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蔽月》分卷阅读145

    事情已然如此,子莫心中狠狠压着的大石头反倒是那被侍卫大臣围绕簇拥着众星捧月状的高湛。凭着自个儿对这九叔叔的认识,高湛如今的反应才是最可怕的反应。

    莫非。。。。。。他早已经知晓?!想到此处,子莫的心猛地一跳。与铜雀台前伴兵士起舞的鼓点合为一处。

    “风萧萧兮易水寒!”舞蹈之兵士齐声喝道,舞乐声中众人矫捷之姿整齐划一,手中兵刃泛着寒光,高举垂落随鼓乐舞起,变换阵型化武为乐。虽有丝竹声柔缓悠扬和鸣削减了其中的肃杀之气,可到底与江南的靡靡舞乐相去甚远。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剑尖曳地,随而在练兵场上划出深深的刺扎之痕迹。舞蹈之兵士喝着鼓点一个腾空而起回身长击,众人跃起之风声与舞剑凌空之姿皆是飒爽豪迈,让观赏之人心中惊叹。

    齐舞之长剑铿锵鸣叫,带出阵阵锋芒,犹如混沌之中终被斩开了迷雾,子莫恍然大悟,明白为何这慕容冲会被突然传唤回了邺城。。。。。。

    迎面吹来了刺骨寒风,子莫额头却是冒出了汗滴。

    乐声回荡,舞蹈之众人高歌合唱:“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声势威赫,如同这天际都不禁随着齐兵们的操练之声有节奏地晃动着,这便是盛世齐国,这便是北朝以武为荣的习气!大鼓一捶,通天巨响中此舞毕。方才变换着队列舞蹈着的将士们皆又回到原本站立之处,从上看泾渭分明,未有一丝差错,这便是齐军军行令止的严明。

    刘子业看着,不禁作揖与那皇帝高湛说道:“陛下啊,不知道这舞蹈可是陛下有心之安排,子业真是看得心惊胆战。”刘子业两眼含笑,分明未有丝毫怯让。

    “哦?王爷何出此言,可是我朝舞蹈太过粗俗,让王爷贻笑大方了?!”高湛问道。

    “非也非也,此舞曲威风八面,声势震天,想必定是贵国礼乐大师耗了心血所编排,只是这荆轲刺秦太过凄凉,虽是雄壮,但与宋齐二国议和之场面有些背道而驰。况且,如今是我刘子业入朝面见陛下您,求和修好,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歌调真是听得我坐立不安,额头都冒了虚汗了!”刘子业故作害怕,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额角,引得周遭的大臣皆是哈哈一笑。

    高湛赏识这刘子业的果敢诙谐,便笑着说道:“王爷见笑了,这舞蹈自然不是朕有意安排,只是这北境不似南朝,论起音律歌调,不免匮乏单调。来人啊,听得永光王爷的话了吗?此舞乏善可陈,速速改了,三日后定要拿出让天下惊艳之舞蹈方可行。”高湛挥挥衣袖吩咐道。

    跪于一旁的乐师与礼官皆是为难之色,齐国的歌曲舞蹈向来重阳刚而去轻柔浮夸的味道,如今让他们改,不知道该改成怎么个模样,其中尺度真是不好拿捏,也没个准头啊!三日时间,真是难上加难!

    “陛下,不如便去了这肃杀之气,让宫中女婢尽展姿色,舞个风月可好?”旁的大臣说了一句,招来高湛的一顿眼色。

    “论风月,我大齐的舞蹈如何与那水乡之旁的江南女子比较?你这是东施效颦,自曝其短罢了!”

