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11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穿过走廊,走上盘绕的旋转楼梯,去敲三层辛西娅的房门。水精灵一样的公主睁着一双朦胧的惺忪睡眼盯着她瞧。一贯温和的辛西娅·洛斯提的专属午觉时间尽人皆知,没有几个敢前去打扰的。可是,初来乍到的艾弗利按理说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于是她拿“无知者无罪”当免死金牌,放开了胆子敲门。面对黑着一张脸的辛西娅,艾弗利说:

    “拜托,姐姐,我要阿格尼斯的作息时间表。”

    第17章 第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拜托,姐姐,我要阿格尼斯的作息时间表。”

    辛西娅懒懒的瞥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就想转过身去:“就这点事?我还没睡醒。”

    那姑娘眼看着就要关上门,艾弗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门拉住,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三姐浅蓝色的眼睛冰碴一样的瞪视。她咽了咽口水,锲而不舍的继续扒住门的边框,试着眨巴眨巴眼睛使出一记星星眼。辛西娅手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左跨一步让出一条道来。艾弗利进了屋,看见一屋子满满的堆在地上的书——看样子那两个大书架上放不下了——那书铺成的地毯旁边是一张乱七八糟地摆着十几个枕头的被子乱成一团的大床。

    天呐天呐,这么文静的辛西娅,房间居然这么乱的?艾弗利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了她精灵一般的三姐一眼,感到匪夷所思。

    “喏,那是椅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书上坐也行。”辛西娅说着,又躺回了床上,背靠着三个堆叠起来的松软的白色枕头,“然后说说,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艾弗利在那椅子上坐了,几乎是立刻就整个人下陷进去。那椅子布料的松软舒服让她舒了一口气,却因为太舒服而让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把原因告诉你。虽然我知道这样瞒这瞒那还求人帮忙很烦人,可还是请你帮帮忙。阿格尼斯现在有大麻烦,我无论如何也想还她一个人情。”

    “是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去?”辛西娅在枕头里蹭了蹭脸,声音渐渐的软了下去,眼皮开始打架。看她这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艾弗利赶紧提高音量说:

    “因为——本质上是因为我不相信她的判断!”

    辛西娅眨眨眼睛,坐直了身体,挑挑眉:“你知道么,这个想法很明智。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既然已经知道安洁拉的力量,为什么要找上和她同伙的我,去帮与安洁拉对立的阿格尼斯。”

    “因为——因为——”艾弗利顿住了,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可是她心里想这么做,所以她就来了。这就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我觉得这是对的,我是说,我就是知道你可以信任。”

    辛西娅微微笑了,整个人向下滑去,终于躺倒在她心爱的大床上,把被子拉过肩膀。艾弗利吓了一跳,赶紧想上前叫醒她,可是还没等她走到床前,就听辛西娅闷闷的说道:

    “阿格尼斯的生活超有规律的。早上六点起床,在房间里解决早餐,七点去训练剑术,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在屋里思考人生,两点到六点剑术训练,六点到七点晚餐,然后就一直在房间里呆着了。对了,十点到十一点神经兮兮地巡逻。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于是艾弗利微笑着小声道谢,然后蹑手蹑脚向门口走去。她正无声的旋开门把手,辛西娅迷迷糊糊的声音梦呓一样传来:

    “复杂……很复杂……最好不要为一颗暗礁停留太久……它只想沉没罢了。”

    听过辛西娅第一次见面时胡言乱语的艾弗利已经对她三姐的这个特质免疫。她悄悄地关了门,掏出怀表。黑色指针指向三。也就是说——

    她大着胆子向楼下阿格尼斯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桌上赫然就是那瓶花妖配制的药剂,一个有棱有角的玻璃瓶里装着深紫色的液体。艾弗利退出房间,若无其事的去厨房要了一小瓶葡萄汁和一个空酒杯,然后回到阿格尼斯屋里,拿起那只药瓶。

    她小心翼翼的、双手轻轻颤抖着把魔药一滴不剩的倒进空酒杯里,看着那药瓶恢复清亮的透明——没有挂壁实在是个奇迹——然后往药瓶里倒进恰到好处的葡萄汁。真不错,看样子和原来没差嘛。她把药瓶推到原来的位置,拿起两个瓶子想往外走,却用余光扫到桌上一封没有来得及装进信封的信。

    “尊敬的法尔纳公爵,

    经过您的悉心教导,我发现自己确实是错了。可否请您于明天晚餐结束后来我的房间喝茶?

