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老师》分卷阅读16

    郑念初的声调很平淡。不是紧张,也不是那种读书般的木头式,是一种非常平淡又轻灵的声调,是活生生的,叫燕长烁察觉出新鲜来。又说的是这样的话,平时也没什么,郑念初这样说,他听了面上不表,心里也是有点自得的。这点自得从眼睛里透露了一点出来,郑念初看见了。

    “你有女朋友。”

    燕长烁一愣,没想到郑念初第二句会是这个。太直接了,把他刚刚yy出的旖旎心思浇了个通透。这两年愈发成熟带给与从前不同的责任感和道德感,他也不是说真要和郑念初发生什么,只是眼前坐着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她还主动和你交流说认识你,就不自觉地会脑补,会臆想。

    人的心思不由自己控制。和王嫣谈恋爱的这一年多里,他凭着自己的责任感管制了自己无数次,但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心里怎么想就不是他需要管理的义务了。

    这下被浇了凉水,彻底连点想象都毙掉了。然而对女孩子,对漂亮的女孩子,对着那长长的少年梦里的黑发,他无论如何总要比对其他人绅士两分。“你怎么知道的?”他仍然微笑着问。

    郑念初还是之前的平静的声调,那声调燕长烁觉得新鲜:“她找过我朋友的麻烦,让我离你远一点。”

    燕长烁脸上的微笑登时僵住了。

    郑念初这几句话不可谓不毒。调起来少年的兴趣,头一句话就使得燕长烁很乐意在今晚的餐桌上与她发展一段清清白白的暧昧,心照不宣地互相撩两把。然后一句话浇灭,利落地点明了燕长烁的恋爱状况,直接把女朋友摆上桌来,亮堂堂地展示着,好像嘲笑他的自作多情,责任感缺失,叫他赶紧歇了这种心思。后来燕长烁只想真正清清白白地和漂亮女孩子说说话聊聊天,毕竟对着一张好看的脸怎么都是一种享受,她又祭出这一记冰冻之术,将少年残酷地冻在当场。

    妈-的,这天是聊不成了。燕长烁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而且顺序是先起后落。少年的肆意让他情绪外露,自尊又让他按捺到极致。

    这个女孩子当真是怪异,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开口就把天聊死了。此时燕长烁的尴尬还不是没有话题的尴尬,而是被逼迫着拿出认错的态度去道歉,问题是这破事又不是他做的。他不想把王嫣的错绑在自己身上,把王嫣也彻底绑在自己身上,他自认为两个人只是年少时谈谈恋爱,还没有到共同承担责任的地步。但关系显然,按理他是有责任替自己女朋友道歉的。

    郑念初其实完全是无意识的,每一句话说出来之前她并不清楚会有这种效果,她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她只是真的,想把这件事告诉对方,无论他会是什么反应。她认为应该说。

    王嫣拿他做筏子,找她身边的人的麻烦。虞嘉月又因此把仇恨记了一部分在自己身上。无辜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他就能全身而退,还无知无觉。

    但是燕长烁的一系列表情变化,从最开始的细微到后来实在崩不住,让她觉得惊奇,自己的话似乎起到了奇怪的效果,一种让她感到爽快的效果。

    那这一说倒还是很值得的。

    不仅是年轻人这边氛围不够好,两位父亲也并没有谈得宾主尽欢。一边虚情假意地礼貌笑着,一边连这种笑容都差点欠奉。

    车缓缓停在楼下。熄了火,郑风很久没说话,也没有下车。

    过了一会,他去掏烟盒里的烟,烟盒却已经空了。郑念初从面前的储物柜里拿出一盒新的递给他。他愣了愣,突然才发现女儿还在车里。

    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几秒,车里一直寂静,郑念初默默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接过烟,用打火机点燃了。

    车窗缓缓摇下,乳白的烟雾顺着空气消散,想升上天空也注定是枉然。在九点多的夜晚,大多数事物都安静下来,居住区域外头的吵闹也被削弱,一盏盏灯光都是无声的故事。

    “我对不起你妈妈。”这个时候,郑风突然开口说道,语气里有怀念,这遥远的怀念也勾起郑念初的思念。

    她也曾想过,妈妈在的话,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小时候一切都是好的,是稳妥的,是安宁的。连父亲也是细腻温柔顾家的。甚至,也许她像林声的妈妈一样,掌握着一个家的威严,让父亲微笑着妥协。

