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6

    “坐下,阿格尼斯·洛斯提!”

    阿格尼斯站着不动,回过头深深的看了艾弗利一眼,让后者盯着她的目光更好奇了。艾弗利认为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主儿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不料她的二姐真的如她的大姐所言皱着眉板着脸坐在那把浅紫色的椅子上,在艾弗利的正对面。艾弗利看见大家都落座了,就找了那把唯一的空椅子坐下。椅子很新,漂亮的祖母绿色绒面没有摩擦过的痕迹。

    “那么,让我们对回归洛斯提的四公主艾弗利表示欢迎。”安洁拉的声音很轻,语气柔和却客套,让艾弗利在众人的轻轻鼓掌声中感到异常别扭。哎,不都是姐妹吗,怎么搞得跟接见外国使节一样啊?

    随后安洁拉拿起茶杯,小拇指优雅的翘着,轻轻啜了一口。辛西娅和弗洛仑丝才能拿起自己的杯子跟着喝茶。对面的阿格尼斯铁青着脸巍然不动,一脸我就不喝有本事你打我的表情,看得艾弗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因为这声轻笑,所有视线又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啊,我是太高兴了,这几年和你们不在一起,心里甚是想念,现在感觉做梦都能笑醒哈哈。”

    艾弗利一本正经的抛出拙劣的说辞,用余光看到旁边的辛西娅挑了挑眉。可安洁拉看起来就吃这套,她的嘴角竟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是呢,我们也一直在想念你——我们姐妹五个缺了谁都不行呢。”

    艾弗利看见阿格尼斯的眉毛也高高地挑了起来,于是右手悄悄的伸到桌子底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将嘴唇的弧度维持在恰到好处的微笑。

    “事实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我想,如果我们好好做好这件事,对在座的每一位,都可能有非常大的好处——”

    安洁拉放下茶杯,继续道:

    “邻国潘的大皇子要来访了。他将在我们五位当中挑选王妃。”

    什么?艾弗利难以置信的猛地抬头,一不小心将一口茶水呛在气管里。安洁拉往她那里微笑着瞥了一眼,让她顿时把咳嗽声咽了回去。对面的阿格尼斯抓住这个唱反调的机会,大声说出艾弗利的心声:

    “所以呢?我们就像奴仆或是商品一样被那位王子选购,还要毕恭毕敬的像妓/女站街似的去讨好他,你是这个意思吧?”

    太棒了阿格尼斯!艾弗利在心里给她直白的姐姐一个high five,脸上却佯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好和其他三个姐妹的表情配合。安洁拉轻轻的清清嗓子,艾弗利便注意到阿格尼斯的神色一变,那坚硬的东西碎掉了,面上仍挑衅讥讽。

    “阿格尼斯·洛斯提,你这番发言让我震惊。作为你的姐姐,你的话让我羞愧,因为对你管教不佳。既然你对汉斯王子抱有偏见,那么迎接殿下的舞会——一周后的晚上——就由你来负责规划吧。”

    “什么?我不同意,凭什么你说了算?我不——”

    艾弗利本来对这争吵作壁上观:她学习了辛西娅的处事方法。然而,现在她全身都有一种莫名的燥热感觉,让她不自觉的想动、想说话。她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就感到嘴唇蠢蠢欲动。她几乎是立刻将掐在大腿上的手抬起来想捂住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

    “阿格尼斯,在我的欢迎会上迟到的你,有什么资格批判亲爱的安洁拉大姐呢?如果这小小的惩罚能让你改过自新、懂点礼数,我举双手赞成。”

    然后她愣了。随后眨眨眼睛,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好像刚才的话就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对面的阿格尼斯就没有这么冷静。艾弗利惊恐的看见那帅气的姑娘狠命咬着嘴唇,随后晶莹的液体堆积在眼角。阿格尼斯猛地转过头去,深褐色散发上沾了什么东西闪闪发亮。

    碰的一声,椅子倒了。阿格尼斯踏着重重的步子跑了。

    “说得对,艾薇。我们都是希望帮助阿格尼斯做回举止优雅的淑女的,对不对?我们不能放任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太久。这就是姐妹啊。”安洁拉的柔美嗓音传来,以弗洛仑丝的笑颜和辛西娅的点头为背景,艾弗利挤出了甜蜜的笑容,以这辈子从没尝试过的羞涩扭捏姿态赞同道:

    “是呀,安姐姐。”

    然而她的心在尖声大叫,刺得她的耳膜生疼。天呐天呐天呐天呐,那声音说,艾弗利·安可,你居然把一个姑娘弄哭了。

    第9章 第九章 褪色

    安洁拉坐姿端正地咽下最后一口酥饼,结束了下午茶会。她身后跟了一条名为弗洛仑丝的小尾巴,翩翩然款款地走了。留下的艾弗利和辛西娅对视,最终是艾弗利先开了口: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见辛西娅的身形一僵,于是对对方结结巴巴的“什么怎么回事”报以轻佻的微笑。她勾起刻薄的嘴唇残忍地笑笑,心知辛西娅什么也不会说,便以一种阿格尼斯学不会的婉转方式讽刺道:

