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凤凰如何吊死于歪脖子树》分卷阅读22

    肖秦站立不住,倒在乔以桐身上,乔以桐连忙扶住他。肖秦的血喷涌出来,流到了乔以桐的白衣上,将他的衣襟染的通红。

    肖秦见了,伸出手摸上去,笑道:“真对不住,我又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记得你以前说……你的,衣服……应该不怕脏吧……”

    声音越到后来越低微,渐不可闻。

    乔以桐完全回不过神来,怔怔盯着肖秦血色的胸口,还有不听自己命令的那把飞剑,讷讷无言。

    肖秦胸口剧痛,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视线中只有乔以桐眉心的朱砂越发红艳,恍惚间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很讨厌乔以桐,以至见了他哪里都不喜欢,见他长个眉心痣就嘲笑他像个女子。后来不知何时,目光却总是专注在乔以桐身上,再也移不开来,常看的也是这眉心痣。

    肖秦苦笑一声,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上乔以桐的眉间,喃喃道:“真好看……要活下去……”

    只可惜,自己好不容易与他化干戈玉玉帛,却不能陪他一起活下去了……

    纷繁的思绪渐渐放空,而后,消逝……最后一刻,似乎有一滴温热的水落在他的脸上。

    凤栖梧二十五

    乔以桐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混合着脸上肖秦和自己的血液,看上去像是哭出了血泪。蛋生躺在一旁,气息微弱,见到他受了伤,而且这样难过,翅膀动了动,仿佛在拼尽全力要挪动到他身边。

    乔以桐双膝跪地,将蛋生小小的身躯捧在手掌心,低下了头,身躯止不住颤抖。

    他用自己的修为温养蛋生,自从蛋生破壳而出的那一刻,他就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想过分开的可能。可是如今,蛋生要离他而去,好友肖秦也为了帮助自己而丧命剑下……

    为何偏偏是这把剑?

    乔以桐看向自己的飞剑,目光非常复杂,有愤怒、有责备、有失望……飞剑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剑身颤动两下,似乎在懊悔为什么自己被别人控制了,还违背主人的意愿杀了主人的好友。

    洞外一阵响动传来,是以玄收到乔光屹的命令来处理事情。

    以玄带着手下,匆忙进来时,见到跪在地上一身是伤的乔以桐,慌忙走过去道:“师弟,你可还好?”

    乔以桐听到这话,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以玄一样,这含着泪光的一眼成功让以玄的脚钉在了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看见乔以桐身边肖秦的尸体,还有他手上那只平时宝贝的不得了的鸟儿,以玄明白,这次闹大了,恐怕不能善了。但是无论如何,最紧要的还是从盛怒的师尊手下成功保住师弟再说。

    所幸乔光屹似乎不准备继续动手惩罚自己这个逆子,吩咐以玄道:“把他带走,锁起来。”

    以玄唯唯称是,并不让手下去拉乔以桐,而是自己试探性地走过去,想要搀扶起乔以桐。

    一步,两步,三步……洞中寂静极了,甚至能听到以玄的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别过来。”乔以桐开口了,双眼通红,声音十分沙哑。

    以玄顿住了,站在原地,捏着自己的袖口,十分踌躇。

    “哼!”乔光屹冷哼一声,“你这个师兄是怎么当的,怪不得师弟被你管教成这样!”

    以玄一惊抬起头来,他并不想逼迫师弟,但是师命难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师弟,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就这样又向前走了几步,已经十分接近乔以桐了,他跪在原地,背挺的非常直,像是利剑一般,只是微微颤抖。

    “霍”地一下,乔以桐猛地站起身来,怀抱着蛋生,站在肖秦的尸身面前,面对着以玄厉声道:“我说了别过来!”

    以玄从未被师弟如此粗暴对待过,他眼中的乔以桐,一向冷静优雅,颇有人间世家公子王孙贵族的清雅风范,何尝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一愣之下,却被激起些许管束之心来,非要乔以桐听他这个师兄的话跟他回去。

    乔以桐见状拿出墨云扇挡在自己身前,以示警告。乔以桐于修道一事上天纵奇才,真比试起来,即使他现在受了伤,以玄也并不一定能敌得过他。

    乔光屹见状道:“还想抵抗?不如连着武器一起收了吧。”说着纵身飞来,就要像夺走飞剑一样夺走墨云扇。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原本躺在乔以桐手上的蛋生周身突然迸射出一道火焰,温度奇高,不似凡间所有,倒像是仙火,明亮到了几乎刺眼的地步,简直就像是燃尽了最后的生命——蛋生拼劲全力挣扎着起身,扑向了乔光屹。

    乔光屹猝不及防,不能抵御,只来的及将周身力量聚集于一处,向前方攻去,企图以力打力,化解攻击。

    两道力量相撞,发出“轰!”的巨大爆炸之声,冲击形成的气流将四周的人全部扫荡到一边,实力低微的直接就重伤身亡,乔光屹直面这冲击,也受了伤。而那火焰虽然也烧到了乔以桐身上,但是却没有半分灼烧感,蛋生的火焰,从来不会伤到乔以桐。