    阿格尼斯”

    艾弗利几乎是立刻笑了出来。她抓起瓶子一步一跳出了阿格尼斯的房间,冲进自己屋里大笑起来,把迷你弗洛里安吓得够呛。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法尔纳公爵!尼尔·法尔纳!怪不得她得用那种东西……”

    “法尔纳公爵是……”弗洛里安好笑的看着她,手里抓着一片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苹果。

    “阿格尼斯喜欢的人是尼尔·法尔纳。那是个做事磊落的独身主义者,洛斯提的军事统帅。我在第一天的欢迎晚宴上见过他,年纪不大,但是板着个脸,能吓死个人,就像我们全都欠他钱似的。阿格尼斯,路漫漫而修远兮呀。”

    她对弗洛里安嫣然一笑,喝掉了剩下的葡萄汁,然后把另外的那个瓶子抓在手上,想打开门去找个地方丢掉它。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把,就感到一种奇怪的颤栗传遍全身,嘴里是又甜又酸的味道,不像葡萄汁,更像杨梅和玫瑰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登时,她头脑里警铃大作。她拿起手上的东西一看,正是那个装了葡萄汁的瓶子。

    这么说,她喝下的不是葡萄汁,而是……

    她哭笑不得。苍天啊,你就这么耍我?完了完了完了,她艾弗利·安可的清誉,恐怕就要在今晚毁于一旦了。她的步子一个踉跄,感觉浑身热了起来。她抓住衣柜的边缘做着最后的顽强抵抗,然而她被欲/望灼烧的双眼里,映出一个深褐色长发的影子。她恍恍惚惚间看见那双铅灰色眼睛狭长的轮廓是那么好看,那薄薄的嘴唇上少了一个由她印上的吻。幻影和现实模糊了边界,也许它们本来就没有边界。她看见骑士披散着头发转身来看她,眉目传情,腰身扭转出妩媚的曲线。

    她一瞬间稍稍清醒过来,看见自己正爬向门边,于是眼疾手快的把门从里面拧着钥匙上锁,然后打开窗子把钥匙丢了出去。她被自己锁在屋里了。不能……不能去找她。她用手摇晃自己的头,一遍遍在心里说,艾弗利·安可,停止你龌龊的想法,阿格尼斯是女的,而且是你的姐姐。

    可是在强大的情/欲面前,高尚的清规戒律不堪一击。她眼前突然蹦出了那骑士红着脸发出声音的样子,在请求自己停手。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备用钥匙,对,备用钥匙。她一通乱翻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它,再一次像蠕虫一样向门口爬去。

    不,不,不,不,不!她的理智在脑袋里尖声大叫,可她还是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正要转动,突然想到那封阿格尼斯写给法尔纳的信,一阵强烈的嫉妒和恨意几乎把她淹没。她彻彻底底被分成两半,一半是鬼哭狼号的理智和道德,另一半是目光短浅的散发出诱人香味的魔鬼。魔鬼说,去吧,在法尔纳找到她之前,先下手为强啊。理智已经绝望得在地上打滚,抓住最后机会孤注一掷对她尖叫起来,

    ——加里·蓝博特在看你的信呢,艾弗利·安可!

    她一晃神,理智就借着这一秒钟的工夫把门重新锁上,然后精准地把备用钥匙也对着打开的窗子抛了出去。艾弗利舒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呢?信已经寄出多久了?一天?两天?她记不清。洛斯提到玫铂尔,马车单程需要七天,那么一来一回就得有十四天,也就是说,下周的下周……想着想着,她粗重的呼吸一点点恢复平静。

    灼热散去,她一下子觉得好冷好冷,还累得厉害,只能用最后仅剩的力气把自己抛进太过柔软的床里。她牙齿打颤,脑子里加里的形象和阿格尼斯的形象换来换去、换来换去,就像一个卡住的老式收音机,或是一部跳帧的泛黄的旧片子。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的弗洛里安看她终于安静下来,张开嘴想说话,却看见那个狼狈的姑娘猛地摇摇头。

    “什么都别说,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弗洛里安在犹豫:昨天说好的约法三章呢?