    高湛的数落自然是有引得周遭众人会心一笑,大臣们纷纷说着是啊是啊,一时又不知道该拿出点什么主意。

    刘子业看了看众人,说道:“陛下,既然这舞乐是两国修好相庆用的,那便不如集二家之所长,取长补短精诚合作一番。本王此次入邺城,除了礼官,也带了乐师前来,其实子业自己也懂些风雅之韵,如若陛下不嫌,舞蹈之事就交于在下吧,也算作是本王为庆祝齐国与我宋国握手言和的心意。”刘子业毛遂自荐道。

    “哦?没想到永光王爷还有此良计!妙哉妙哉!众爱卿作何想?”高湛问道。

    “陛下,永光王爷精通歌赋舞乐微臣早就有所听闻,如今王爷愿重编此舞当真是甚好,微臣愿协助王爷一臂之力,在三日后定当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礼乐大臣大赞,忙不迭称好。

    “那便如此定了,博采众家之长,永光王爷需要如何编排舞者乐器都可自行安排。朕倒想看看,这让朕惊喜让天下艳羡之舞曲该是如何模样?!”高湛大笑,宽大的衣袖扫过这矗立百年的铜雀台壁,龙骧虎步走下了台基。

    “本王需要兵士四十与那天下第一美人慕容冲!”刘子业狡黠地抬眼看着高湛,拱手说道。

    高湛停住了脚步,定定转身扫了眼那人,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慕容冲:“永光王爷真当别具匠心,这番心思便是无人能出其右!哈哈哈,朕准了!慕容大人,你可领命?”|

    慕容冲到底也是大齐的臣子,让他在齐宋两国的众臣面前舞蹈这是何道理?况且朝中早就对慕容冲颇多微词,有些甚至口出淫词秽语,慕容冲此次回邺城为的是建立功勋,可不是这般献舞人前卖弄姿色让人品头论足!

    子莫按捺不住,正要出言制止,可耳旁却传来那人的声音:“臣遵旨!”看向慕容冲,他压低着头,无悲无喜。

    子莫愣愣回头,五味杂成只有痛惜。

    慕容冲竟不拒绝,周遭的众人皆是看好戏般更加期待三日后的那支舞曲,由这北朝第一美人亲自上场演绎,该是如何缠绵悱恻,连想想都多了几分靡靡的闭月羞花之情。

    “哎,当真就是做过娈宠的,为了加官进爵便是不要脸啊!”不知道是哪个古板些的老臣子看不过眼,暗暗数落。

    “呵,可不是,他慕容冲入了邺城便保准是会乱了我朝纲法纪,苻坚当初为何会放他出宫?还不是那重臣王猛怕苻坚一世英名毁在了这妖孽手中才催促放人,这可好,他如今便来祸害我齐国了!看着吧,这人在我大齐一日,便是不会太平!”有人附和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刘子业在宋国什么名声?慕容冲这两日天天与他处在一起,这舞,可不要失了我齐国的赫赫威严,弄得我大齐被天下耻笑才好!”

    子莫额头青筋直跳眼眶泛红,转着轮椅轱辘便要朝那声音寻去。他们知晓些什么,为何便能如此落井下石诋毁于人将这慕容冲骂得万劫不复?!

    声音的出处还没寻到,面前的路却被一人挡住。

    抬头,竟是那双凤眸温情脉脉看着他笑。

    慕容冲?。。。。。。

    “殿下要回寝殿吗?臣送你吧。”说完,推着子莫的木轮椅穿过人流而过。

    子莫仰头看着他,慕容冲眼中一派从容。他似乎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也根本没把往这里看的皇帝高湛与那永光王爷放在眼里。

    大臣侍卫们看着他们二人的交集,一时都噤了声音。

    慕容冲眼里没有旁人,耳畔没有蜚语,如同这个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慢慢推着子莫的轮椅将那一片斑驳繁杂丢在了背后的另一个俗世里,他便是这样一个目空一切的人。今日里他也恼过恨过,可看到长恭的痛方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缀在眼中,他便知道他此次来邺城不是扑了个空。

    情若至此,不枉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哎呀哎呀凤凰的确是很有个性的人啊!

    第210章 小鸟

    “我送你离开吧。。。。。。”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一日兵荒马乱,到偃旗息鼓太太平平走在回去的路上,竟已经太阳下山,夜色浓郁起来。

    慕容冲推着子莫的轮椅,听到他如此说,低头看了看长恭正襟危坐的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若是走了,你可是要与那皇帝陛下双宿双栖?”

