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蓝歌》分卷阅读24

    “彭晶晶身中三十六刀,其中三刀都是致命伤,颈部那一刀直接切开气管,初步推测死于窒息……”

    “孟光涛身上的刀柄只有他本人指纹,手臂方位符合自戕后通常所在的位置……”

    祁蓝等白还歌查了个大概,轻轻对他讲了刚才孙江的报告,白还歌点点头道:“那就是了。”他指着墙角的女尸道:“过程大概是孟光涛带着小孩在外面吃饭,小孩失手打翻粥碗,孟光涛去卫生间拿拖布,踩在粥上滑倒,后脑勺磕得很严重。彭晶晶从厨房出来,不知是什么缘故引发争吵,孟光涛拿菜刀追砍她,彭晶晶躲进卧室,卧室门锁外面有菜刀劈砍的痕迹,但是没砍坏,按孙江所说,就是孟光涛用孩子威胁彭晶晶,彭晶晶跑出来保护孩子,没想到孟光涛彻底下了杀手,所以最后彭晶晶是死在卧室门口。”

    白还歌看了看彭晶晶已经难辨五官的脸,目光落在客厅中间两人的旧婚纱照上,虽然布景和服饰都透着土气,但年轻的彭晶晶相貌俏丽,也完全配得起孟光涛。厨房里除了少量食材还堆放着大包大包的中药,纸袋上贴着半枝莲乌骨藤之类的药名,饭锅旁是一个小砂锅,打开来药味扑鼻,只是那孩子来不及喝了。卧室里有一个小书架,堆着若干半旧却整洁的儿童绘本,白还歌蹲身慢慢地看,从中抽出一只薄薄的宣传册,上面印着“南海投资”字样,打开来,是关于投资南方沿海某市海洋养殖的介绍,上面用圆珠笔勾出一些宣传重点,反复画,加粗。上面印的卡通人物用彩笔涂过,边角都折了。白还歌将那宣传册放到随身笔记本中,向祁蓝点点头道:“具体情况回去再说。是谁先报警的,孙江?”

    第41章

    “不是。刚才小李去问了,是孟光涛隔壁邻居,邻居听见这边女的惨叫,以为是男的喝醉了在打老婆。”

    “孟光涛酗酒?”白还歌这话是向着一边的刑警小李问的,小李点点头:“邻居说孩子治病,这两口子快撑不住了,男的酗酒,女的总哭,有时候当着他们就动手。”

    “杀一个人,捅三十六刀,其中一刀把自己老婆的脸砍成两半。精神方面没毛病吧……”白还歌小声嘀咕,抿着嘴蹙起眉头,“然后呢?”

    “邻居说警察也不怎么管,尤其是这种家庭你怎么管。谁都救不了他们,除非是钱,片儿警也不是银行行长,哪有能力救助,就算救了这一个,还能家家都救过来么。打了报警电话也就是过来训斥警告一番,还得带点水果安慰孩子,时间长了一听说是这家有事,警察干脆都不来。但今天女的叫得太惨了,孩子也是拼命哭,哭一声又断了,听着吓人。”

    祁蓝正在听小李说,白还歌碰他一下:“你电话响。”

    祁蓝自己都没发觉,拿起来一看又是于南望,他看着屏幕,白还歌看着他,祁蓝犹豫一下,走到阳台上去接,于南望极快地在电话里道:“孩子正在抢救。刀伤不致命,但是体内有肿瘤,我准备等她渡过危险期后带到北京去诊疗。孟光涛他们夫妻俩怎么样?”