    “拜托,我现在冷极了。你不来的话,我会死的。”

    少年点点头——救人要紧——把手放在胸针上,恢复了正常大小,紧挨着艾弗利躺下,跌进少女颤抖的怀抱里。

    艾弗利·安可从后背抱住柔软的少年,像抱着一只温暖的抱枕,全身贴了上去汲取温度。她把下巴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双手整个儿环住他,眼皮一沉就昏睡过去。

    在她掉进梦境的兔子洞之前,她朦朦胧胧地想到:

    ——以后,自己的判断,我也不敢信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尼尔·法尔纳的日志

    夜深人静,深色长发的青年在窗下借着烛灯写字,桌前摊开了一个精装的镀金封皮的日记本。银色的月光倾洒在他的发上,在深色上铺满清浅的光华。尼尔·法尔纳公爵神情焦躁,每写两个字,就要把羽毛笔在手上转两圈儿,或是无意识的用那羽毛尖儿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终于,历经大约一个小时的自我折磨,他终于放下笔,从桌前走开了。

    读者,我们一直在借由艾弗利·安可的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可是,艾弗利并不能面面俱到地把有趣的事情都看遍。所以,我们在这一章里,偷偷去看法尔纳公爵的日志吧。他是这样写的:

    既定三纪3222年八月二十二日,晴。

    今天一切安好。我去审查了几个月前招进的今年的新兵,大多数训练有素。陛下与邻国潘联姻的决定实在英明,如此一来,洛斯提与这个实力强大的邻国之间,至少五十年不会再有纷争。玫铂尔与洛斯提虽然常有瓜葛,可现在忙于对魔法团体的制裁之中。排除了与这两个军事实力雄厚的邻国冲突的隐忧,洛斯提的形势可谓一片光明。

    完。

    不行,不能完。

    我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属于私情,可是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让我理清思路。洛斯提的情况大好,这是大喜事没错,可是我今天的生活说实话……不是那么好。

    今天很奇怪。

    一早上起来,我和陛下刚开完会,就差点被几个侍女撞翻。她们乱成一团,尖叫连连,互相推诿责任。我上前一问,才知道是那位初来乍到的四公主艾弗利殿下不知怎的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是从里面上的锁,那位公主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陛下很担心,所以我带上我的侍卫去看。那门果然锁得死紧,我们正在外面研究怎么撬锁(你相信吗,我的日记,我,一位高贵的公爵,像一个惯偷一样研究怎么撬锁!)却听见艾弗利殿下在里面喊着,“你们把门砸了吧,我已经错过三顿饭了,再不开门此命休矣”。唉唉唉,于是我们就像真正的强盗一样用刺刀和棍棒把那美丽的木门整个砸了个稀巴烂。祈光上神保佑,我们是被逼的。

    工匠答应一周之内做好一扇新门,让殿下先搬去隔壁的空房间暂住。我离开之后,正要去家里享用刚刚运来的红茶,就收到了二公主殿下的字条。她神神秘秘地把字条往我手里一塞,连个信封都不用,然后就大步跑了。

    那字条要我今天晚上去阿格尼斯殿下的房间里喝茶。我知道我不该去,这不符合规矩。绅士和淑女不应该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尤其是在那位姑娘的房间。可是,阿格尼斯殿下是个品行高尚的姑娘,她崇尚骑士精神,总来问我有关剑术技巧的问题。也许别的淑女这样做我应该提防,可是阿格尼斯殿下这样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况且,殿下说得清清楚楚要改过自新。日记,你明白吗?前几周殿下来拜托我,让我对陛下吹捧她的剑术实力,好让她成为见习骑士,去新兵营常住。可是我,作为一个公爵、作为一个绅士、作为一个真诚的人,都不可以答应她。阿格尼斯殿下的战斗实力很强,不输一般的男骑士,可她终究是位淑女。只要这个王国还有身强力壮的男儿,我们都不会忍心让洛斯提的花朵去战场上挥汗厮杀。现在的年代很和平没错,可是我经历过的边境冲突告诉我,与军队的士兵们一起行军战斗是很艰苦的事,是毫无优雅美丽可言的。一旦到了战场上,周围全是飞溅的血水时,再后悔也无计可施了。

    再者,与我串通好去说服陛下,这样的事情我做不了。殿下如果真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就应该直接向陛下申请参加明年的军队应征,而不是利用和我关系不错这一点走后门。

    我对她挑明了,我不帮忙。今天,殿下居然主动来向我道歉,让我很诧异。殿下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我便没有理由不去赴约。

