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41

    汉斯策划了全部的活动。骷髅面具、南瓜灯、糖果、黑色彩带、人造仿真血、蜘蛛网一件一件被仆人们搬进城堡里来。艾弗利看着那些东西,越看越坐立不安。克里斯托弗有同感。他手里拖着叠成金字塔的二十一罐仿真人血,龇牙咧嘴像是害了牙疼。

    随后到达的是给每个人专门定制的面具。艾弗利的是一只黑色的蝙蝠。她抱怨着把那东西拿回了自己屋里,晚上随便一睁眼,就能看见月光倾洒在黑色的面具上好像在召唤死灵。结果,连着失眠了三晚。

    她原本想着能忍就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莉迪亚来捣乱了。那是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的前一天。艾弗利看着自己拿到的黑纱裙子愁眉苦脸,正好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你的诅咒就要来了,小鬼!敢对我的神不敬,一定会被狠狠地、狠狠地惩罚!你给我等着啊,明天……”

    说完,莉迪亚大笑起来。那笑声不绝于耳,好像打雷,也好像恶魔轻声的呢喃吐息。艾弗利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抖得像一片玫铂尔的枫叶。抖完了,她一下子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 kitty么?汉斯·潘,你的末日到了!

    艾弗利一把揪住克里斯托弗的衣领,对无辜地眨着眼的黑发骑士吼道:“给我你家王子的房间号!”

    “四层右手边第三间。”克里斯托弗轻轻松松地说了。艾弗利惊愕地放开手。她以为还需要威逼利诱什么的呢!克里斯托弗对艾弗利眨眨黑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颇有风度地把领子重新竖起来,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他在艾弗利耳边说:

    “其实我也快受不了了。”

    艾弗利哭笑不得地看着侍卫长走远,跑去辛西娅房间里偷了她的油画颜料,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列了个作战计划。上面就写了一行字:

    晚上一定checkmate!

    十点钟,她抓起颜料,拿了一支画笔,直奔汉斯·潘的房间。她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了在大厅里巡逻的警卫。汉斯门前没有卫兵也没有克里斯托弗。门没有上锁。艾弗利推门就进。

    高冷王子睡得死死的。月光把他的脸照成了一种惨白的蜡一样的颜色。艾弗利嘿嘿嘿地笑着,抓起颜料和画笔向那张无暇的白净的脸逼近。

    呐呐,总是白色的是不是太单调了?就让她艾弗利把它变成七彩的吧!诶嘿嘿嘿。

    先拿起深棕色的颜料,挤出一点儿。一左一右对称的勾两笔,好可爱的小翘胡子。

    洗洗笔。深色的剩余的颜料在清水里抽丝蔓延,好像层层叠叠律动的水草。再蘸蘸红色的,来吧,一个小丑一样的又红又圆的大鼻子。

    眼睛上,用黑色颜料涂两个大叉叉。在紧抿的嘴唇下面来一张大笑的露出二十颗牙的嘴巴。总是板着脸呼来喝去太僵硬啦,要笑一笑才好啊。

    最后啊——艾弗利看看外面蜂蜜色的月光,抓起黄色和橘色,混一混,把汉斯的整张脸剩余的空间都用油滑的蜂蜜色填满。汉斯在梦里嘟囔一句。他没醒。

    大功告成。艾弗利·安可伸了个懒腰。她把汉斯桌子上剩余的蜘蛛网啊人造血啊南瓜灯啊都一股脑儿挂在汉斯的房间里。感觉就跟人间地狱似的。地板上放两只橡胶做的仿真死耗子。

    然后,她抓起辛西娅的颜料和画笔,落荒而逃。她轻手轻脚给辛西娅把画具放在柜子里,然后退了出来,一蹦三跳地跑回了自己屋里。明天,万圣节即将到来。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她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蒙着头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弗洛里安愣是被吓醒了。

    万圣节当天,清早,整个城堡已经被仆人们装点成了一个活地狱。可是,看着这幅乱七八糟的阴森景象,艾弗利翘起嘴角笑得神秘。那个占用了阿尔维斯绰号的家伙,她在心里默默腹诽道,你听着,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怎么挂南瓜灯。

    她和阿格尼斯一起吃着炸香肠、薯饼和烤面包。她把橙子果酱均匀地涂抹在焦黄的面包表皮上,耐心地等着。不出十分钟,她们听到了四层传来的震彻整个城堡的一声惨叫。

    人们鱼贯着推搡着涌向潘王国大皇子的房间。汉斯严厉地斥责着他们。可是,就算是面临牢狱之灾,也没有人能把这种笑声憋回去。如此有趣的千年一次的场面若是憋在心里的话,是会带来生理性的痛苦的。于是,万圣节成了半个愚人节。