    “确实是都死了。应该是孟光涛杀妻之后自杀的,孙江说孩子一直治不好,孟光涛借了很多钱,压力很大。”

    于南望道:“外债大概有二十多万。孟光涛家没什么亲戚了,彭晶晶家还有个兄弟,但这两口子也没什么遗产。”

    “我们会通知彭晶晶的兄弟来。”

    “不不不!”于南望赶紧阻止,“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事儿,我们来通知家属,警方能不能晚一点打电话?这件事性质很恶劣,我要做一点工作,现在记者已经在我们大厦楼前等着了。”

    祁蓝明白了,任何一家公司的老总都不希望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员工出现恶性命案,何况这种孩子病重杀妻灭门的案子,随便哪个点都够发挥出一篇惊心动魄的新闻,对于南望的生意百害无一利。他本想说一句知道了,谁知于南望气急败坏地道:“我已经通知常务副总带着抚恤金去彭晶晶兄弟家慰问,对人力资源部经理和相关责任人停职查看,底下员工家庭压力这么大,家庭问题这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向我汇报反映,都是干什么吃的。”

    祁蓝倒怔了,于南望气咻咻地道:“我问了四队的队长,说孟光涛除了偶尔喝酒误事,份内的活儿总还能按时完工,而且为宝鸿业集团服务十四年了!这样的老员工家里有事我们帮不了,这是自毁基石。我已经叫人去替孟光涛还账了,这小孩的病我要负责到底。”

    祁蓝清清嗓子道:“你别急,别急……”

    “我简直想抽老黄!在人力资源部是怎么管理基层员工的——”于南望直着嗓子嚷,祁蓝只得放低了声音安慰:“你别急了,我这边前期工作完事就过去看你,顺便看看那小孩。你要开整风运动,也得从长计议,先把这件事办完再说。你刚才说什么,孩子体内的肿瘤怎么样?”

    他故意岔开话题,于南望道:“我叫人调了病历,那孩子是横纹肌肉瘤,刚给北京**的朋友打过电话,说赶紧带着去检查,如果是三类以内的肌肉瘤,存活率很高,如果是四类以上的可能就不太好了。”说着说着,他声音变得缓慢许多,吐字也艰难起来,“我有钱,我能救她,也应该救她。如果她活不下来,我会自责一辈子的,这是我本来可以做到的事情。”

    祁蓝只得柔声道:“放心吧,那一刀情况不算严重,既然301的医生说存活率高,应该问题不大,再说孟光涛他们两口子一直也给孩子治着呢,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千万别自责。”

    “我管理不善……这些年为了争发展空间,尽走上层路线,对基层员工的关注度太少了……”于南望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挫败感,“真正的企业有魅力让员工从十八岁一直服务到七十岁,我让员工四十出头就自杀,我他妈真是个废物……”

    “于南望你别这样——”祁蓝隔着电话,似乎眼前浮起那个凌晨于南望蜷缩在楼顶墙角打电话的样子,竭力咬着嘴唇想让自己不失控,然而眼泪不听话地掉在光裸足面上,一滴又一滴。

    他那幅色彩微凉的自画像,身体也是缩起来的。

    他偏过头去不让祁蓝看见他湿润的眼,却止不住肩头的抖动。

    他拉着祁蓝的手恳求祁蓝再联系他,满眼都是期盼,哀怜得让人心疼。

    他说想要去寻找一个不属于地球的异世界,把所有父母陪伴他的日子当成重大纪念日,放在宝箱里,藏在珊瑚礁畔的海底中。

    眼睛黑亮黑亮的,笑起来的时候满口钻石般白牙闪烁着光彩,依偎在他胸前睡着的时候,容颜恬静如幼童。那个指挥若定的成年男子,身体里住着一个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孩子,胆怯、忧郁、好奇、纯善,像一只小小的寄居蟹,偶尔从壳里探出头来打量一下外面的世界,再悄悄缩回去。

    他说他的家已经散了,再成立一个,也会复制那样的轨迹。他说那话的时候,祁蓝觉得他仿佛像只待宰的鸡,站在笼子边,忧郁地望着灶上即将烧滚的水。

    他想过自杀,想过逃离,想去追寻他的异世界,然而他哪里都去不了,他想做于南望,然而这辈子注定他只能是于总。逃不开脱不去避之不及锁在原地的于总。

    一个想甩开一切却会为最基层员工遭遇而深深自责内疚的于总。

    祁蓝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喀吧一声塌陷了,大片大片清凉的潮水涌入,酸楚与温柔的情感交织在胸中,他想尽快见到于南望,搂着他肩膀认认真真地告诉这个悲伤的男人,你没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你说要我陪着你,你看,我来了,我真的会陪着你……

    他大声地对电话那边说:“你等着,你们在哪家医院?我这就来!”

