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20

    更可怕的是,那株完好无损的紫罗兰的花瓣边缘竟漫上了一层灰败的色彩,使那柔韧的花瓣渐渐瘫软下来。这就是为什么,这看似和紫罗兰无关的游戏名为“拯救紫罗兰”。若是伊莱赢了,紫罗兰就会像花房里其它的花儿一样凋零枯萎,而只有光明的故事才能让它起死回生。

    艾弗利瞪了伊莱一眼。好端端的故事被他两句话搅成这个样子,他也真有本事。伊莱一脸的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趣味盎然地等她接他的话。他耸耸肩。

    “没有钱,就去挣钱——哥哥如愿以偿找到了一份薪水不低的工作,让伊丝黛拉买到了心心念念的礼裙。”

    弗洛里安继续说:“伊丝黛拉如愿以偿去参加了小姐们的聚会,对服装的痴迷渐渐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美好爱情的渴望。”

    在鸟语花香的花园里,伊丝黛拉穿着杏色的蓬松的裙子,一面与同龄小姐谈笑,一面喝着飘香的红茶。

    紫罗兰灰褐色的边缘在复苏,可是力量太弱,只消除了部分暗影,还有花瓣外沿的一大部分并无回转之意。

    伊莱只是笑。

    他说:“的确,伊丝黛拉渴望爱情,可她渴望的只是童话故事里王子的爱情。她那溺爱她至极的哥哥,因为工作太过苛刻而身心俱疲。”

    场景切换到家里,仍旧是小小的房间、破旧的碗筷、无味的饭菜,可洋装和珠宝却零星堆叠在那里分外抢眼。伊丝黛拉不再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十二三岁了,眉眼灵动十分美丽,可举手投足间抹不掉那东施效颦的做作。她已是青年的哥哥,虽说年纪得有十六左右了,因为营养不良,长相却还是小孩子,只比伊丝黛拉高一点。

    紫罗兰的枯萎颜色有扩展了,现在竟占据了整朵花的三分之一。艾弗利看着那女孩的哥哥心疼不已,一心急,就强词夺理地说道:

    “可是那没有什么,她的哥哥在她的要求下应征了薪酬待遇极好的助手,今后不用再受罪。”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助手这种工作,哪有薪酬待遇极好的?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个个铁石心肠的老板催促满脸倦容的学徒。

    弗洛里安就像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说:“他们的家被翻修一新,伊丝黛拉借着哥哥赚来的大笔金银进入了上流交际圈,可以准备实现她成为王妃的梦想了。”

    两人一脸紧张地瞧着影像,生怕自己搅乱了规则,可是影像却如他们所说好好运作着。女孩住进了大别墅,夜夜笙歌,贵族少爷们争相向她献好,她的哥哥也穿上了得体美丽的衣裳,个子长得高挑,艾弗利不禁感到那么一点熟悉,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伊丝黛拉笑得欢喜,哥哥就也笑得温柔。

    可是,尽管如此,紫罗兰花瓣上的灰褐色也只是减少了浅浅一环。为什么呢?难道现在的局势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它没有完好如初呢?艾弗利想不明白。

    伊莱点点头,就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半闭着眼睛随口说道:

    “可是,伊丝黛拉却出于本心爱上了贵族凯尔。他们□□,金钱又富足,实在是不能再快乐了。”

    长成大姑娘的金发女孩和褐发青年在舞池中相拥而舞。金发与褐发交织,手指与手指交握。艾弗利奇怪的看了伊莱一眼:他怎么良心发现了?这样好的发展啊,她正好可以顺着把故事了结。

    弗洛里安扯扯她的袖子,指指那朵紫罗兰。

    花朵还有四分之一是棕色的。

    艾弗利露出了微笑。

    “于是,伊丝黛拉与凯尔订婚。”

    “她的哥哥事业蒸蒸日上,被交与一项重要的任务。”弗洛里安补充道。

    两人欢喜又期待地盯着花儿猛瞧,可是那暗影只是缩小了一部分,边缘仍是无法消除的棕灰色痕迹。艾弗利只好叹一口气,等伊莱继续。

    “可是,她哥哥把那项任务搞砸了。他被解雇,一贫如洗,凯尔的父亲单方面撕毁了两人的婚约。”

