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膈应得不行，对光屏说道：“你把监视关了，我不想再看了。”
它没有反应。画面里的三人还在沉默，似乎就这样决定好了我的命运，我气不过用被子蒙住头缩进里面去，那几个大人的态度和后背的疼痛让我咬牙切齿，心底冰凉。我居然就这么被亲人当货物给卖了，到底凭什么？凭我的亲生父亲不是雷因斯的人？
“亚摩斯。”床边有人轻声喊我的名字。
“你走开。”我用被子蒙紧头大喊，不想理他们。但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像女孩？家里有女孩吗？我意识到不对，猛地掀开被子，果然有一个女孩坐在我床边，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一些，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打开了。
“你……你是伊蒂斯？”我不太确定地询问她。父亲家里没见到过仆人，什么仆人的女儿这种身份也就不太靠谱，目前最符合的身份应该就是我妹妹伊蒂斯了。但是金卷他们刚刚不是说妹妹和代孕母亲要明天才能到么？
“不，我是天启。”她回答我。
“天启？”我大脑空白了一秒，“……天启是谁？”
“你知道红心皇后和默示吗？”她问我。
“知道。”她这个问题问得我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们用的都是我的数据模板。”女孩对我说，“我是天启，第一智脑。”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把被她压在屁股下的被子掀起来。被子从她身上穿过去了，她果然不是真实的。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那些监控也是你给我看的？”我问，“你有什么目的？”
“你了解雷因斯家族吗？”
我想了想，老实地回答她：“我只知道金卷的姓氏是雷因斯，可是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任何有关家里的事。”我甚至不知道金卷的父母是谁，我知道奥菲莉娅姑姑，但是我不知道她原来是和父亲住在一起的。
……金卷和父亲分开了，姑姑为什么要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住在一起？
“雷因斯是西塔尔的大贵族，如你刚刚听到他们所言那般，雷因斯的地位是，即使西塔尔王室现在也需要向我们寻求联合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天启对我说，“而雷因斯家族，从前你们所依仗的是超越时代的智脑技术，对于外界来说，雷因斯家族的人都是天才。而现在，雷因斯所依仗的是国际经济上的地位。”
“智脑技术？经济地位？”我想了一想金卷时常教给我的那些计算机技术，“我们家不做技术员，改下海经商了么？”
“是的，雷因斯在你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转型。”
“我觉得知识比金钱重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疑惑地问，“红心皇后和默示都是帝国级智脑，整个国家都依靠它们的运转，而你是它们的数据模板，说明你比它们更厉害。而你又说雷因斯家族拥有超越时代的智脑技术，所以，你应该和我们家有很大的关联吧？”
“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么可怕的力量，为什么雷因斯要转型？我们可是稀缺的技术性人才！”
“和生命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天启回答我，“你们现在的安宁生活，正是你们的父辈用前半生的自由换来的。甚至因为那个约定，他们到现在也没能彻底自由。”
我与她对视半晌，然后我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懂，天启。”
天启爬到床上，端坐在我面前：“雷因斯拥有了别人无法拥有的东西，这令西塔尔王室觊觎与忌惮。”
“你说的，是智脑技术么？”我问，向她伸出手，然而我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什么感觉也没有。
天启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为了生存，所以雷因斯选择妥协。雷因斯离开科学领域转入商界，向西塔尔王室承诺不再触碰他们的力量，希望西塔尔不再防备甚至敌视他们。因卡希罗就是创造默示的人，所以他带着你离开了西塔尔，定居在自由联邦。”
“这有什么用呢？为什么非要离开西塔尔不可？”我追问，“既然要我们离开才能安心，那为什么姑姑又留了下来？这和我父亲与金卷分离又有什么关系？”
“奥菲莉娅不懂计算机，她留在这里是照顾雷因斯家族的产业。而你的父亲，狄亚奇，他是作为人质被留在这里的。”
我懵了。
“你说什么？人……质？”
“对，狄亚奇是用来牵制因卡希罗的人质。”
“十五年前，因卡希罗以谋杀罪被处以死刑。阿奇莱林允许他改名换姓在自由联邦重生，却害怕他为自由联邦所用，把雷因斯的力量交给敌人。”