    爆炸使得山体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顺着洞向外看去,这里的地下暗河通往外界,从里面看不过是一条小细流,到了外面却奔腾汹涌,水波壮阔。乔以桐正在思考如何趁着混乱脱身之际,一道轻柔的力量包裹了他,而后温柔托起他,乔以桐连忙抱起肖秦的尸体,将他放在河水之中。火光中,乔以桐看见了一只金红的美丽鸟儿,似乎是个朦胧的凤凰的形状……

    以玄见到这个场景,生怕乔以桐就这样一走了之,不顾余波未尽,想冲到乔以桐身边将他拉回来,可惜一块巨石掉了下来砸在面前,待他好不容易绕过巨石,乔以桐已经顺着水波流下,一瞬间只能看见小小的人影。

    水流极快,乔以桐水性并不十分好,只是靠着修为才能平安无事。好在这么快的水有望摆脱风云渡,乔以桐拉住了肖秦,尽量让他靠近自己身边。漂了一段时间,似乎到了一个险段,河水波涛汹涌,河道巨石嶙峋,激起阵阵雪白的水花。乔以桐不得不分神将沿途避开沿途的陷进,好几次险险撞到巨石上,有时实在避不开,就只好将巨石击碎,反而将身上到处擦出了伤口。

    渐渐的,乔以桐觉察出些许不妙来,普通的河水并不会让他陷入如此困难的境地,这河水显然不对劲,水中似乎蕴含灵气,修真者的一些术法在这河水中被抑制了。

    乔以桐想这河水是不是和风云渡的灵脉有关,很可能有人在河水中加了阵法用来封存灵气,现在却使得他自身的灵气也被封了。

    正思考间,突然身边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不远处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乔以桐措手不及,手没有拉住,肖秦的尸体立刻脱开,瞬间被卷入漆黑的漩涡中。乔以桐奋力挣扎,才勉强脱身,顷刻间又被河水冲出数里之远,再回头时,肖秦的身影早已了无踪迹。不多时,乔以桐一身**地趴在水中一块凸出的大石块上,耳边听到水流的轰鸣声,想到今日所见所闻,以及逝去的蛋生和肖秦,怔怔地看着怒吼的波涛。

    一夕之间亲情友情俱失,他再也不愿面对父亲乔光屹,风云渡也不能回去了,算是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乔以桐就算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何况从小受宠长大,性格骄纵的很,从没有吃过这样天大的苦头,受到这样巨大的打击,眼泪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然而外物不会为他的感情所动,冰冷刺骨的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一时间悲从心来,将脸埋在手臂内,只觉得天地广大,宇宙浩淼,他在其中渺小得仿佛草芥浮萍,没有人在意他的悲喜。

    暗自神伤了数个时辰,河水凉意泛上来,寒气针砭入骨,竟是连他这个修真之人都无法抵挡,乔以桐收了收情绪,从河水中趟出,来到岸边。

    这里是一个荒僻无人烟的小山坡,越过小山坡,是一个废弃的村落,并没有一一户人家,只有些断壁残垣,泥土和稻草堆砌的土墙上面长满了野草,看上去像是下一刻就会坍塌下来,在夕阳下显得无限惨淡。

    四野无人,只有稀稀拉拉的虫鸣之声,听了更让人心生悲戚。乔以桐用术法清理了一下的衣物。他这衣服本来不沾凡尘,但是之前打斗时衣服上的阵法被破坏掉了,失去了效力,在加上在水中浸了好几个时辰,也显得破破烂烂。露野之地并无处可睡,乔以桐也并不打算休息睡觉,只是坐在遗留下来的茅草堆上,呆呆地看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月亮。听到夜鸦的叫声,就想到那只火红的斑鸠,看见手臂上的伤痕,又想到好友胸前的伤口。

    思绪正朦胧间,远方忽然传来一阵人声,伴随着车马行动间发出的喧闹,乔以桐眼神一凛,想到自己的容貌,总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纠纷,干脆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将自己的脸包裹了起来。而后躲在墙后,看看所来究竟是何人。

    凤栖梧二十六

    那人声越来越近,很快面前出现了一堆模糊的影子,手上拿着火把,待到他们来了,才发现是凡人的一队商队。

    大陆广袤,不同领域所产特产不同,因此常有行商多地往返倒卖货物。这些人估计是没找到投宿的地方,又仗着人多,才勉强在荒郊野外将就一晚。

    陆一帆指点着所带领的脚夫和商贩安营扎寨,而后拒绝了童仆递过来的汤水,自己看着火堆出神。他是明京城最大的酒楼听风楼主人的独子,明京城坐落在修仙大宗风云渡脚下,因此受益,十分繁华。他陆家也算是明京城前十的富人了,按理说他应该从小锦衣玉食得长大,现在出来带商队的苦却是他自己要求吃的。