    于南望说了,祁蓝挂了电话,转身推开阳台门出来,迎面便撞上白还歌。锦江拎着箱子站在一旁,白还歌已经摘了手套,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祁蓝,看见祁蓝出来就笑一下:“祁队长,这边公事已经忙完了,您的公事处理完了吗?”

    祁蓝顿觉尴尬,他扬了扬手机道:“孟光涛的女儿可能有救了,我去医院看一眼就回来。”

    “不着急,你可以多看一会儿。”白还歌慢悠悠地道,“孟光涛有本海洋养殖的宣传册,画了重点又给孩子涂着玩,一个装卸工这么在意投资,正好你去看他的大老板,不妨顺便问问,专业商界精英的意见很值得参考。”

    “嗯。”祁蓝站住转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这是个线索。”他说着朝白还歌和王锦江一摆手,“我先走了,午饭别等我啊!回见!”一溜烟消失在门外。

    锦江看看白还歌,白还歌单手插兜,垂着眼睛笑一笑,王锦江只觉得白队长一笑还是很美,只是笑容里毫无笑意,只听白还歌道:“走吧,回去接着干活。”

    王锦江心想祁大帅哥最近怎的又惹白队长不高兴了,这俩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些年,最近祁队长貌似要单飞?另立山头?接电话背着白队长,回来假装若无其事还一脸欲盖弥彰谈工作,这是真有女朋友了?怕刺激到白队长?啧啧啧啧……

    白还歌咳嗽一声,王锦江赶紧结束走神,跟着白还歌下楼去。

    祁蓝在医院附近给于南望打电话,于南望接起来道:“医院对面嘉事堂药房隔壁三间店面的咖啡厅里。”医院对面药房的招牌又大又醒目,祁蓝很快找到于南望,于南望给他点了杯美式咖啡,祁蓝坐下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赶紧问:“孩子怎么样了?”

    “要做切片确认情况,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不好判断。”于南望看起来忧心忡忡,“手术做完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先在icu观察一天,没问题就可以转病房,化验结果出来我立刻派人送她去北京手术。”

    祁蓝吸了口气,他盯着于南望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于南望道:“怎么了?”

    祁蓝认真道:“你很关爱你的员工。”

    于南望有些恻然:“不,如果我真的足够关爱员工,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祁蓝道:“你别太自责了。集团那么大,那么多人,你不可能面面俱到。”

    于南望蹙眉道:“无论怎样,一个组织中出现这种恶性案子,我作为集团的带头人,这就是我的失职,是我整个组织体系从上到下的失职。我可以允许自己犯错,但不能允许自己失职。不管是出于关爱还是出于责任,这件事本来都是可操控的。发生,就意味着这是我的愚蠢、怠惰和无能。”

    他叹着气啜一口咖啡:“反正给我打击挺大的。我一直以为我把宝鸿业集团打理得很好,想不到竟然是一塌糊涂。”

    祁蓝隔着桌子探手在于南望手上拍了拍:“别这么说,这是偶然事件。美国人安保够好了吧,不也防不住911?”

