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金骨》分卷阅读74

    “这尾鱼儿玲珑可爱,我买下了。”敖则凊唇角一勾,将荷包解下放在老翁摊上,“听闻今夜长安张灯达昼,我慕名前来一赏,出门匆忙,竟然忘了带钱。老翁看用这个抵钱可行?”

    老翁狐疑地打开荷包,几颗龙眼大的浑圆真珠落于掌心。他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川流人海中已经不见这位阔绰客人的身影。

    敖则凊避开人流,在扇子掩盖下轻轻敲了敲陶钵,眨眼间钵中便重新注满清水,濒死的红鱼在水底横躺了许久,才浮到水面上来,吐出一颗水泡。

    敖则凊轻声道:“别出声。”

    鱼儿旋身沉回陶钵底下。与敖则凊擦肩而过的女郎却听到了这声低语,疑惑地侧过头来。

    她怀抱一支玉笛,点染蝶粉蜂黄的容颜,如带露秾李:“郎君在对那尾鱼说话?”

    敖则凊将陶钵藏到身后,含笑诵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我亲眼见到这火树银花的美景,又果真有夭桃秾李般的女子从面前走过,如此良辰,暗合诗中所言。我自然是如诗人那样自言自语,祈愿此夜长久,不要随玉漏滴尽。”

    女郎嫣然笑道:“郎君虽已见妾容颜如桃李,却如何得知妾是否‘行歌尽落梅’?”

    敖则凊的目光自她玉白指尖流向那金碧横笛:“横吹二十八曲中,落梅与折杨柳二曲最负盛名,但折杨柳其曲如泣如诉,与此良夜格格不入。所以娘子要吹笛,定会吹梅花落。”

    “公子如此攻于音律,定是雅客。”女郎倾过身来,“妾是教坊弟子,家住西市。若是郎君有意,可循笛声寻妾。”

    “若有缘得见,我必与娘子共赴仙乡。”敖则凊笑着应下,与她背道而驰。

    他毫无眷恋地离开不夜的长安,出得城去,一路行至灞桥,将钵中鱼儿放入灞水,叮嘱道:“不知你身带灵气,为何会被凡人的渔网捕获,以后要千万当心。”

    他放归了鱼儿,自己也解去白裘,步入河水,在灞水深处化为龙形,向东游去。

    他本只是好奇长安风流,偶尔上岸一观,却委实被那丝竹弦音、红灯绿酒震慑,几乎想要留在这世上软红尘中,做个凡人醉生梦死。

    但他必须回去,一年后,洞庭湖送贵主出降的仪仗,就会行至泾川龙宫。他马上就要为人夫婿,不能再做风流纨绔了。那位横吹笛手,恐怕等不到他踏足门前了。

    敖则凊沐浴着星光,心不在焉地游回泾水,敲开了龙宫的白玉大门。侍女冰鱼为他除去外氅,突然问了一句:“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客人?”

    “什么客人?”敖则凊不明就里地回过头,便见自己身后浮着一尾火红长尾的金鲫鱼,尾鳍招展如榴花。它不声不响,只是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注视着他,也不知这样跟了他多久。

    敖则凊哑然失笑:“你怎么跟着我回来了?泾水天遥地远,不是你的居处。”

    金鲫鱼摇头摆尾,用浮游的姿态表达它想说的话。敖则凊无奈道:“开口说话罢,我在长安西市不让你出声,是怕周遭的凡人发现你是妖怪,以后你在长安附近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金鲫立刻吐出人声:“我想跟着龙君。”

    敖则凊举步往宫内走去:“不必。”

    他对冰鱼作了送客的手势,那金鲫鱼却不依不饶,游到他面前:“龙君对那吹笛女子格外留恋,是否我要有那样的容貌,龙君才会留下我?”

    他问完也不等回答,红光一现,变化成了貌若春花的少年,俏生生立在敖则凊面前。他一身榴花似的红衣,倒与长安少女间风行的石榴裙极为相似。敖则凊看了他一眼,叹道:“我救你是举手之劳,不必回报。”

    “龙君不喜欢这副样子么?”红鱼捏着自己的衣摆,固执追问。

    敖则凊头疼欲裂,敷衍道:“罢了,冰鱼,收拾一间伶人的屋子给这位郎君住。对洞庭来的使者只说是请来回婚宴助兴的伶人。”

    冰鱼应了个诺,又道:“说到婚宴我尚有一事请殿下定夺。因龙君年少,宫中酒窖没有藏酒,是否要从人间买些佳酿款待宾客?”

    敖则凊还没来得及说话,金鲫少年就脆生生道:“我会酿酒,我的前主酿的石榴酒是长安一绝,等闲人不知秘方,只有我还记得。就让我为龙君出一份力罢!”