    一年前在酒楼偶遇一少年公子,风华神采令他一见倾心,多番打听才知道少年原来是风云渡长老的弟子。为了追寻他的脚步,他愿意放弃凡间的富贵身份,去寻仙问道,奈何自身资质愚钝,毫无修行天赋。所梦想的瞬间化为泡影。一气之下,陆一帆干脆带着一些资金离家,走南闯北起来,誓要干出自己的一翻事业。

    然而忘情岂是容易的事,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想起当年的惊鸿一瞥。自己坐于窗边,笑看窗外闲云野鹤,不期然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闯入眼帘,那人站在一只小舟上,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闲闲背手看着沿河的风景。像是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一样,微微抬起头,那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就这样撞进他的心里。

    小舟无人划桨,自动破开水面,凌波而行。那人忽的飞上空中来,像一片树叶般翩然落在他对面的屋檐角上,吓了他好一大跳,怕他跌下来。微风将他的发丝吹拂到他脸上,少年却浑然不顾,而是挑眉道:“你是何人?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他讷讷道:“你……仙术很好。”

    少年“哧”地轻笑,从屋檐上跳到他的雅间:“我这是轻功。”

    他还待要说些什么,少年已然推门出去了,来到了一间常年被人包下的雅间。父亲曾说,那是贵人的房间,动不得,可是他却从没见雅间有人用过,原来所谓的贵人就是这少年。

    摇了摇头,将回忆了无数遍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陆一帆站了起来,准备到外面去透透风。

    刚过一个拐角,冷不丁前面探出一个白色的人影来,陆一帆顺手拿出剑喝道:“你是何人?”

    乔以桐眯了眯眼睛,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自己好像有点印象。这不是……听风楼酒楼陆老板的儿子吗?

    陆一帆见这人半天不说话,不由皱眉道:“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话一说出口,忽然与多年前的印象重叠,陆一帆自己先愣住了,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乔以桐内心思忖,自己自从来到风云渡,就并无普通凡人的生存经验,不如和商队同行一路,跟着他们学一学,再者现下风云渡一定派出许多人来搜捕自己。和行商之人混在一起也有利于隐匿行迹,因此放软了声音道:“公子大量,小人本是个乞儿,今日乞讨时却被富人大老爷打了一顿,小人心里不服,气的跑到这荒山里来,结果一时不甚却迷路了……”

    乔以桐演技还可以,但是前提是他状态正常。此时他刚刚遭逢巨变,心神不稳,神情恍惚,这乞丐装的实在是不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陆一帆反而更加心疑,正想斥责他。陡然看见月光下这个可疑人的清凌凌的眼睛,似乎刚刚哭过,眼边还泛着红晕,像极了那人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想这少年独自一人在野外也不容易,不如暂时收留他。

    “少爷,这人什么来历,很可疑。”身边一个商贩过来,警惕地看着乔以桐,“你有什么目的?”

    乔以桐还未说话,陆一帆已经道:“你……你先和我过来吧。”说罢伸出手,递到乔以桐面前。

    乔以桐犹豫了一下,将手放上去,他自以为伪装一个天真可怜又无助的小乞丐已经很成功了,却不知在其他人眼里他浑身是破绽。

    其他人还待再劝,但是看陆一帆冲他们摆摆手,神色坚决,也就忧心忡忡地坐到一旁去了。

    篝火边,陆一帆将一个羊肉烧饼递给少年,而后温声问道:“小兄弟,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乔以桐脸上裹的白布。

    乔以桐有些犹豫地接过了烧饼,却并没有吃,只是道:“前些日子受伤,跌坏了脸。露出来怕吓到人。”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完全说谎,只是旁人反而更加生疑了。陆一帆打定主意先暂且相信他,于是更添了些怜惜道:“我们总不会嫌弃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少爷,他不想吃就算了,何必理他?”一个张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咬了一口饼,斜眼说道。

    乔以桐本已经到了不需要吃凡间食物来充饥的境界,平时吃些冰酪什么的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今日带着面巾也不方便吃东西。但见众人的反应,只好将面巾撩上去,咬了几口饼。

    安寝之时,陆一帆见他没地方睡,问他要不要到他的帐篷里。乔以桐不惯和旁人睡,于是只找借口推开。陆一帆找人给他搭了个一顶小帐篷。虽然陆一帆对他处处照料,但乔以桐没有在这些小恩小惠上纠结,只是打算在离开之时报答一下他们对自己暂时的收容。

    风云渡脚下。

    黑衣青年苍羽和赭衣青年白翎正守在山下,等待乔以桐撞上门来,好救出主上的分魂。突然,风云渡身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接着熊熊火焰燃起,火光照亮了风云渡的半片天空。

    “这是凤火!主上怎么了?”白翎忧心忡忡道。

    两人互看一眼,正焦急之时,一只半透明的纸鹤飞来,落在苍羽手心。苍羽将耳朵靠近纸鹤,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惊喜道:“主上醒了!”

    “什么!真的!”白翎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住道,“这么多年了,那我们也不用守在这里了,快回去吧。快回去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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