衣裳也是别具一份气度,坐在马背上悠悠前行,江烜依旧是慵懒不羁的模样,期思则放松身心欣赏景色。

    草原上天空低垂,云朵很近,克鲁伦河潺潺水声和远方牧人的低沉歌声让人心醉。

    江烜拎起挂在马鞍旁的酒囊,仰头喝下一口,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又侧过头看了一眼期思,说道:“真的先去西边?”

    期思笑着点点头。

    往西边走是格白音镇子,而那雅尔节所在的达尔罕草原在东北边。

    这些天,那雅尔节还没开始,格白音的集市却正是热闹,期思从阿思古信中得知格白音的集市很特别,便和江烜说要去看一看。

    第53章 怪地

    那雅尔节上也会有盛大的市集,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们会带着各色物什叫卖,但格白音的市集则有些不同,不光有稀奇可爱的玩意儿,更有黑市和鬼市。

    黑市会有许多不能见光的交易,而鬼市则充斥着诡异奇特的商品,古老的咒术、南疆的邪蛊、西域传来的巫术,这些处在大凉律法灰色地带,却也算不得合乎律法的东西,统统在格白音的市集里找得到。

    江烜自然明白期思要去看的不是寻常市集,定是鬼市或黑市,却也不反对,但凭他决定。

    两人在下一个岔路口拐上了前往格白音的路,算了算时辰,不再慢悠悠地走,快马加鞭,打算赶在半夜里到了格白音镇子,寻一间客栈来住。

    离格白音镇子大约三里,已是入夜,两人却感觉到许多不寻常之处。

    最开始,期思和江烜都有些直觉上的不对劲,马儿也有些怪异,跑起来呼吸粗重,步子时常有些犹犹豫豫,偏又没有停步或转身逃走。

    夜空云重,草原上没有月光和星光,四野寂静,黑得纯粹,只凭着江烜和期思的方向感前行。

    期思低声问江烜:“你有没有觉得不大对劲?”

    江烜“嗯”了一声,过一会儿又说:“不要并肩骑,你稍稍错后些。”

    他语气里是少见的正经沉肃。

    期思知道江烜长年游走南北各地,见多识广,这是想要护着些自己,便也没反驳,照着他说的,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个马身,以防出现变故。

    离格白音镇子一里的时候,期思因为有些疲惫,提了半天的警惕心不由控制地松懈下来,他本跟不知道自己在提防什么。

    变故总会在人最不防的时候出现,马儿行至一处草丘旁的时候,半人高的草丛里猛然扑出一对硕大怪物,发出混糊不清又带着威胁意味的低吼,似是兽,又像人,动作却不敏捷,期思看不清它们的样子。

    期思和江烜的马竟然走到这些东西身边都没发觉它们的存在,它们扑出来那一刻,马儿才猛地高高扬起前蹄、偏转身子,发出一声长啸,吓得不轻,随即疯狂地向前奔去。

    江烜在那些东西扑出来一刹那打了个唿哨,身、下的马儿扬身抬踢的同时,他迅速回身,帮期思按住了马辔,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绝尘向前,那些黑暗里蛰伏的东西并未追上来。

    期思与他并肩策马狂奔,转过头问他:“你早就知道会有什么?”

    江烜答道:“也不算早,十步之前刚好想起来。”

    期思听他话里又恢复了那一贯嬉笑随意的语气,想起来那些东西扑出来的瞬间,江烜甚至还吹了声口哨,不由得无奈:“那你怎么不说?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烜带着笑意答道:“只是格白音镇子上的人放出来当路标的尸傀,动作迟钝,个头虽大,却根本伤不了人,就没说。”

    期思:“……”

    期思知道格白音镇子因为鬼市的缘故,会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却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就那么大大方方摆在镇子外一里地,不由觉得自己低估了这里的古怪程度。

    江烜说道:“不必害怕,他们虽然有的是稀奇东西,却不敢轻易害人,再稀奇的手段也压不过王法。”

    期思轻轻叹口气:“王法……”

    江烜说:“王法就是大凉王的军队。”

    期思:“……”