    然后,怎么说呢,我刚回来,气氛很奇怪。当然,这绝不是殿下的问题,肯定是我说错了话,或者理解力差强人意,让谈话偏向了奇怪的方向。殿下的有些举止让我感觉难堪,但我想这应该是我理解错误的缘故。最近日子很太平,我也许是耽于安乐,才滋生出怠惰的情绪和联翩的想法。没错,从明天开始,我得用更多的锻炼来静心才行。

    事情是这样的。我去敲了阿格尼斯殿下的门,大约晚上八点钟。她很快就把门打开,我注意到房间里摆了两把高背椅,地上围了一圈蜡烛,摆得很好看,摇曳的烛火洒在墙上,有那么一点异域风情。可是这不合常理:殿下向来是一个干练的、不屑于装饰的人啊。

    然后,我闻到香水的味道。我对祈光上神发誓我真的闻到了,可是殿下是不可能用那种东西的,一定是某些敬仰殿下的小侍女送给殿下的。对,一定是这样。

    殿下客气的请我坐下,给我倒了佳酿的红葡萄酒。她保证说,今后会成为一位真正的淑女、称职的公主,我听了差点热泪盈眶。殿下多年好武,而且十分固执,如果能够改变哪怕是一点点,我相信不论是陛下还是殿下的崇拜者们,都会非常欣慰的。我喝了酒,果然是珍品,回味无穷,可是有那么一点……我说不清,就是有一种甜味,好像果汁,不过非常好喝就是了。

    殿下盯着我喝完了酒,用十分热切的眼神。不,我的形容不恰当,非常抱歉。不过,确实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但那应该是烛火的关系吧,光线让她的神情看起来起了变化。

    然后,殿下拿出一大捧烈焰玫瑰,直接推进了我的怀里,我无法拒绝。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我是说,我从来没有被女士送过花,虽说我也没怎么给女士送过花。那花朵分明是花期已经过了的烈焰玫瑰,哪怕它们是被插进装了清水的玻璃瓶里好好保养,也没有可能盛开到现在吧。可能就是因为遇见了这样的新鲜事,殿下才会好心的与我分享。殿下的心思太单纯,和普通的女士不一样,所以没有考虑到那花的花语。我没有误会她。

    然后,哦,我真为自己感到可耻。殿下把她的外套脱掉,我发现她居然穿着露肩的晚礼服。那是一条裙子,我再三确认,祈光上神作证,那是一条裙子。殿下把裙摆撩起来,露出她曲线优美的大腿,就那么当着我的面!我吓得快要死掉了,但又没办法请她把裙摆放下来,因为那太尴尬了。殿下一定没有别的想法,也许只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吧。可是不,如果我开口对她说,请您把腿遮住,那不就是在指责她行为不检点么?我怎么可以把高贵的殿下往那里想?所以说,我为自己感到可耻。

    殿下站起身子,向我走来,我却像见了鬼一样跳起来就跑。我喝了很多酒,有些醉了,眼前一花撞倒了殿下门前的银色盔甲。我没有把那盔甲扶起来,真是罪过,但我还是直接冲出了宫殿。我没有对殿下道别,实在是太失礼了。我跑什么呢?这明明只是朋友间的茶会而已,我跑什么呢?难道是我以为会发生什么吗?难道是我怀疑殿下吗?唉,我真是堕落呀,居然会有这等粗鄙的猜想。殿下是不会错的啊。

    我跑出了大门,绕到宫殿门前的一个小花园旁边静心,就紧贴着主殿的外墙。我不停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直到踩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把钥匙。就在那把钥匙两米开外,我找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我又想起来白天艾弗利殿下被所在屋里的事,抬头一看,上面二层应该就是艾弗利殿下窗子的位置。真是怪事!准是殿下想要午休锁了门,而后放在窗台上的钥匙被鸟儿衔了去,丢在这里。毕竟,钥匙是鸟儿喜欢的亮闪闪的东西。

    可怜的殿下,这钥匙现在对她也没有用了。门已经被我们粗暴地砸毁。如果当时,我们没有抄起刀枪去捅门,而是下到这花园旁的小径上来走走,该有多好啊。

    今天的怪事就是这样。我想,我确实应该反思一下。阿格尼斯殿下大概是和我没有什么距离感,所以把我当成了兄弟这类亲近的人吧。我猜想,殿下甚至认为自己和我是同一性别的人,认为自己就应该是一个男性骑士。不然,难道她会满不在乎的把裙摆……是因为她觉得我没有男子气概、是个姑娘,能当她的闺蜜?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