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8

    “科林,科林,你想干什么?”

    “你不会是想把门打开吧?”

    “快回去吧,天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我知道。”精灵静静地说。这是他这一路上第一次说话。他偏过头来看艾弗利,温和地眨了眨眼睛,之前的水雾寒霜全都消散,只有那湖蓝色的微微荡漾的明朗水波。

    “什么?”

    “我说,我知道这里有什么。一会儿你就看着吧。”精灵回眸一笑,右手附上门锁,和那天在地下室用的是同一个姿势。然而,金色的刺眼光芒从锁上四散开来,灼烧精灵的肌肤,逼着他把手拿开。

    “我以神之名,封印这逆反的叛徒直到世界尽头。没有任何人和力量可以让封印实效,除非死人复生、过去重来!”嘶嘶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过道里,咄咄逼人。精灵拿下已经红肿开裂的手,忍耐着痛觉从袍子的袖口抽出一杆短小的法杖,抵着门念道:

    “我以灭寂上□□义,请求引导神力。”

    银色的光笼罩了他周身,同时锁上的金色光芒也愈发强烈。两种截然相反的光对抗着,一会儿科林进一步,一会儿锁的防护罩把他往后弹去。科林闭上眼睛,银色的光芒暴涨,待到他睁开眼时,眸色已经变成紫罗兰的妖异颜色。就在艾弗利感到地面都被这对决带得摇晃时,精灵突然后仰着飞了出去,撞在漆成暗金色的墙壁上。

    “科林!”艾弗利跑到科林身边,想要扶他,可后者在她靠近之前就挣扎着站了起来,伸出手示意她不要过来:“我必须完成我的任务,艾薇。”

    “可是——”

    “神的使者这个位置没有那么好坐,艾薇。我有自己的使命,我是上神的右手。哪怕是失去一切,我也是神的意志在世间的媒介,就像一个有用处的齿轮,推动神的愿望”

    他向大门走去。艾弗利及时地挡在精灵和大门之间。情绪左右着她,于是她比划着意义不明的姿势,质问道:

    “什么叫齿轮?你觉得这个位置很光荣?你愿意为你的上神去死?可是你死了,你叫我怎么办,又叫莉娅怎么办?把我自己丢在迷宫里,让莉娅天天怀念着她回不来的老朋友,嗯?这就是你的作风?”

    她看见精灵皱起眉毛,知道后者的内心开始了细小的挣扎,但这短暂的冲突立刻被视死如归的平静掩盖过去,那湖蓝色的眼睛好像安详的一潭死水。艾弗利感觉就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于是向门的方向后退两部,踉跄着没有触碰那把大锁。

    “你只是为了你的使命而存在吗?你难道没有属于自己的非做不可的事情吗?你难道没有对任何事物的一点点的执着吗?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为了任务疲于奔命,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的美吗,科林?你是无可替代的呀。就为了——就为了这把硬邦邦、冷冰冰、该死的破锁!”她越说越生气,以至于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那“破锁”巨大的杀伤力,一脚狠狠地踹上去,咚的一响。

    理智在刹那间回到她的头脑,于是她闭上眼睛等待灼热的痛楚,等到的却只是哗啦啦的金属撞击的声响。她睁开眼睛,只看见从门上滑落的几十圈锁链,而那大锁竟慢慢的旋开了,应声而落,清脆的巨大声响回荡在黑暗里,震得她两耳生疼。

    “什么——怎么——”精灵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道刚刚开启的门缝,随后不可思议地露出一点点的笑容,又不敢相信地把笑容收了回去,半笑不笑地站了好一会儿,好像面部肌肉抽筋了一样。

    “嘛,我就说啊,你对它太温柔了!这家伙就是欠踢!”艾弗利浮夸地笑起来,绕到科林背后推着精灵往前走,开心得哼歌儿。

    精灵逼不得已用完好的左手推开门,无奈地说:“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

    门终于被打开了。它轻巧得好像羽毛。

    门里是一个空荡荡的阴暗厅堂,那里沉睡着一个天使般的少年。他就躺在唯一光明的一角——因为他自己就是光源——闭着眼睛,远离了一切喧嚣。他的四周空无一物。地面踩上去产生奇特的回声,像是某种金属。

