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望明月(又名:对月而笑)》分卷阅读3

    昨天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许多事,都随着那一声呼喊烟消云散。路彦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视野旋即被长尾健太魁梧的身躯填满。光是看到长尾眯细的双眼和心情恶劣的嘴角,就让路彦吓得心脏也为之颤抖。

    「早安。」路彦畏畏缩缩地打招呼,但长尾毫不理会,只是态度傲慢地问:「我的课本呢?」

    「对不起。」

    「对不起个头啦!就是因为我今天会被点到,所以才叫你去拿我的英文课本。我昨天一直在等你耶!」

    路彦下意识地抱紧手里的书包。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昨天晚上我想出门的时候,被妈妈发现……」

    长尾咂舌一声。

    「你干嘛不打电话跟我说啊!」

    「我、我被关在房间,连手机都被没收。啊,不过我有预习,笔记会借你看。」

    长尾冷哼一声,嘴角扭曲地说:「这是当然的啊!」不过,这大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长尾健太长得很高,对于运动很拿手,长相不差,个性也很开朗。他的成绩在班上属于中上,应答态度积极,所以深得老师欢心,朋友也很多。

    长尾对其他同事的态度很普通,但是,为什么最讨人厌的部分只对自己表现出来?路彦觉得很不公平。长尾迈步前行,路彦连忙紧跟在后。连他都觉得自己像是金鱼大便一样。

    「喂,你觉得警察还在不在?」

    长尾转过身来问道,路彦马上联想到他是在讲齐藤的事。

    「很、很难说。」

    「死因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所以警察应该还在吧?不知道早上朝会时校长会不会有话要说?真希望早上可以因此停课。」

    长尾将脸块入围巾至鼻尖,吐出一口气。

    「我觉得齐藤一定是跳楼自杀的。」

    他们谈论的明明是同班同学,长尾却像在说某个不知名国家的事情一样,仿佛事不关己。

    「你为什么觉得她是自杀的?」

    长尾耸耸肩,说:「她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被逼到想死的样子。如果你听我的话去学校拿课本,搞不好会看到齐藤自杀的那一幕哦!」

    这时,长尾黏在路彦身上,态度亲腻得很不自然。

    「喂,如果电视台来采访该怎么办?要是他们问我「齐藤是怎么样的人」,总不能真的告诉他们「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或是「她很丑,个性又阴沉」吧?如果被问到,你会怎么回答?」

    虽然路彦不想回应长尾的问题,但是他知道默不作声的话,便会惹长尾不悦,所以敷衍地回答:「就说她是个很乖巧的人吧。」

    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学校正门,但是周围没有长尾所期待的电视台摄影机或是记者。相反的,有几名老师站在学教附近的路上,催促学生尽快进入学校。

    正门也有两名老师站岗,气氛很明显有别于以往,充满紧绷的气息。齐藤之前倒卧的榆树四周覆盖着蓝色塑胶布,只要有学生想凑上前去看热闹,便会被神情凶恶的老师赶走:「快回教室去!」

    他们进入学校,爬楼梯上到四楼。走廊上几乎没有学生,教室前还放置许多书包。路彦一开始感到疑惑,但他马上就知道理由。只见二年f班教室的门上被贴一张用红字写着「禁止进入」的纸张,隔璧班的导师则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前。

    隔壁班的导师一脸严肃地说:「把书包放在走廊上。今天要举行临时朝会,大家全都移动到体育馆。」

    整座体育馆闹哄哄的,大家似乎都在谈论死去的齐藤。从四面八方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声音、声音,还有一再被提起的名字。

    「那个跳楼的人是从二年f班教室跳的吗?」

    路彦听到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可见女学生的制服胸口上别着一年级的校徽。

    「好像是哦,社团的学长说只有二年f班的教室不能进去。我去参加社团的晨练时,教室下方的花圃周围还没有用塑胶布围起来,所以我有看到哦,变成深红色的红砖瓦……」

    路彦想像沾满血的红砖瓦,与像人形模特儿一样倒卧在地的齐藤样子重叠在一起。他忽然觉得很想吐,很恶心。

    这时,从体育馆的台上传来号令,学生们依照年级、班别、座号整队。一开始是校长出来,带着沉痛的表情向大家告知齐藤的死讯。

    「齐藤仁美的个性非常认真,也很有同理心……」

    路彦听到身边传来啜泣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朝声音来源瞥去,不禁大吃一惊。那个昨天说齐藤「长得很丑,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火大」的女生,现正哭得满脸通红,被旁边的女生抱着肩膀,大大地抽噎着。

    她是真的感到难过吗?路彦实在很想这么问她。全班都无视齐藤的存在,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这样的齐藤死了,为什么会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那只是受气氛感染的伪善眼泪。那张哭得红咚咚的脸,是一只理应遭人鄙视的虚伪猴子。

    临时朝会大约两小时就结束,不过,只有二年f班的学生在朝会结束后仍被留在体育馆。担任导师的数学老师寺馆惨白着一张脸却双眼泛红,开口迸出的第一句话是「老师相信大家」。