    他这句话一出来,那花儿上的深色顿时将一半面积铺满,就好像蔓延的无边的烟雾,诡异又迅速,迅速到让艾弗利感到一瞬间的震惊和窒息。

    伊丝黛拉整天的哭,在那小小的破房子里没完没了地看凯尔过去的来信。她的哥哥似是没有办法挣来之前的钱,一天天形容枯槁,必须得倒卖伊丝黛拉华贵的衣裳。

    “可是——可是她哥哥又找到另一份薪水高的工作……”艾弗利几乎是大喊出来,一边的弗洛里安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地说道:

    “凯尔的父亲在凯尔的说服下同意了他们的亲事——”

    伊莱吹声口哨,勾起一抹笑容看那朵花。艾弗利和弗洛里安心里觉得忐忑,两人凑在一起紧张兮兮地看那朵花。

    没有任何变化。破旧的小家没有任何变化。伊丝黛拉的眼泪没有任何变化。凯尔的来信没有任何变化。画面就像定格了一样,女孩还是哭,男孩还是日渐憔悴,这就好像是一个越来越衰弱的死循环,挤压着层层叠叠的为生计所迫的压抑的不甘的力量,要大吼、要痛苦、要长啸,却被所在日复一日的循环当中不得逃脱。

    艾弗利看着那以泪洗面的女孩,突然心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怒火,直冲着伊丝黛拉、冲着这该死的故事,冲着伊莱、冲着自己。她在那女孩子身上看不见任何所谓柔弱的美丽。她看见的只是一个寄生虫软弱的丑陋。哭、哭、哭,她就知道哭,却让别人去承担所有事。

    她讨厌这故事。为什么事事都不往好处发展?为什么刚有好转就要搞砸?为什么哀号着世事的艰难、盯着破败的未来,而不愿意去用双手打碎它、创造不被束缚的真正的未来?

    她讨厌伊莱。是他让游戏变成这样子。是他让别人的痛苦——虽说是影像中人物的痛苦——变成自己的娱乐。看呐,他仍悠悠闲闲瞧着自己的指甲,拿起一块曲奇。

    她讨厌她自己。她讨厌她自己给那个贪得无厌的女孩创造一个又一个机会。她甚至觉得伊丝黛拉不配得到一个好结局。

    紫罗兰的花瓣就要垂下了。

    艾弗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伊莱随便顺口一说都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而他们俩想到的转折却不行?为什么他伊莱无论说什么,那紫罗兰都能发生剧烈的变化,可他们俩的话只能让那暗影动摇一点点?

    “为什么?”艾弗利·安可问。

    那将脸掩在礼帽的阴影里的青年嘴角渐渐拉平,不见一丁点笑意。他半晌不说话,正正经经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前倾坐直了身子。他一严肃起来,艾弗利竟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倒性的威压。

    “因为——”伊莱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不、符、合、常、理。”

    这不符合常理。的确,这含义不言自明,艾弗利也不用他再解释什么。凯尔的父辈,出于贵族的荣耀和利益的考量,怎么会允许他迎娶一个寒门女子?如果没有出现重大转机,伊丝黛拉的哥哥怎么可能一下子升官发财?事情为什么不会走上既定的轨迹?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的思路一下子变得明朗。伊莱布了一个局,将他们俩圈在里面。是她艾弗利自己讲的,只要是伊丝黛拉想要的东西,哥哥都会拿到。是他弗洛里安自己讲的,哥哥给伊丝黛拉念公主王子的童话故事。这也就难怪伊莱会推导出伊丝黛拉的荒淫无度和哥哥的日渐憔悴。

    从这基础奠定之后,就注定了没有幸福的结局。

    他们已经输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胜负无定论

    他们已经输了。

    艾弗利不语。她等着伊莱道出最后的结局。

    伊莱将帽檐轻轻往上扬一扬。

    “不甘于日复一日的贫寒,伊丝黛拉选择了死亡。她去女巫的住所要了一捧地狱烈火,想将自己燃尽。”

    话音刚落,半黑的紫罗兰一点一点被阴影覆盖,整个枯萎下来,焦黑的颜色甚至伴着余烬的气味,在小屋里弥散开来使艾弗利一阵心悸。

    影像不再听从指挥,而是自己运作了起来,愈来愈快、直至终结。

    手捧烈火的女孩子青春不再——那容颜早已给了那女巫,作为交换火焰的代价。她目光灼灼。第一捧火予那墙上用简易挂钩挂好的洋装。粉的白的蓝的,缎带帽子项链,全都拢在火焰里。第二捧火予那情人的信件,本已折皱的纸张颤抖着留下黑色的焦灼的泪。第三捧火予自己。伊丝黛拉闭上了眼。