    “你还真是天真呐,忍气吞声、忍气吞声,就这样成了戏台上的木偶。但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无法离开,不像我——我只是在这里逗留罢了。这里就是你永远的牢笼了,连你那个小小的心愿——置身事外——都满足不了。”

    那浅蓝色的姑娘脸色惨白,目送着那新来的家伙若无其事的走开,感到自己的声音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就好像拔不出来的鱼刺一样让她感到徒劳无力。最终,她急促地呼吸着,在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大喊出声——

    “那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艾弗利转过头学着安洁拉的样子温柔一笑:“猜猜看?”

    她神色木然的穿过走廊,登上旋转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对一屋上好的家具撇撇嘴,和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却整个人被带得陷了下去,呼吸不畅。她挣扎着浮了起来,指甲抓着细腻的床单来保持平衡。终于坐起来,她立刻从床上跳下去,瘫倒在书桌前的椅子里。

    她看着桌上的羊皮纸和羽毛笔,把自己的包抓过来一通乱翻,拿出那封一直没寄出去的信,小心翼翼地撕成小小的碎块。她拿起羽毛笔,想了又想,悬在空中的笔尖落在纸上殷出一行字:

    “致姑妈,已抵达,一切安好,勿念。”

    将纸装在原来的信封里之后,她在一张新纸上给加里·蓝博特写信。

    “致蓝博特少爷,

    “请放心,女巫没有把我怎么样。她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我想她没有恶意。我正在努力被逐出家门,不出半年就能与你相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送你一匹最好的马。小加里,你就好好期待着吧!

    “觉得你超可爱的,

    “艾弗利·安可。”

    她低声的笑了,好像看见了那家伙收到信后脸红心跳的样子。加里啊,他就是一个明知道她姓安可也会亲自驾车为她送行的男孩子,就是一个哪怕翘了男爵的晚会也要赴她的约的男孩子。在他的赭色软发中她看见焦糖的甜美。他是她除了亚历珊卓姑妈和格兰伍德姑丈之外,唯一还有一点在意的人。

    把信甩给信差,她沿着来时的旧路穿过毕恭毕敬的卫兵把守的大门,回到那杂草丛生的荒原中去。她一路走,一路任由及膝的草丛沾染她锃亮的黑色长靴。她走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她在这里看见湛蓝的晴空,而不是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这样她才能真正呼吸。至于另一方面她欠某个特立独行的姑娘一个道歉。

    虽说实际上有错的不是她艾弗利。

    城堡里物质的丰富是她这个“乡巴佬”给予不了的。宝石华服什么的,就算阿格尼斯想要——艾弗利肯定她不喜欢这类玩意儿——她也弄不到。而她去过的洛斯提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物产。艾弗利·安可在寻找一份可以传达心意的大自然的馈赠,最好是铁线莲。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期望:铁线莲的花语1虽然贴合主题,可是太戏剧化了。

    她费力把一块草地弄得平整,然后盘起腿坐下。太阳就要落山了,美丽的红紫色在天边蔓延开来,就好像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那热烈却妍丽的色彩灼烧着她,让她不禁像任何一个洛斯提人一样,怀念起了她十年没见过的洛斯提玫瑰绽放的短暂花季。

    如果不去和枫叶对比的话,好像这样也不错。这红色并不做作,反而有一种壮士赴死的壮烈大气。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朵花儿怎么可以和战士相比?可是她随即想到,在短暂的花期当中燃烧所有生命开放,又怎会缺乏毅然决然的极美的勇气?

    “小姐,这个美好的时刻,你需要一朵花。”精灵清澈的嗓音飘来,让艾弗利恍若置身梦境一般一点一点的回过头看躺在荒原上因为被草丛掩埋而隐形了的科林。精灵白皙的双手从外套中抱出一捧洁白的纸花,那是一捧精致的白色玫瑰。

    “让我们来变个戏法。”科林说。

    艾弗利祖母绿色的眼眸里,映射出夕阳那火红色的热烈身影,随后,她的双眼倒映出了踏着云朵飘飞而来的鲜红。是的,读者:夕阳的红色,和天边晚霞的红色贡献出自己的一小部分来,装点了那纯白的纸花,直到那花束终于变得如此美艳热烈,就算是眼力最好的人也不能将她们与真正的洛斯提玫瑰区别开来。

    “她们永远也不会凋谢。”