    那少年双手被缚,系着细细的锁链。他的头发是鲜艳的苹果红色,在烛光下分外抢眼。他穿着蓝色的袍子。蜡烛闪烁不定的光勾勒出他姣好的面容和纤细的身材,让他手上的锁链看起来异常残忍别扭,与梦境中人的美丽格格不入。

    “谁干的?真是缺了大德了。”艾弗利气呼呼的用手去拉那锁链,没想到她刚一碰,那链子就断成一截一截的滚落到地上去了。她回过头,只见科林用一种好笑的复杂神情盯着她瞧。科林笑道:

    “你要不要改信灭寂上神?”

    “为什么?”艾弗利隐隐的感到不详,吞了吞口水。

    “因为你刚把祈光上神给骂了。”科林说。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艾弗利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被那个睡着的男孩子一把拉住了。她一惊,赶紧试着把手抽出来,可是那苹果红色头发的少年就是拉着不放。他不仅是这样,更得寸进尺地抱着她把头埋在她怀里,让后者条件反射地想推开他,可是却因为他还安详地熟睡着而没有动手。他柔软地呼吸着,发出一声梦呓:

    “姐姐”

    科林隐秘地皱起眉,走上前把那家伙拎起来,晃悠一下:

    “醒醒啊,你想睡到什么时候?”

    少年的手指抽搐几下,皱皱眉嘟起嘴,一脸的不情愿,可还是打了个哈欠伸展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打开科林的手,张开他漂亮的湖绿色眼睛看看四周,目光在艾弗利身上游移一会儿,又好像深深失望一样眼神黯淡地看向科林。

    “我叫弗洛里安,是祈光上神的使者。你是灭寂上神的使者,精灵?你的身上全是他的神力。至于你,我从没见过你——”

    他顿住了,好像要确定什么一样点点头,重复道:“我从没见过你。”

    “你是没见过我。”艾弗利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是艾弗利,艾弗利·安可。”

    “安可?”少年重复一遍。

    “洛斯提王国的四公主,喜欢自称艾弗利·安可。”精灵笑着补充道。

    “这个名字很棒。”弗洛里安眨眨眼,夸奖道,“你总有一个可以扎根的地方。”

    “不”艾弗利低下头去,嘴角抽搐起来自嘲地笑了。什么叫“总有一个可以扎根的地方”?她叫这个名字,的确是取了这个意思,可是反了。她叫自己安可(anchor),不是因为自己找到了这个地方,而是因为这偌大世界汇成的浩大海洋中,没有任何地方,没有一把土、一粒沙,可供她漫无目的的航船抛下精心打磨的银色船锚。

    第13章 第十三章 同床共枕

    艾弗利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身旁睡得惬意的少年,恨不得跳下床去打个地铺。可是今天晚上很凉,月亮又像圆盘一样高高挂着,倾洒到地板上的月光就像水银一样瘆人,让她联想到狼人和吸血鬼,只得作罢。还好这张床够大,她这样安慰自己。

    事情还得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科林说,弗洛里安是受到祈光上神责罚的使者,而灭寂上神要他找到弗洛里安、把他保护起来。那时他们三人走在七拐八绕的大迷宫的走廊上,竟很轻松的找到了出口,回到阿格尼斯房间门前的过道。艾弗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而科林和弗洛里安还有好兴致,拽着她去她的房间讨论问题。两人一见如故、勾肩搭背的样子就像一对好兄弟。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你见到灭寂上神。”科林抛给弗洛里安一个苹果,反着坐在艾弗利房间的高背椅上,手环绕在椅背的上沿支撑着脑袋。他因为铁锁的炽热而烫伤的手缠上了绷带,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困扰他。“精灵愈合能力很强,过两天就没事了”,他是这么说的。

    “不行,我得去找我的神赎罪。”少年轻声笑了,拿起苹果看看,好像那是什么金块儿一样,转来转去借着烛光欣赏它鲜红的色泽。

    “他已经这样对你了,你再回去,可能命都没了,弗洛里安。”精灵柔声劝道,“你不是他的一枚棋子,对吗?你是有思想的独立的个体,从你远离他寻求真理的那一刻起就是。我们现在试图让祈光上神意识到他犯的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试图让这个世界的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跟我来,去和灭寂上神谈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好吗?”

