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金骨》分卷阅读29

    第70章

    或许之前是打心底里不愿面对妻子病故的事实,他才那样畏惧在梦中回到故居。如今一切浮出水面,陈潇反而不愿从梦中醒来,宁愿在尘封的阁楼中多徘徊片刻。

    那里的衾被虽然也是冰冷的,但应还留有他发丝的一缕余香。

    可惜事与愿违,他越想入眠,越不能入眠。窗外渔火透过薄薄窗纸,打在他眼皮上,晃得他心烦意乱。他只好拢起寝衣,走到桌边调亮灯烛,铺好了纸砚。

    他研了一池浓墨,待提笔时却踟蹰起来,墨点落在宣纸上,污了未成的诗句。

    身后没有烛光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嗤笑。陈潇怀疑是采菱女去而复返,心中一紧,擎起烛台厉声喝道:“谁?!”

    回答他的是一道擦面而过的劲风,刹那之间鲜血便自风擦破的伤口流下。

    身姿婀娜的女子从衣柜后缓缓步出,荷衣蕙带,果然是那采菱女。那娇艳的容颜已被长长的血痕损毁,善睐明眸也少了一只,尚且完好的肌肤越发衬得伤处丑恶可怖。

    她咯咯笑道:“我如约前来赴会了,没想到郎君竟然醒着,这是在等我么?也好,清醒着共赴**的滋味,定然比梦中**。”

    陈潇讶异道:“你真的还没死?!那雪客不是将你啄成重伤了么?”

    采菱女咬牙切齿道:“是啊,那畜生一直坏我好事。”她嗅了嗅房中的气味,忽然又大笑起来,“不过他今夜可打扰不了我们了!不知哪里来的高人,在陈郎身上留了定魂香,叫郎君不能入睡好防着我入梦呢。殊不知,囿于梦境不能还阳的,只有那只死鸟!”

    “那只白鹭一直在帮我?”陈潇偷偷挪近床榻,企图以问话拖延时间。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夜还长着,我同陈郎叙会话也无妨。”采菱女眯起眼睛,“我和那死鸟都住在云梦水边的荷塘里,相安无事。可是有一天你在荷塘边睡觉时,它从你身边飞过,不知怎么就被你迷住了。为了和你在一起,它费尽心思修炼出一副风流容貌,在荷塘边建了一座朱楼,等你从楼下经过的时候,装作无意地丢下一枝花……你猜出来了罢?那只鸟就是你的枕边人。”

    她欺身上来,低语道:“你想不到,它找来多少天材地宝掺在饭食中给你吃,想要你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可是没想到,先被地府带走的,是它。你这一身被仙草滋养的血肉,倒是便宜我了。”

    陈潇终于摸到了床榻,他一把抽出藏在枕下的书刀,割向采菱女的喉咙。

    后者却不管不顾,伸长脖子一口咬在他肩上,用力吮吸他的血液。可她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贪婪,反而只顾着反复啮咬他的皮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它死都死了,还不肯离开,宁可被阴差束缚在阁楼下,也要守着那朱楼,等你回来。你到底有什么好?我为他换的皮囊,他不仅看都不看一眼,还为你把它毁了!”

    “他一直在那里等我……”陈潇手中的书刀滑落坠地,“而我去了长安,用七年做了一场空梦。”

    采菱女抬起头,张开猩红的嘴咬向他的喉管。床头忽然卷起一阵凉风,枕下钻出一只雪白的水禽,劈头盖脸地啄她。采菱女痛呼一声,撞破窗户逃了出去。

    陈潇伸手去摸白鸟的尾羽,却只抓到被松柏露水浸透的荷包,其上白鹭绣样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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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开始怀疑檐上仙是不是太无聊了……还是大家都沉浸在长安小三角……

    来自发烧的作者的存稿箱君(x)想说,大家记得及时加衣啊!

    第71章

    东宫散官陈潇,在赴任的路上突然请奏回乡,改道去了江东。

    他在云梦湖下船,两手空空,穿着寻常的圆领袍,只揣着一支簪子和荷包。他绕过枯荷丛立的水塘,在满是霜雪的小径上匆匆行走,不远处的树梢头上露出一角飞檐,檐上栖着半弯绛虹。

    只少了指路的仙人。

    “因为我已经回来了,所以你不必再为我指路了?”陈潇对着檐上虹霓问道。

    那绛虹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陈潇穿过枯枝,走过阁楼下的院墙。他分明看到阁楼上有道白色的影子,一见他便躲了起来,宛如雪花从红梅上抖落。

    他叩响门环,朗声道:“有人在么?我想要借样东西。”

    门后久久无声,陈潇哑然失笑:“没人么?那我就不请自入了。”

    有人现身在檐上,低声问道:“郎君要借什么呢?若是要讨杯暖身的热汤,西行一里便有酒肆……”

    “我只想讨一枝梅花。”

    檐上的少年哑声道:“那要叫郎君失望了,院中并无梅花。”

    “我知道。”陈潇低笑道,“所以我带了云梦湖边的梅枝来,我的良人曾攀折了同一棵梅树的花枝,在我走过围墙时,抛到了我怀里。”