    “慕容冲!我如何是这种人!”子莫急了,差点从那木轮椅上跳起来。

    “行了行了,长恭你啊今日里是昏了脑袋,被那刘子业一番胡搅蛮缠都失了失态了,看看你,都听不出我是当真还是玩笑了!”慕容冲伸手摸摸子莫的脑袋,像是安抚生气的小动物一般。长恭还有如此可爱稚气的一面,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慕容冲会心一笑,似乎方才所受的屈辱都烟消云散了。

    “凤凰。。。。。。你不问问白天在芳尘台的事吗?问我为什么与那刘子业纠葛不清,问我与九叔又是何关系,你不问问我当初在洛阳为什么给了你承诺又转身回了邺城?世人只看到兰陵王的鲜衣怒马赫赫战功,其实,我心头压了好多的秘密,若是大白天下了,可能方才那些人骂得便是我高长恭了。。。。。。”子莫有好多话想和慕容冲说,可是,他想了想不知道如何说。

    从九叔叔为了保他的命杀了高洋开始还是从他始终无法释怀高澄爹爹的死,于是对长相极其酷似爹爹的九叔一开始就产生了别样的依恋和感情?!高湛对他那不伦的执念,从深压心底到深陷其中,这其中他高长恭是不是全然都是无辜受害的关系?!

    嘴唇微微颤了颤,竟然都没有勇气把这些都说出来。似乎这原本就是一段禁忌,他远离邺城其实便是为了逃避。他杀不了九叔,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便这样在这段不伦的孽恋之中害人害己,于是奔出邺城,连翠娘和刘先生都没有顾得上,落荒而逃,直想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埋葬了自己。

    这些。。。。。。盘踞在他心头已久,子莫只是装着糊涂不敢有一丝勇气去正视这些,直到今日,什么伪装都逃不了这慕容冲的眼睛了,有些酸涩又有些无语。如同自己身上的伤口明明白白让他看了通透,愧疚且懊恼着。

    慕容冲没有说话,停滞了一下却是低头用脸颊擦着子莫的鬓发柔声说道:“刚刚叫我什么?”

    语气中是轻松自如的调笑。

    “啊?。。。。。。”子莫被问得一愣,回想了一番,说道,“凤凰。”

    “真好听,长恭便是叫个名字都比别人的好听十倍百倍!”

    。。。。。。子莫看那慕容冲毫无阴霾的笑脸,不自觉也勾了勾唇角:“你当真不生气?”

    “不生气是假的,可是一想到长恭对我这个起先要处心积虑加害你的人都如此好,我便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生气了。长恭啊,你太老实了,我慕容冲只用残花败柳的躯壳救了你一回,你便处处都为我想了,那时我想害你毒发,阴差阳错害了自己。占了你的便宜还让你欠了我的人情,你说说你,除了舞刀弄枪冲锋陷阵,哪里有半点算计人的本事?高湛也罢,刘子业也好,都是机关算尽之人吧,定是见了你这耿直的性子柔肠百转的心肠,便挪不下心头放不了手了。傻子,去柔然可汉庭迎亲的路上,我便看出当年的长广王对你的那点用心了,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罢了。”

    慕容冲说完,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子莫的脑袋,蜻蜓点水,却是带起一阵酥麻暧昧。

    “当真?为何我却全然不知?”子莫纳闷,经由慕容冲的提醒,他想起九叔那年靠在他的肩头,对着那一片冰封的草原说他很累。。。。。。他还说,是时候放下了。。。。。。

    想到往事,子莫一时沉寂。

    慕容冲走到子莫的轮椅前,慢慢蹲下,两人直直对视着,慕容冲缓缓说道:“长恭,若是有机会和我一起走,你愿不愿意离开?”

    “愿意,我和你承诺过,我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去找你。”子莫说道。

    “何为合适的时候?”慕容冲逼问道。

    “不会太久,我原是送喘疾发作的皇帝回来,还未抽身便又是宋使来访,而你突然来了邺城也是让我吃了一惊。”子莫说得一五一十,换来慕容冲的敏锐眼神。

    “原来如此。。。。。。皇帝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还想着早些能和你相聚甚是欢喜,原来是我自投罗网。”慕容冲明白了此刻邺城对他来说危机四伏,他想与这皇帝抢人,区区一个外臣慕容冲还当真是翻不过高湛这尊大神的掌心。