    “我也对不起你。”

    事已至此,他回天无力。以后会是什么样,只能听天由命。郑念初跟着她都越来越不幸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安稳幸福的环境。

    “我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风吹进来,带进来一缕已经散到外头的淡白的烟雾,直直呛进郑念初的鼻腔里,她受不住,轻轻地咳嗽。

    不知道林声现在在干什么,九点多,她应该早早地洗漱过,在她的小房间里开着灯做作业和看书,墙壁传来爷爷的轻咳,她就倒一杯水过去。她的爱好就是看书,不像自己,没有什么爱好的。倒是有一两项特长,但是到了淮海市之后,父亲就没有给她报过班,她的舞蹈服呢,好像也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

    在换了环境之后一切都既简单又单调,好在有林声。

    林声,林声。

    林声……

    第18章 荒谬

    林征望回到卧室,妻子眯着眼,问:“谁打的电话。”

    林征望不知道怎么会,张嘴居然敷衍了起来:“没谁。”

    话毕见傅淮宁瞬时清醒,用质疑的眼光看着他,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如实地交代了:“郑风,他出事了。”

    傅怀宁精明的眼又露出了惺忪的睡意:“就你那点人脉,他出事了找你也没用。快睡吧。”

    背靠着妻子,林征望缓缓躺下了,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烦乱的思绪妄图在漆黑的夜里藏身。他安静到连呼吸都静默,这让傅怀宁察觉出自己丈夫的不对来,但长夜在即,白日才是谈事的时间。

    自从第一次做饭成功,郑念初就时常做一做自己喜欢的菜色。她记得她妈妈做饭很好吃,大约是回忆自带的滤镜,放大了长处,磨灭了太多不好的地方。她以回忆,就甜甜蜜蜜无法自拔,只觉得妈妈什么都是好的,光辉得像个圣人。

    要是以后有机会,她想做给林声尝尝看。

    父亲见她自己做菜,愁苦的脸上泛起零星的喜意,尝了一口,说像她妈妈的手艺,再想下筷却发现那一双竹筷足有千斤,无论如何也提不起了。

    “你闺女亲自做的,你不多吃两口。”尤敏向着郑念初说起好话来。

    她吃饭百无禁忌的,就算是一向不喜的郑念初做的菜,也能心情轻快地吃几口,好似会做菜的闺女是她亲生的,郑风反倒是个后爸了。

    郑念初做了饭,又刷了碗,出来想把剩菜或留或倒,就见父亲把那位卫先生从门口迎了进来,而尤敏已经不在客厅了。她知道,卫先生是个律师,一个很有能耐的律师。

    律师这样的职业,郑念初是知道的,他们按着法律,说出符合自己立场的话,如果有漏洞,就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钻进去。道德不是他们的行事标杆,胜负才是。

    父亲三番两次找这位年轻有为的律师,一定是看上了他的能力。可他如今还这样愁眉苦脸,也就说明了,即使是这位律师也无力回天,又或者,人家根本没有想着替他回天。那么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清晰了。

    她想到昨天父亲说的那番话,对不起她,对不起妈妈,不能再对不起尤敏。

    “坐。”郑风引着卫商坐下,风轻云淡的脸上眼眶有些深陷,能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明朗。

    “这次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处理处理离婚的事项。”郑风说。

    卫商了然地点头。

    “你嫂子她不知道听谁说的,说离婚能保存住一部分财产。”郑风说着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别见笑。”

    卫商又从容地摇摇头,也淡淡地笑着。

    “她的意思我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能理解。钱是没办法了,但离婚,我还是选择成全她。她年纪也不大,青春都在我这里耗掉了,总不能还继续耽误她。如果真的可以给她留一部分钱,我希望你可以尽力帮帮我。”他转头看向餐桌旁的郑念初,那孩子的眼睛他很难读出什么准确的字眼,现下郑风一眼就明白了,她不愿意。