    他向艾弗利眨眨眼睛。他劝说弗洛里安的论据有一半她听着耳熟。她会意的笑了。只是,她很清楚的知道,精灵将这番论调作为说服弗洛里安的论据,只作为让弗洛里安意志动摇的筹码而已。他自己究竟听进去了几分,她就不知道了。也许这本来就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情……

    “我考虑考虑。”弗洛里安毫不在意地说道,大口咬着苹果,听见咔啦咔啦的咀嚼声后耳根一红,于是用洁白的牙齿轻轻磨蹭着苹果的外缘,还小屋一片宁静。

    “别考虑了,你知道哪条才是正确的路——”科林突然顿住不说了。他侧过头好像在听谁讲话,随后挑起眉毛,又顺从地把眉头舒展开,点点头。他再一次转向弗洛里安:

    “上神说,也许你暂时和艾弗利住在一起比较好。过一阵我们再去和他见面。”他慢慢地说,若有所思。

    “喂,我还没同意呢!”艾弗利说。什么?什么?要这个家伙和自己共处一室?要自己和一个男孩子共处一室?开玩笑呢吧?

    “艾弗利,拜托,你已经放出了祈光上神关押的使者,你觉得自己可以不被波及?我,这个灭寂上神的使者,正坐在你的椅子上和你商讨对策。”精灵还是笑得温和,对艾弗利缓慢地挤了挤他漂亮的眼睛。

    “你竟然算计我?”艾弗利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看,过了半晌点点头说,“好吧,好吧,他可以呆在这儿,可是你小子小心点,我记住你了!”

    科林哈哈一声,打开窗户,猫腰钻过出口一跃而下,留下一声叹息一般的低语:“真的,现在改变信仰对你有好处。”

    艾弗利奔到窗边往下看,只看见修剪整齐的花园,找不见精灵的踪影。她抱臂踱步回来,关上窗板,一边摇头一边笑道:

    “果然啊,温柔的人最可怕了。”

    而弗洛里安还坐在她的床上冲她微笑。艾弗利撇撇嘴,竖起三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说:

    “听好了,咱们约法三章。第一,不许乱动我的东西。第二,不许发出任何声响。第三——”

    她走到宽广的大床边,用手指沿着中间的位置划出一条细细的印迹,一字一句地说:

    “你睡在这半边,不许越界!”

    “哦。”弗洛里安点点头,乖巧得像只绵羊。

    两人一开始相安无事。他们俩都缩在自己的角落,谁也不去打扰对方。然而没过多久,睡得死沉的艾弗利感到一阵压迫感,于是警觉的睁开惺忪的眼睛,竟看到弗洛里安八爪鱼似的靠了过来,颜色鲜艳的头发抵在她的肩上。她登时吓了一大跳,把弗洛里安使劲扒拉开,捅回他自己那边。

    她再一次沉入梦境化身帅气的游侠追赶三个蒙面盗贼,好夺回皇家的冠冕。她一手扯住一个小偷的领口,随便一抡就把他挂在了树上。她又向另一个家伙猛地踹了上去,可是那个家伙在一团黑烟中变成了一个乌贼,触手缠得她动弹不得。

    她猛地清醒过来,看见了抱着她睡得香甜的少年。

    忍无可忍啦!

    好,你留下,我走!她一把推开弗洛里安,就那么穿着一件睡袍打开了门踩着拖鞋在走廊里晃荡。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晚上走廊里的火把灭了,于是她在黑灯瞎火的过道漫步,打了个冷颤,就是不回去。

    然后她就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谁?”“谁?”两人同时惊叫出声。随后,艾弗利凭着声音判断出来人是阿格尼斯。

    “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呢?”阿格尼斯问。

    “我回不去房间。”

    “门锁上了?”

    “不是。”

    “屋里有老鼠?”

    “不是。”

    “那么——有小偷在里面?我现在就去收拾他!”

    艾弗利听见刷的一声响,知道是阿格尼斯抽出了长剑,心里感觉不可思议——居然有人在睡衣外面还要佩剑。她感觉阿格尼斯绕过了自己向房间里走去,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她:

    “别别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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