“你应该还记得我刚刚说过，因卡希罗是默示的创造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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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亚摩斯(4)
我从未想过，金卷会是个杀人犯，因为手中的罪恶而逃离故乡，远离亲人。
我从不相信，金卷会是个野心家，因为心底的邪恶而背叛国家，欺骗挚友。
可是天启告诉我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仿佛我一直活在自己的童话中，固执地相信自己看到的善良。我所经历的都是谎言，我看不到他们眼中的那个世界。
我该憎恶金卷吗？
不，西塔尔的所有贵族都知道他是个刽子手，是个野心家，过去的他被抹杀在这里，现在的他不敢坦然露面。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不认识他们口中的那个因卡希罗，我只认识养育我十四年的金卷。
“他是我的父亲，现在是，将来也是。”
“敏感，多疑，但坚守自己的信念。你果然是狄亚奇的孩子。”
“你不介意他的过去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天启“咻”地一下从我眼前消失，和我模样相似的男人推开门坐在轮椅上滑进来。我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不知道刚才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父、父亲……”
“你被他保护过吗？”父亲慢慢滑到床边，烟灰色的眼睛平静注视我。他不是强壮得具有威慑力的男性，甚至皮肤上还透着病态的苍白，可是我没由来的对他感到一种畏惧，从第一面见到他就开始了。
“有、有。”我磕磕绊绊地回答他的问题，“金卷从来不会放过欺负我的人，他会当着老师和全班的人让他们给我道歉。”虽然金卷会在我受难的时候视而不见，但他也从不会让我白白吃下这些苦头。
金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刻骨铭心——雷因斯的尊严，谁也没有资格践踏。
我们的姓氏，即是我们的骄傲。
可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并不是金卷的亲生孩子，我只是他伴侣的孩子，我本不该被冠有“雷因斯”这个让金卷骄傲自豪的姓氏。我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可是哭出来也太矫情了，那样会显得我像个娇气的女孩子。
“那他是你的英雄吗？”父亲继续问我，慢慢绕过床，推着轮椅滑到另一边去。
我揉了揉眼睛，也不敢开口说话，趁他还没发现努力把还没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他是我的英雄。”父亲突然说。
我停下动作朝他看过去，他拉开了窗帘坐在窗台上，然后拿出一个像烟盒子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他没有找打火机，只是捏着盒子曲腿坐在那里，背后是遥远的万家灯火。
“我和他，很小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讨厌他，第一次见面我就揍了他一顿，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故意让着我。”
“其实和你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我只是想告诉你，因卡希罗他的确是个善良的人。”父亲含着那根烟，口齿清晰，“他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爱上我。”
“为什么您认为他的爱是一个错误呢？”我不解。每次金卷提到他的伴侣，整个眼睛里都是笑，仿佛那是世上最大的幸福。可是在父亲这里，这份幸福就成为了错误。
他沉默了一会儿，偏头捏玩手里的盒子，漫不经心道:“你的金卷没有杀人，他身上所有的污点本来都是属于我的。”
我觉得我听错了。
“亚摩斯，你知道那种走了很远很累想要放弃自己时，却被同行者背走所有重负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
“你能明白，一个爱惜羽毛的干净的人，为了把你从泥沼里拉起来甚至不惜把自己也陷进去吗？”
我……我不明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嘴里那根烟不见了，他又重新抽出一支放进嘴里。
“金卷拯救了您，甚至替您背了罪。”我笃定地说，“你说他是您的英雄，那么您究竟是感激他，还是爱他？”
“我不感激他。”那个男人低笑了一声，笑得我心底发冷，“不是我求着他做这些的。是他擅作主张，多管闲事，把自己逼成这个模样。”
我想了想，问:“那就是爱他咯？”
他猛然顿了一下，然后跳下窗台，关好窗拉上窗帘，朝我走来:“我不知道你们说的爱是什么。”
“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所以不管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他不想要的我也会给他。他想留在这里，那你们就给我乖乖地去联姻，多出点子，少矫情。”
我现在才发现，他嘴里含的不是烟。
“您吃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