    但是,小孩子能明白什么呢。

    “我不能相信她所谓的情分,她自己也很诚实地说过。我希望能看在钱的份上,至少把她带到成年吧。”

    卫商爽快地担下了这件事:“我一定尽力,你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当了父亲就很容易愚蠢,卫商不相信郑风看不出尤敏和郑念初二人之间的关系,居然还希冀着他们离婚之后尤敏能够抚养郑念初,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个面容清秀的,像极了他师姐的女孩子,脸上没有一点师姐的阳光活泼,与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也迥异太多。多少年来,阴郁绵绵柔柔的刻进她的骨子里。她小学时,他曾偷偷地去看过她,看师姐不在后,她过得怎么样。那天太阳特别好,孩子们都被老师带出来玩,她太特殊了,格格不入到他摘下眼镜都能一眼看到她。

    倒是最近,他刚进门时,在她脸上发现一丝细微的温暖,不知是什么人又让她快乐起来。然而,在听到大人们的对话之后,那一丝温暖也被阴云遮盖。

    他听到这个孩子淡淡地问:“你要把我给她养吗?”这个“她”指的是谁很明显。

    他又转头去看父亲的反应。郑风面有难色,但很快想通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是的,我可能照顾不了你了。”

    “我不愿意。”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掷地有声的态度。卫商突然又看到了一点师姐固执的影子。想来血脉的传承里总有些东西是截然不同的环境都改不了的,就刻在血液里,在基因里。

    郑风觉得好笑:“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没有人能照顾你了。我只能托你阿姨再照看你几年。”

    怎么会没有人呢,郑念初想,林声不就——

    她眼神有一瞬的错愕,忙避过这些大人的视线转过身去收拾凉透的菜碟。林声,当然不能照顾她,她们都太年轻,甚至年幼,照顾自己都不行,何况别人呢。这一年多来她们相处地太愉快了,一切都太过于美好。

    尤其是前年,她在林声家度过了很多个中午,她们躺在一张小床上,天冷的时候温度互相传递,很暖和。日子过得就像碗底堆满了砂糖的糖水,那甜味一丝丝晕上来,甚至能看到实质的形状。

    在语文成绩提高之后,她失去了能够天天跟在林声身边回那个房子的理由了。当时是很难过的,但是林声又来邀请她,有时是周末,还有嘉月三月两姐妹。她忘乎所以。那不是她的家,林声只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家人。朋友能说的话很多,能做的事很少,至少照顾对方就不在其列。

    她刚才只是把林声当成了无所不能的人。即使父母不同意,她也能够说服。可是,问题是她为什么说服父母照顾她呢。

    她自嘲地笑了,自己真是又天真又自私。

    “如果有钱,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行?她会做饭了。很多不会做饭的人都能拿着钱活着,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怎么能一样呢。”郑风很是头疼。尤敏和女儿关系不好,他当然知道。可是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谁能放心她一个人住。

    “到时候连房子都没有,你去哪里住!大街上还是桥洞里?你怎么不能懂点事,我要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房子到时候给不了你,你就是一个没有监护人的孤儿。”

    卫商适时地缓解了一下气氛:“说孤儿就不对了啊。”

    郑风没有在意他指出的错误,没有监护人,是不是孤儿又有什么区别呢。“你阿姨虽然和你不太聊得来,但吃的穿的都没有短着你,得有一个我信得过的人愿意照顾你我才能安心啊。”

    “既然知道会这样,你早干什么去了。”郑念初忍不住诘问,如果真的不放心她,当初就不该做不应该做的事。

    郑风被问得一怔,苦口婆心的面色一转,却恨她的不理解:“拿小孩子的那一套让大人遵守,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他以为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郑念初该明白了,像尤敏一样拿出体贴的态度来,让他放心。但是不行,还是不行。如今他的耐心也耗尽了,在泥足深陷的困境里,他抛开自己的苦难,自认做的已经可以了。事情已经定了,女儿态度反叛,只能让尤敏多担待。

    事实上,郑念初麻木地把菜倒进垃圾桶,她比父亲更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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