    艾弗利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她在人满为患的四层拐角看到了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没有陪在他的王子身边。他没办法回去。他弯着身子抱着肚子毫无形象地、半点都不绅士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艾弗利瞟了他一眼。她确信无论再来多少个大迷宫,克里斯托弗·安吉都不会再感到悲哀。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喜气洋洋的蜂蜜色气氛随着国王和王后的强力打压落了下去,就像金色的银杏叶随着狂风暴雨被砸落地面碾压成卑微的尘埃。汉斯王子在嘶哑的嚎啕大哭的两个小时之后,狠狠地教训了没能帮他摆平人群的溜号了的克里斯托弗。艾弗利为这位勇士默哀。

    反而是她这个罪魁祸首逃过了所有的惩罚。她直到现在都感觉好像是花一块钱中了五百万的彩票,难以置信。她在彩色的玻璃窗前闲逛,好像掉进了油画颜料铺就而成的斑驳的海域。她听着汉斯大骂克里斯托弗时的震天怒吼,那声音就像是阿尔维斯穿过的雷电交加的灰黑色天空。克里斯托弗脸上挂着两个巴掌印推开门时,收到了四公主殿下的一个强有力的拥抱。他一下子由悲哀的谷底直升到可爱云朵环绕的高空,飘飘然跳了一会儿踢踏舞。

    最后,汉斯穿着他最好的华服正襟危坐地参加了午宴。公主们一个接一个对他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艾弗利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暗自感叹自己做得漂亮。那王子明棕色的眼睛犹疑地飘来飘去,就好像奶酪捕鼠夹面前的一只尖嘴猴腮的大耗子。他十分确定整了他的罪该万死的家伙就是这些冠冕堂皇的洛斯提皇室中的一个——仆从们才没有这个胆子——可是生怕说出来再惹笑话。

    他椅子旁边站着的克里斯托弗一整天保持着嘴角翘起的弧度。他红润的嘴唇好像罂粟花,红润的脸颊好像玫瑰花。他金红色的心情就好像一颗冉冉升起的笑呵呵的大太阳。哪怕是被赏了两个耳光,他也觉得特别值。

    可是,好心情总会过去。该来的总是会来。艾弗利在等一个金发精灵像拖一只麻袋一样拖她去灭寂跟前受罚,于是整个下午都瘫在床上好像一条咸鱼。每次试图在头脑中设想自己惨淡的未来,她都安慰自己,至少完成了一个来洛斯提时的小目标:整人。

    下午,她换上了黑纱裙。这条裙子和莉迪亚的那身乌鸦似的衣服非常相像。她等啊等啊等啊。终于,夜晚降下纯黑色的夜幕将一切笼罩。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门外是一个很眼熟的金发少年。瘦高的个子,湖绿色的眼眸。他的手里提着一只南瓜灯。

    “不给糖就捣乱。”科林说。

    艾弗利把早就备好的巧克力放进精灵男孩向前伸的口袋里,笑一笑,说:“你抓住我了。”

    精灵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长发的精灵青年。他向艾弗利伸出手,一只别人的手却从身后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出了呼哧呼哧的风刮过窗户纸一样的喘气声。红发精灵少年低低地吟着,就好像一曲暗夜里优雅的大提琴:“不想死就别给我动,神使。”

    科林很高。弗洛里安不得不垫着脚。他加大了胳膊的力道,对艾弗利说了一个字:“跑。”

    “不,我不跑,弗洛里安。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惹出的事,你不用干涉。别因为我被连坐了。”

    科林一下子挣脱弗洛里安的手,抓过红发少年稍一用力,后者就沿着抛物线被甩出去,撞在坚实的墙壁上。金发神使没有再犹豫,伸出一只手:“糖果网。”

    白色的网上粘着蜂蜜,以及各种各样的包装漂亮的花花绿绿的糖果,甚至还有荷叶边。这张大网铺天盖地向艾弗利席卷而来。无处可逃了。

    “荆棘锁!”红发少年支起上身,绝望地一声大喊。出乎他意料的,翠绿色的荆棘从他的袖子里突的一下窜出来,一下子划开了那张网。糖果雨劈劈啪啪落了一地。弗洛里安震惊地望着自己的手,一道透明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

    “我的神……”他祈祷着。

    弗洛里安闭上眼睛,轻轻跳跃一下。他的身体轻得好像一只无所牵挂的风筝,飘到高空。红发少年欣喜若狂,俯视着不会飞的金发青年。

    “科林,九级和七级的比试,你可准备好了?”