    冰鱼不知如何是好,眼光飘向敖则凊,后者掩着双目,对她做了一个“由他去”的手势。

    二、

    自称十六郎的少年,素手采来石榴天浆,封在玉坛内窖藏半载,终成烛光下玉碗琥珀光。敖则凊斟满两盏烧春,将其中一盏递给洞庭龙女,后者翠袖微动,却没有接过。

    她双眸微垂,淡淡开口:“合卺共牢的样子也做过了,这盏酒就不必了罢?”

    敖则凊以为她怕醉道,便不再强求:“那就依贵主的意思。这盏酒本就是讨个吉利,没什么意思。”

    洞庭龙女却未被他的态度取悦,团扇之上的眼波冷冷递来:“后面的仪式也都不必了。想来泾川二太子心里也清楚,这桩姻缘,你不情我不愿,不过是洞庭湖与泾水的交易罢了。”

    “我向洞庭求娶贵主,确实存着借洞庭湖羽翼庇护泾水的心思,是我有错在先,请贵主责罚。”敖则凊好声好气道,“但若是贵主愿意,我会尽我可能爱重贵主。”

    “若我面前的是泾川龙君,我或许还会斟酌一番,只可惜泾川君情窦未开,只好让二太子来娶我——”洞庭龙女借着团扇遮面,微微蹙起眉,“二太子败絮其中的名声远播四海,我从听到阿耶应下这桩亲时,就存了和离的心思。”

    敖则凊愕然道:“泾水势弱,若是贵主不愿下嫁,大可直接回绝。如今婚仪已成,若是你我和离,岂不伤及洞庭与泾水脸面。”

    “我没那么不知轻重,你且宽心罢。见你还算知进退,明日我便自己搬去北海居住,我们各自去找意中人,不与阿耶知道,你们大可继续借洞庭之势威震长安八水。”洞庭龙女却下团扇,讥诮道。

    敖则凊欲言又止,最终恭敬道:“那我便去吩咐侍儿收拾行囊,请贵主好好安歇。”

    他转身出门,隐约听到洞庭龙女轻轻出了口气。

    为免引人注目,他从九曲回廊悄悄绕行回房。然而还未及踏入殿内,他就听见回廊拐角的树丛中,有隐隐笛声流淌。

    时至三更,前厅酒宴正酣,是谁躲在这无人经过的角落吹笛?

    敖则凊满腹疑惑,拨开低垂的绿蜡芭蕉,走入丛中。

    吹笛的红衣少年,听到脚步声,放下横笛赧然道:“让殿下见笑了……殿下怎么在这?”

    “你在吹落梅?”敖则凊回想了一遍他断断续续的笛声,问道。

    十六郎转着翠笛,点了点头:“因为上元节时,殿下似乎很想听那位娘子吹梅花落,但是为了救我没有去成,我想若是我能为殿下吹一曲,让殿下开怀就好了。”

    “我本就没打算去那女子家,你不必自责。”敖则凊笑道,“我现在想找个人说说话,你要是想报恩,就来陪我喝一盏罢。”

    十六郎立马变成他的一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到房中。

    敖则凊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先将自己的那一杯一饮而尽,再伸手去够酒壶。十六郎慌忙按住他的手背:“殿下,百子春是烧春,性烈伤身。”

    敖则凊苦笑道:“平日我战战兢兢伏低做小,生怕惹洞庭湖不悦,甚至不敢醉酒。今宵就让我破例一次,醉个痛快罢。”

    十六郎闻弦知雅意:“洞庭贵主与殿下发生了争执?”

    敖则凊自斟自饮,没有回答。十六郎试探道:“若是感情不睦,不如和离?”

    “她无情,我无意。但她肯下嫁我,我感激不尽,自然要相敬如宾,好好待她。何况还有钱塘洞庭君在上,哪有转眼就和离的道理。” 敖则凊三盏下去,便头晕眼花起来,眼前十六郎的脸都有了重影,“你啊,还是年少,所以行事不周全。以后凡事多想几步,省得吃亏。”

    十六郎满脸不解,张口要反驳。敖则凊点点上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落在他的横笛上:“方才听你笛声断续,是有哪里不解?”

    十六郎老老实实答道:“转音处不够悠扬。”

    “拿来,我吹给你看。”敖则凊伸手要过他的横笛,“你用心看我是何时吸吐气息的。”

    他自觉熟于音律,指教个把新弟子不成问题,吹罢一曲却看见十六郎满脸怔忪地望着他,活像看见妖魔鬼怪。他顺着十六郎的视线低下头,发现他看的是自己仍贴在唇边的横笛吹孔。

    是这少年不满自己的笛子被人沾污么?敖则凊歉然道:“一时忘情,就吹了你的笛子,实在抱歉,我这就将它清理干净……”

    “不必!”十六郎回过身来,劈手夺下翠笛藏进衣襟,好似敖则凊会抢走它似的,“我会好好珍藏——不对,我会好好揣摩的!我去看看窖中的酒酿,殿下早点歇息!”

    他连珠炮似的吐完这一串,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子,留下敖则凊举着刚掏出的锦帕,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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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凉了,把自己放进微波炉转一圈……这是说好的十六郎x二哥的番外2333

    大家小年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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