    然而,她的哥哥猛地推开了房门,与她争执不下。他去拉她的手,她对他又踢又打。烈火不知怎的与一种余烬中的力量相撞,竟被偏离了方向往天上飞去。霎时间天色大亮,再也看不见月亮。

    伊丝黛拉还是死了。只不过,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气死的。因为天上异象,那几天有关世界末日的传言满天飞。草木枯萎,所有生灵一起被大太阳炙烤了一个星期。凯尔一家为了躲避灾害逃去了邻国。

    七天之后,月亮照常升起。

    这就是结局了?

    艾弗利·安可长叹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伊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好,我知道了。弗尔特纳我们会拿来的。”

    紫罗兰已经焦黑一片,还隐约发着糊味儿,完全看不出之前是朵花。

    可是伊莱没有笑。他一本正经地慢慢说道:“真是让我意外。科林口中的最厉害的姑娘,艾弗利·安可小姐,竟是这么容易认输的。”

    “那你要我如何?”艾弗利一摊手,无奈道,“花死了,人死了,玩儿完了。你赢了,你还要奚落我。”

    “不。”伊莱摇摇头,“死亡不是终结。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结。故事还在继续。”

    故事还在继续。

    在伊莱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生命中,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与那人的不同。那人心思太过直接实际,却不知事情并非表象。他伊莱,就从来不信邪。若有人让他想生死相随,那么无论是死亡、正义还是秩序,都无法将他们分隔。

    他不知道,艾弗利·安可是否也这样想。如果是的话……他勾唇一笑。

    艾弗利缓缓地眨眨眼。她要继续讲了,这个支离破碎的故事。

    “故事落下帷幕,可伊丝黛拉仍然被人们所怀恋着。这个姑娘,奢华、愚蠢又固执,可这并不影响她使她的兄长和恋人痛不欲生。她的哥哥是明白的,以爱为名的宠溺是怎样一点一点转化成恨与感伤。凯尔是明白的,他举家迁去邻国是为了逃避谁。这是一个从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好结局的故事,可是到了结尾,当伊丝黛拉烧毁那衣裙信件的时候,她是不是自由的,没有人知道。”

    她说的太多了,打破了规则。伊莱没有打断。

    影像没有动。可紫罗兰却开了。

    一点一点地,鲜艳的梦幻的紫色从枯萎的花芯散开,扩展开来,几乎散发出梦中的迷人光芒,好像垂死复生的蝴蝶。这层亮丽的颜色蔓延着,直到占据了花朵的一半。外层的枯萎的一圈没有恢复,可花儿好像在笑似的,由光和暗装点出别样的风情。

    伊莱睁大了眼睛。

    “平局。”他说。

    为什么?艾弗利·安可想问,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改变,却从全盘皆输变成了平局?伊丝黛拉没有再活过来。她的亲人们继续在尘世中受苦。她没能让伊丝黛拉的哥哥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也没能让凯尔为她哀悼。她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她承认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承认了这桩悲剧发生的必然性,随后竟找到了一点点希望。

    所以啊,伊莱懒懒的想,艾思泊理应属于这个姑娘。艾思泊,espoir,就好像,她能够带来希望。尽管这希望在那人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尽管这希望在人前是被他伊莱自己耻笑的。可是,伊莱不得不承认,在他慵懒风流、嬉笑怒骂的外表下,他怀有一点点希望,非常微弱、不能言说。这希望是渴望反抗的力量,借由艾弗利·安可成为现实。

    他在试探她有没有资格。现在看来是有了。

    伊莱一把扯下自己的礼帽和墨镜。艾弗利抽了一口气。

    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她以为科林的样貌已经是最美的了,可和伊莱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银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垂在袍子上好像一层淡淡的纱衣,聚集日月之光。那双眼睛竟是金色的,比阳光还要明亮,却没有阳光万分之一的灼热刺人。就好像是月亮和星星的金色光芒汇在一起成了河流荡漾起来水波流连,如此明亮却如此清冷,好像能看透世间的一切,又不在意世间的一切。

    “姑娘,我的长相,你是见过的了。世界上可没几个人有这种待遇……这可是特别的赠礼哟。”伊莱眯起眼笑,眼眸中波光流转,艾弗利顿时觉得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依照约定,艾思泊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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