    「老师认为,二年f班是一个有同理心、会互相帮助的班级。」

    没有学生窃窃私语。

    「关于齐藤死亡的原因,是否有人心里有底?比方说,她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烦恼,或是曾经找谁商量……」

    整座体育馆被沉默所支配。

    「再琐碎的事都没关系,有没有人知道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当然没有人敢说。真是美好的团队合作,差劲的同班同学。

    寺馆的脸上浮现松一口气的表情。他一定是刻意遗忘国中生是一种会玩手段的生物。

    「如果有人想起关于齐藤的任何事,随时可以来找老师。」

    精神喊话结束了。他们离开体育馆回到教室时,那张「禁止进入」的纸张已经不见。进入教室后,看到讲台正前方的座位上摆着一只插上鲜花的花瓶,路彦的心脏不禁漏跳一拍。

    看是看到了,却没有真实感。不过,齐藤仁美确实已经身亡。这是现实。

    学生轮流窥探窗户下方,路彦也去看了。蓝色塑胶布已经被撤走,齐藤之前倒卧的地方摆着一束花,只有那里的泥土颜色比其他地方深。

    「总觉得有点冷,背脊都发寒了。」

    坐他旁边的女生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前面的女生闻言,回过头来。

    「窗户有打开吗?」

    「感觉阴森森的……该不会齐藤在附近吧?」

    前排的女生瞬间绷起脸。

    「讨厌,你不要说那么恐怖的话啦!」

    「可是我觉得很阴森嘛!我一点都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

    班上大部分的人一定都会找同样的借口,路彦也一样。因为不想被排挤在外,所以迎合大部分的人而无视齐藤。有时候,路彦的心里会掠过一丝罪恶感。那是一种无法言喻、奇妙的连带感。不过,觉得他和齐藤之间有一点共通性的只有自己,对齐藤来说,路彦或许仅是一个「敌人」而已。

    ◇◆◇

    齐藤身亡的新闻只有在案发翌日播报,再隔一天,连地方新闻也没有再提及女国中生自杀的事。

    路彦听班上几个女生说她们被警察叫去问话,不过男生似乎没有人被问讯。

    齐藤摆上鲜花的桌子约莫两个礼拜后,从昨天起被移到教室的角落,因为班上换了座位。总觉得那张桌子在明天甚至今天就会消失,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哀伤。一个人的存在,在消失时有其顺序——名字,回忆,记忆。已经没有人提及齐藤的名字,她的桌子也几乎要消失。这一定就是第二阶段。

    路彦回想起那个「推了」齐藤一把的男人。他很在意那个男人有没有被警察逮捕,不过不知道该怎么确认。打电话报警时,会故意说「有人被杀了」,是因为他希望那个男人被警察逮捕。

    换完座位后,路彦坐到靠走廊的一侧,从前面数来第二个位子。在他还没习惯新的座位之前,一天就这样结束。虽然还没有习惯新座位,可是每当有人出入时,总是会带来一阵风,让路彦深刻体会到这个地方有多冷。那是个让人在冬天时不会想再坐第二次的位子。

    当路彦将课本塞进书包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背部猛然一震,缓缓回过头去,眼前出现长尾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庞。

    「喂,一起回家吧。」

    尽管路彦在心里摇头,嘴上还是回答「好」。他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放进制服的口袋。

    「我去一下洗手间。」

    路彦留下长尾,一个人去厕所。他将自己关在厕所的隔间内,确认钱包里的数目,里面只有三百圆。和长尾一起回家时,长尾一定会叫自己请客,三百圆根本不够用。但是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他也没办法。

    回到教室,长尾的身边多出香西和宫田两个人,形成最糟的三人组。

    「抱歉,我回来晚了。」

    那三个人都露出笑容,用讨人厌的嘴脸贼笑着。路彦强压下不好的预感,发现他的书包不见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书包?」

    长尾细眯起眼问道:「什么?」

    「我的书包……」

    「不知道。」长尾摆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明明就是他藏起来的还装傻。路彦知道如果质疑,诘问长尾:「是你藏起来的吧?」反而会让对方恼羞成怒,所以只好在教室里四处寻找。长尾在路彦的椅子上,一边看着他笑,一边跟香西和宫田两个人说话。

    不管路彦怎么寻找,教室里就是找不到他的书包。蓦地,他察觉到长尾的目光一直不经意地瞥向窗户。路彦心想「不会吧」,半信半疑地走近窗边,可是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并没有任何书包的踪迹,长尾又不像是把他的书包丢到窗外。

    「啊!」

    找到了。他的书包被放在隔两扇窗户的下方,稍微突出的水泥块上。伸手去拿应该是拿得到,不过那扇窗正是齐藤跳楼的地方。

    真讨厌……路彦虽然有点抗拒,还是走近那扇窗。他探出身体、伸长手,就在抓住书包的瞬间,背后被人冷不防用力一推,眼前的景象猛然晃动。

    「哇!」

    感觉就要坠落了,但是旋即被人甩力拉上来。路彦抱着书包,蹲坐在窗户下。他的额头直冒冷汗,膝盖不停发抖。一种既视感袭来:强劲的风吹扬的头发,像电影一样跳下之后传来的钝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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