    *****

    艾弗利抱着花束回到房间,一路上引得人们侧目。包括那个喊她“乡巴佬”的门卫,都眼睛直直地盯在那捧玫瑰花上。有那么一瞬间艾弗利心里产生了折下一支递给他的冲动,这样他也许就可以想着美丽的事物,而不是天天皱着眉头给来宾起外号。可是她死死守住那捧花,攥紧的手把那包装的蓝色纸张折出了褶皱。这是精灵送给她的不会凋谢的烈焰玫瑰啊。她不会把任何一支转让给任何人,除了

    她把花束锁在床下的木箱里,抽出一支拿在手上。她低下头嗅了嗅。这纸做的花儿居然还有香气,就好像真正的玫瑰。她不知道阿格尼斯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四处乱逛,在长长的走廊里一跑一跳,反正也没人看见。这时,远处似乎有说话声传来,艾弗利听出一个温柔的声音,差点吓丢了半条命,赶紧随便找了个房间钻进去。她在里面抱着膝抵着门坐下,她扭到的脚踝又开始痛了。

    那声音伴随着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飘来,有一高一低两个嗓音在说话。

    “安姐姐,你要去哪里呀?你不给弗洛念故事了吗?”

    “好孩子,我去和阿格尼斯说说话,交代交代舞会的事情,不然以她的处事风格,我放心不下。唉。”

    她听见小女孩咚咚咚地跑走了,只有那个轻一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越过她所在的房间,渐渐的远去了。于是她在那脚步声淡到若有若无的时候,猫着腰轻手轻脚溜出来,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一路上用墙壁的拐角做掩护。纯白的天使在一扇门前停住了,她直接推门而入。

    现在怎么办呢?等着安洁拉和阿格尼斯谈完,还是艾弗利蹑手蹑脚地向阿格尼斯的门走去,心里很纠结。她一方面懒得陷入纠纷,因为那两个人除了吵还是吵,听别人吵架不是她艾弗利的爱好。而另一方面,她感到隐隐的异样的预感,驱使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即使这样做是不符合规范的侵犯他人**,也不愿意停下。

    她将头贴在门边,下一秒几乎被尖利的斥责划破了耳膜。

    “真是一条不听话的狗啊,阿格尼斯。”

    艾弗利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心里想走开,身体却动弹不得,逼着她听完了全过程,而脑海里一点点思想的泡沫都无法形成。事情这样发生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门的另一边,天使公主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骑士公主,眯着眼睛将全部恶意释放。她一张一合的嘴唇言出阿格尼斯·洛斯提的噩梦,尽管这噩梦已然使得后者麻木不仁、习惯于一朝一夕的冰冷。安洁拉不介意自己非天使的形象,事实上,偶尔的背道而驰让她感到轻松,还有随之而来的兴奋的颤抖的心情。

    “你的小伙伴来了,你就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不是?那我就和你重申一遍好了,亲爱的妹妹。你连成为我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你只是一条肮脏的走狗罢了。狗不听话,是要挨鞭子的。”

    她抬起晶莹剔透的水晶鞋,一脚将阿格尼斯狠狠踹翻到地上。这感觉真好,安洁拉感到身心都传来喜悦的颤栗。她的鞋踢到的东西非常柔软,哪怕这件东西常常被厚厚的武士盔甲包围。她听到她的狗倒地时发出的一声闷哼,软绵绵的,胸腔的一口气被坚硬的地板挤出的声音。

    “不要不要”

    她并不理会阿格尼斯的呻/吟,走上前伸手扳起后者高傲的头颅,看进那双空洞的铅灰色眼睛里。她抬起另一只手,高高地抬着,配合着一声快意的大笑,狠狠地抽向了阿格尼斯·洛斯提的脸颊。

    注释:

    1铁线莲的花语: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第10章 第十章 乐园

    安洁拉并不理会阿格尼斯的呻/吟,走上前伸手扳起后者高傲的头颅,看进那双空洞的铅灰色眼睛里。她抬起另一只手,高高地抬着,配合着一声快意的大笑,狠狠地抽向了阿格尼斯·洛斯提的脸颊。

    啪。很清脆的响声。女骑士的脸偏向一侧。

    门外的艾弗利听见这声响,心里大约猜出了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然而,本应当,或者说觉得自己本应当推开门跳上前伸张正义的艾弗利犹豫着。她一动不动,头仍然贴在门上。她继续面无表情的听了下去。

    “你的小朋友,也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而已。就像她对你说的那样,她也认为你是个异端呢。”

    听到这句话,顺从的趴在地上的骑士猛地支起半个身子用尽所有力气与天使对视。她一字一句地反驳着,每一个音节都近乎虔诚,就像她微闭的眼、握紧的手,将全部信仰那样不加保留地供出,只为了一个永远等不来的天使的肯定所带来的希望。她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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