    “真是的,定是狸女对你多嘴了罢。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忘了我,她却非要让你想起来。”檐上少年讥笑道。他雪衣白发,有一双浅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檐上的积雪。在他脑后,有一根微微翘起的发辫,形似翎羽。

    陈潇道:“不过我还是要多谢她,帮我推开心里的那扇门。现在只剩一扇门挡在你我之间了。”

    檐上少年眼神一闪:“可我打不开这扇门。”

    他举起双手,给楼下人看腕间沉重的镣铐:“你看,我走不下这幢楼阁,没法去给你开门。”

    “那我可以上去么?”陈潇摇摇手中的花枝,“像拾起梅花还给你的那个傻小子那样。”

    他把花枝叼在嘴里,挽起袖子,费劲地蹬着院墙攀上屋檐,千辛万苦地把自己搬了上去,终于能坐到少年身边。

    檐上少年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这位郎君,除了还梅花,你还有别的什么事么?”

    陈潇伸手摸了摸他的辫子,轻声道:“有。”

    他将捂得微热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少年的发间,然后吻了一下簪首的仙宫:“物归原主,我丢失的珍宝就会回来。”

    话音刚落,少年腕上的锁链,就如畏火的长虫一般退缩离去,少年略显透明的躯体,也变得实在起来。

    锁链奔向院外,从楼阁上刚好可以看到,一位绿衣的中年男子,正有条不紊地收起他们。他收好锁链,对二人拱手一礼:“太山府君座下,云梦录道司掌事,今有仙人传书命我放郎君还阳。昔日郎君偷盗仙草,因此受罚而死,万望日后勿要再犯。”

    陈潇奇道:“使君是鬼是人,怎么也有录道司?”

    绿衣人笑道:“人间有官吏君臣,太山府自然也有。对了,有一物随信托我转交给陈郎。”他从袖中掏出一枝鲜洁的荷花,“信中说这是当日没喝完的酒,就送给陈郎了。我就自作主张为二位种在此处荷塘,日后可自行取用。”

    他将荷花随手插在岸边,随即消失在荷塘深处,连身后的“多谢”也没去听。

    少年望着荷塘,问道:“你不要你的功名利禄了么?年少的时候,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挑灯夜读,现在你好不容易金榜题名,有了官职……”

    陈潇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少年拥入怀中:“雪客,对不起。”

    江东人言,荷下双栖鸟,梅上白雪客。

    白雪客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在采菱女咬伤的地方填上了第二个伤痕:“我一直在这等你,可我看不到长安。就连借绣样依凭在荷包上的那缕神魂,若非有仙人相助,也只能在你梦中出现。”

    陈潇轻嘶一声,摸了摸他脑后的翎羽:“雪客,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白雪客哭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一事,推开他叫道:“我怕动情时露出破绽叫你发现我是妖物,还怕凡人之躯不能承受妖怪的阴气,所以一直不敢和你燕好,却叫狸女觊觎起你的元阳来了!左右你现在被仙草养得不再是**凡胎,肯定无碍,我现在就得取走它,绝不能叫他们虎视眈眈。”

    “幕天席地的,雪客是不是太急了?”陈潇忍俊不禁道。

    “我不管,我一刻也不能多等了。”

    陈潇依旧摸着他的发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吻:“好,听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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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狸女:等等我是想气你好么???(吐魂

    修改一下

    第72章

    洛阳牡丹该开了,嚷嚷着要去看“玉盘承夜露”的人,却滞留在江左的山峡中。

    这山峰峦重叠,峰回路转,且山腰间云岚环绕,置身其中便难以辨认方位。何况李声闻本来就不善于认路,被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迷得团团转。

    除了四方路途,谁也没能把他迷成这样。李天王如此一想,就莫名其妙拈酸吃醋起来,恨不能往地上一趴,化成道和这里一样险峻的山峦,把他圈在肚子里不叫他走出去。

    可惜连龙骨都只有一半的蛟龙,顶多能化成座带犄角的独峰,李声闻招阵风来就能离开。

    李声闻眯着眼睛辨认星辰走势,随口问道:“郁郁寡欢的,怎么了?”

    李天王气鼓鼓道:“还不是你自己连路都认不清,还偏要去丰都见太山府君,给那白鹭求情。现在可好,我堂堂泾水君,眼下还要学凡人风餐露宿了。”

    “仙家之中,不也净是吸风饮露之辈?”李声闻道。

    “风餐露宿还在其次,你的心思全都放到别人身上去了。”李天王嘀嘀咕咕,“你说,从过长安起,你一共对我说过几句话?你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李声闻勾起嘴角:“除了你,还能想什么?”

    李天王不依不饶道:“想到我,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我并非心情不佳,只是连日奔波,有些累了。”李声闻遥遥望见山坳的村落,忽然提议,“许久未近红尘凡世,我都快忘了烟火的味道。不如我们今晚去前头的山村投宿,歇息一晚,尝尝尘世之味罢?”

    身侧一边是高耸的峭壁,一边是奔流的无名江河,江水汹涌奔腾,掀起寒水打在面上,连李天王都觉出了一丝寒意。他打量着李声闻单薄的衣着,撇撇嘴:“赶紧过去,别在江边呆着吹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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