    于南望认真道:“我准备捐款成立一个专项公益基金会,专门针对家庭贫困的宝鸿业集团员工子女的大病、危重病提供医疗救助,这件事不能拖延,即刻就要实施,孟小佳的治疗费用就从这个基金中出。”

    第42章

    祁蓝对基金会之类的机构一无所知:“这得不少钱吧。”

    “我个人出资一千五百万,再向其他部门筹措一些,启动资金大约能达到两千万左右。不做高风险投资的话,每年支持几个孩子做手术还没问题。”

    祁蓝把钱包里的百元钞全都掏出来了:“我这人领了工资随手花,有多少捐多少,算我一点心意。以后我会每个月往基金会捐款的,你别嫌少。”

    祁蓝说得郑重,于南望抬头看看他,没有推辞,接过那一叠钞票认认真真地道:“谢谢,你是第一位给基金会捐款的社会人士,我会在善款簿第一页记下来的。”

    “诶,千把块钱,不好意思让你往上写啊!”

    “为什么不,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你捐的不是钱,是善意。不仅仅是对生病孩子的善意,最重要的是你在支持我。”于南望握住祁蓝的手,“你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说就肯这样支持我,而且不图回报,这份信任最让我感动,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

    祁蓝被于南望赞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把杯子一推哈哈大笑道:“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吧,后面半个月要是没饭吃,我可得去找你。”

    于南望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实在没饭吃,咱们去挖牡蛎烤鲭鱼,吃得更舒服。”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说挖牡蛎也没挖成,我还真没吃过那么新鲜的牡蛎呢。”

    “这没问题啊,周末咱们再去,包你吃个够。”于南望当即打电话给秘书,叫秘书租赁一艘周末用的小型快艇,祁蓝打趣道:“怕我吃穷了你,只给野生牡蛎,不肯开游艇了?”

    于南望突然现出一点羞涩的笑,顾左右而言他,祁蓝笑道:“还真是怕我吃穷了你,我先找根麻绳把胃扎上点儿再吃。”

    于南望道:“也不是,游艇刚卖了。我说创建基金会用的钱,就是卖游艇的钱。”

    祁蓝一怔:“你把掬水号卖了?”他上船时间不长,然而那船处处匠心独具,足见主人是多么珍惜爱护,说卖竟然就卖了,他惊愕地问道,“你卖这么急,卖得上价吗?”

    “两千五百万的成本,一千万出的。”于南望拈起小勺搅咖啡,“有人肯接,这价格不错的。”

    “亏得也太多了吧!”祁蓝倒吸一口凉气。

    “基金会重要得多嘛,商家出出进进亏亏赚赚也很正常。”于南望用手背揉眼睛,“你害怕我赚不回来么。”

    “我不懂生意,不过这样一笔利润不算少啊。”祁蓝想了想道,“这件事是意外,真不是你无能。不过如果创办基金会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我觉得也挺值的。我前几年出差去新疆,当地老乡有句话叫‘酒嘛水嘛喝嘛,钱嘛纸嘛花嘛’,念起来抑扬顿挫的特别好听,仔细想想,还真是豪爽。酒不喝跟水一样,钱不花跟纸一样,要的不就是这一个爽?”

    “对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貂裘换酒也堪豪嘛。”于南望笑嘻嘻地拆了诗文,祁蓝没听出来,还拍着桌子赞了一句,“说的对!不愧是李白,诶,听说李白就是新疆人?这事儿真的假的,新疆老乡就这么说。”

    “李白祖籍甘肃天水,出生地现在算吉尔吉斯斯坦境内,认真划起来还要算外国人呢,新疆人民根本兜不住。”于南望笑起来,“新疆老乡什么都懂啊,真不容易。”

    “唔——汉语讲得好着呢,倒是我学维语费劲死了,舌头不会打嘟噜,说急了还能咬着自己。”

    两人随口又聊几句,喝尽咖啡站起身往外走,祁蓝一边走一边说:“要不周末还是别出海了,租快艇也挺贵的,咱俩去市区新开的游泳馆吧,那儿环境也不错。”

    “要游泳去我家不行吗?”

    “你那边太远了,有点什么事临时回来不方便,周一已经给我算旷工了,最近得踏实点儿。”

    “可你不是要吃牡蛎?”于南望笑吟吟的,祁蓝笑道:“游泳馆旁边有个麦当劳,新品海鲜堡来俩得了。”

    “这也太俭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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