    “弗洛里安!你的力量回来了?”艾弗利赶紧退到安全区,对红发少年喊话。

    “似乎是这样。”弗洛里安说,“我终于明白了,艾弗利。我的神也许不是纯白色的。他也会担忧、他也会害怕。他也会因为恐惧犯错。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是我最憧憬的神明。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全都欣然接受。我的神虽然不完美,可他向往光明。他总会越来越接近。他终究会得到它。

    “可是灭寂,他是最糟糕的败类。他不是纯黑色的。他也有情感。可是他向往着毁灭。我将成为我的神的一枚齿轮,用全力阻挠灭寂的神使。这里交给我。你,艾弗利,快去安全的地方!跑得越远越好。我虽然级别比他高,但几千年没使用的能力被削弱了,难免会不适应。我只能做到尽可能长的拖时间。”

    艾弗利点点头,拔腿就跑。

    科林慌忙想追。他面前横空劈下一道荆棘,划伤了他的脸颊。金发精灵抬起手抚摸侧脸,指腹染上殷红的血。精灵美好的容颜一下子狰狞起来。他再次摊开糖果色的蜘蛛网,网上的糖果化为一颗颗彩色/炸/弹,一个一个地对弗洛里安扑上去,炸出七彩的烟雾。

    红发少年被迷了眼,流泪咳嗽。金发青年趁机一跃而起,手中法杖对准少年一下子敲了下去。弗洛里安身体腾空,飞了出去,撞在自己荆棘的尖刺上,后背渗出汩汩的血来。

    “你还太嫩了。”科林笑道。

    弗洛里安忍着疼痛,念出他熟悉的绝招:“金光锁。”

    叮叮当当,那是他久违的悦耳的金环的声音。一条从天而降的金戒指串起来的锁链像套马一样套住科林,把他牢牢捆在一旁的盔甲上。弗洛里安想要再召出荆棘,却感到自己的法力已经被深入背部的尖刺消耗流逝殆尽。眼皮越来越沉,他头一歪,沉入光明万丈的祈光赐予的温柔梦乡。

    他最后的念头是,这和那时候在塔顶真像啊。虽然,在塔尖比这个痛得多,可是他真希望回到那个时候,至少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

    科林在盔甲上磨蹭了半天,才勉强挣脱出一只胳膊。弗洛里安的锁链太紧,紧得他感觉要断气。他用这只胳膊拿出法杖来,劈断了剩余的链条。金戒指被悉数碾断,在地上化为金色粉尘。科林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看着晕厥过去的弗洛里安,走过去在他身上使劲踩了两脚,暗自希望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他收回脚。他看着艾弗利·安可逃走的方向。还有正事要干,回来再收拾这个祈光的神使,也来得及。

    *****

    “喂,醒醒!小孩儿,醒醒!”

    弗洛里安勉强睁开眼睛。眼皮很沉。他看见视野上方,一个黑发黑瞳的青年在轻轻拍他的脸颊。

    “谁?”

    “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叹一口气,环视周围的巨大荆棘和糖果蜘蛛网,“这真是……超现实的事啊。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些。”

    弗洛里安嘟囔一声,想再闭上眼睛。

    “喂喂,你可不能再睡了!一个奇怪的女巫让我来的,她说这个荆棘刺会吸干你。我们得一起努力把你从刺上拔下来,要不然你可能就没命了,小孩儿。”

    “弗洛里安。”

    “啊?”

    “我不叫小孩儿。我有名字。”弗洛里安倔强地说。

    克里斯托弗不再废话,把弗洛里安背上戳着的荆棘一把扯掉。红发少年痛得尖叫一声,侍卫长立刻眼疾手快地拿出一卷干净的白纱布给他裹好。克里斯托弗说:

    “对不住。但是这种伤口,慢慢处理更痛。”

    他把弗洛里安横抱起来搬进艾弗利的房间。然后,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在旁边愣神。弗洛里安挣扎着要起来,念叨着“得去帮帮艾弗利才行”。克里斯托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伤员按住。

    “你说艾弗利有危险?”

    “是的。你听说过灭寂吧?灭寂的神使正在追赶她。”弗洛里安尽可能说得简明扼要,看见克里斯托弗瞪圆了眼睛。

    “灭寂?灭寂上神的那个灭寂?天呐天呐天呐。”克里斯托弗喃喃自语,“事情真是越来越不真实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我的岁数比你全家加起来都大,比你最上面的祖先都年长。”弗洛里安嘟囔着。要是这家伙知道他弗洛里安是祈光的前神使,指不定是什么反应呢。

    “好吧……”克里斯托弗把脸埋在手里,思忖了片刻抬起头,“你别动。我去。我去对付那什么神使。”

    “不行,这是非我不可的事。你只是一个凡人,别乱来。”

    “你现在这样能干什么?”向来谦恭的侍卫队长此时异常的强硬,“再怎么说,我可是个在军队里打拼出来的侍卫队长。我的确没有你们的那些法术,弗洛里安。可是,我想再试着相信一下,强大的实力之外的,曾经给我带来无尽悲哀的东西。”

    “那是什么?”弗洛里安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眼皮慢慢地越来越沉。他呢喃着问道,梦呓一般。

    “心。”克里斯托弗笃定地说。他给弗洛里安盖上被子,就向门口走去。艾弗利的房门在他的身后关上。克里斯托弗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他没有犹豫,点起一只蜡烛,然后寻着它的光芒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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