    不得不说,确实有道理。

    期思又问他:“按理说,马对那种东西就像对狼群一样,应该很敏感,该是早早止步不前,为何方才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江烜摇摇头:“这尸傀和南疆的尸蛊之流却不同,是由活人和死人一起制成的,身上没有邪气和凶气,也没什么大危险,马儿也就不会察觉到什么。”

    两人到了镇子上,这里的街道房舍和别处不同,形状歪歪扭扭,高低错落着乱搭盖出来一般。

    大凉和汉人的来往行商很是频繁,这些年里早就习得汉人的许多习惯,包括盖房子的习惯,大的镇子里,街道房屋与北疆一带汉人的城镇很相似,也有许多部族仍旧随着四季水草迁徙而居。

    格白音镇子就像是混杂在两者之间的状态,一半是定居者的屋舍,又有一半是拉拉杂杂的帐子,屋子也都盖的很奇怪,形状不规则,门窗如同巨兽的眼和口。

    走在街道上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尤其这种黑暗的状况下,似乎是什么精怪的城池一般。

    期思倒是不害怕,只觉得这里挺有意思,不知都住着些什么怪人,天天做些什么怪事情。

    两人穿过街巷,有些漫无目的地纵着马,在一众奇葩屋舍间遇到一家寻常,或是说正常些的客栈。

    店里大堂还燃着小小一盏烛火,伙计猫在台子后面值夜,两人推开大门,江烜唤了几声,那伙计才一脸迷茫地站起来。

    随后伙计先为他俩把马牵到马厩里去,江烜和期思进了厅里坐下,屋内暖和,江烜如入自家一般找来水壶和杯盏,两人喝些热茶水。

    一个人常年怎么生活,是看得出来的,期思看着江烜这样走到哪里都十分自在,仿佛到处都是自家,哪里又都不会成为他的家。

    旁人看自己又是如何呢?很规矩的一个小少年?

    伙计出去一趟在冷风里泡了泡,回来时精神得很,招待两人到房间去,这里的状况很不错,期思没想到在怪镇子上还能住在正常的客栈里,心满意足。

    两人房间相邻,这晚便收拾一下就睡了,期思躺在榻上,不住地想明天该怎么办,从何查起那种害死瑞楚的毒?

    他来此的具体目的不能告诉别人,阿思古、元酀、江烜,都不行,这样一来,他只能自己见机行事去打听了,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他心里正不住回想陆应秋描述的瑞楚当时中箭之后的种种症状。

    次日一早,期思出房门后去敲江烜房间门,却没人应,他转身下楼,却看见江烜在大堂里坐着。

    大堂里到了白天十分热闹,形形□□的人进出,衣饰比别处的人都夸张许多,不少人的脖颈和面颊上都有刺青,头发各自梳成奇怪的样子,层层叠叠的皮袄子和身上挂着的零零碎碎叮叮当当的家当,昭示着他们各自可能的身份和来处。

    江烜依旧一身羌人衣饰,却被周围的人衬得简单干净,坐在那里如同一众妖魔之中的仙人,遗世独立得很,面容也好看,极为显眼。

    他正跟一名光头商人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友好的神情。那人一身羊皮大袄,身形高大,手里时时握着酒囊,说几句就要喝一口。

    期思下楼来,自己并未察觉什么,其实他和江烜一样,两人即便特意换了羌人的衣服,但和这里的人比起来,毕竟是不同的。

    容貌一等一的清隽贵公子,混在一群江湖之中最难捉摸的奇怪人之中,如何也是不同的。

    他们只该庆幸,若是直接穿着燕国的锦衣裘氅就跑出来,恐怕这里的人都不会与他们说话了。

    江烜远远就看见期思,趁身边那光头羊皮袄子的商人没注意,冲期思使了个眼神,让他先自己在附近逛逛,待会儿来找他。

    期思没忍住笑了笑,江烜恐怕不知道自己使眼色的样子是很风流的,他生了一对明亮的桃花眼,唇角又总是若有似无勾起,打眼色如同抛媚眼儿,若不是认识他的人,大概会很疑惑:这人为何冲我明送秋波?

    出门在外到底是敏感许多,期思也意识到自己这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和周围走南闯北的人太不一样,于是扯了蒙巾遮住大半张脸才出门去。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