    慕容冲未再说些什么,起身推着子莫的木轮椅咯吱咯吱地继续碾转在皇宫的鹅卵小径上。

    “我先送你走吧,今日你已然惹恼了他,九叔叔是睚眦必报之人。。。。。。”子莫幽幽说道。

    “他若要杀我你定会护我,若我要杀他呢?你可会帮我?”身后那人便这样说了一句,子莫怔愣回头,看那慕容冲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子莫看到慕容冲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反问道。

    慕容冲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便想继续往前走。

    “凤凰,他是大齐的皇帝,齐国千千万万人的性命都和这人系挂在一起,我身为北齐臣子,绝不容许有人犯上。”子莫一字一句讲得分明,伸手猛地抓住了慕容冲的衣袖,定定望着他,要他收回这样的心思。天下之人都贪慕凤凰的万般风情,却不知道这个男人骨血里的寸寸逆鳞。他绝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他在恼,在怒,北齐如今的局面实属不易,子莫哪里能让这样的纠葛恩怨又来摧折这个动荡的朝代。

    看长恭紧张的样子,慕容冲嗤然一笑,又故作玩笑状:“是是是,有长恭你在,我慕容冲便是想动什么歪主意定也是成不了!说起来,你我第一次这般分歧,却是为了你那个九叔叔,呵,你对他当真是不一样。”慕容冲的眼睛美丽非常,微微勾笑间那凤眸就描绘出颠倒众生的光彩。可子莫知晓,撇开那醉人的迷惑人心的姿态,凤凰的眼中隐隐有落寞和失望,于是紧紧抓住他想要抽回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你不必试探于我,我对你和对他不一样。对他,以往是恩,后来是恨,如今他是君我是臣,高长恭有他保家卫国的使命和担当,我于公先是齐人后是长恭,于私,我宁可自己受难也不想你蒙尘,不想让你来邺城是想让你少受些流言蜚语,且你在别处我还有可以护你的余力。。。。。。不过罢了,那日船沉之时我便想着,如若我活不了,当真就成了信口开河的骗子了,凤凰,我们二人好好的不就足够了,你信我的,便不要做他想。我活,绝不会让你死,你死,我绝不独活!此话,我只讲于你一人知道,这样,你可知晓了?”

    是夜,寒彻天地。

    是语,悠然传出。

    誓言,长恭这样的人嘴中吐出,沉寂静谧间却已经动了苍穹撼了天宇。慕容冲脸上的笑消失了,可眉目间也渐渐褪了锋利狠辣的戾气。他用最本真的表情看着轮椅上的那人,只是望着,只觉满怀希翼。原来这世上最神奇的事当真只是这情人间的话语,如同和风细雨间便化了他盘踞心头的杀气和阴郁,或许呆在这人身边,他慕容冲当真是会被驯化一样。突然意识到自个儿脸孔有些发烧,慕容冲自己都诧异了,倏然遮掩了神色已然默默推着轮椅往前走着。

    久了,才缓缓说道:“长恭如同是要娶我一般,这话说得,呵呵。”调笑间,刻意用手搔着子莫的脖子痒,故意使坏提醒着,“要娶也是我娶殿下你,然后天下太平,长恭不必征战沙场,便可以日日伺候我这个夫君。”

    。。。。。。子莫说完那番话自个儿都是满脸红晕,故意冷冷哼了一声,回道:“休想,夫妻该平等处之,家务也是一人一半,你可别以为我让着你就得寸进尺了,我真较真了,你可别想讨得便宜。”

    “哎呀呀,凤凰好生害怕啊!殿下,不如我们此刻便较真一回可好?”慕容冲早就心猿意马,不顾寒风阵阵,引颈相交便垂头亲吻在了子莫的下颚上。带来一阵酥酥的痒,漂亮柔软的嘴唇绵绵地朝着子莫的唇移着。

    啄了一口,又留恋地分开了些,还没等子莫制止他慕容冲便说道:“凤凰自此想变成只小鸟,日日落在长恭的肩头,唱歌给殿下听。九天虽高可也没有让凤凰留恋的地方,我的家在这儿,在长恭的心中,除了你,我便把什么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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