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酒又没有什么聊天劲头的饭，吃得总是很快。叶修和苏沐橙要打车去高铁站，回h市，周泽楷则负责送丁铃回家，饭店附近停车位紧张，他车停商场地下了，还得回去开车。
四个人分成了两拨，在饭店门口分手。叶修还用很不标准的当地口音说，小周有空来白相啊。谁都知道这是客套话，只是叶修的客套格外客套，扭头就忘，就算人家真去了，他十有**也不会出来玩耍的。
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外头的温度又掉了两度，只穿一件薄长袖不够用了，小风一吹，明显能感到风吹透了布料，渗进了皮肤里。
叶修打了个寒颤，两只膀子缩起来夹着，嘀咕了一句这天有点凉啊。
周泽楷瞧在眼里，愣是看出了犹如被寒风扫荡的落叶那般，楚楚可怜的气息，他立马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肯定都是路灯把人照得太惨淡的缘故。
他刚才吃饭吃得浑身冒热气，就把夹克脱了，出门也没穿上，挂在胳膊弯成的衣架上，平端在腰侧。
只要他把胳膊往前一伸，就能把衣服伸向叶修，借给叶修，他是伸还是不伸呢……
周泽楷并没有意识到，在赛场下面对叶修，他越来越爱做选择题了。
他还在这伸不伸呢，叶修把那堆纸袋子放在地上，弯下腰挨个打开看，最后翻了件风衣出来，套身上了。风衣是米色的，短款，侦探人手必备一件的那种样式。
苏沐橙看叶修换了衣服，满意地说，刚才给你买你还不要，看，现在派上用场了吧。
叶修点头称是，风衣的吊牌没剪，放在里面扎脖子，叶修伸手把它拽出来，吊在外面吧，又显得很没风度，舍不得剪掉似的，这样走在街上，回头率绝对大增。
还是周泽楷帮叶修把价码牌剪了，他的钥匙串上常年拴着一把金属制的小指甲刀。
看着手上这个长条硬纸片，周泽楷想起了什么，他打了个手势，就把叶修拐到间隔不远的另一根灯柱下面去了。
姑娘们等俩人走开了，才后知后觉周泽楷那个手势是稍等的意思。
周泽楷是要问叶修要签名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虽然要了签名也不能接着拿给丁铃——这样解释不清签名是打哪来的，但好过下次再找机会跟叶修亲近。
签名叶修是没问题，他有问题的是签到哪里去，叶秋不出镜，外面卖的签名照都是一叶之秋代打，现在叶修手边也没一叶之秋的卡牌或照片，总不能随便找张白纸签上名吧，那也太难看了。
叶修想了个好办法，他摸出烟盒，里面还有两根烟，他自己拿了一根，发了周泽楷一根。
周泽楷没推，把烟接过来。
叶修弹了弹硬壳烟盒问，将就点行不行，撕开签这个里面吧，多个性。
……，你讲究点行不行。
不得已，周泽楷只好拿出了自己的照片，让叶修签名。货不对版也比看上去毫无诚意要强啊。
叶修两指夹烟，两指握笔，在周泽楷的照片上找了个好位置，周泽楷队服的白色部分，碳素笔一划，落上了自己的款。
这张照片流出去可值钱了，叶修说道，小周你今天又领了照片回来签名啊？辛苦了，你现在人气高，多担待些。叶修一副联盟主席的口吻。
他们出去旅游的时候，周泽楷就带了各式各样的照片卡片去，有功夫了就签几张。
周泽楷嗯了一声。
叶修抬起头的瞬间，笑得眼睛弯弯，周泽楷在那清亮溢着薄光的眼珠上看到了微小的自己，像附着一层青烟，一团模糊。
送丁铃回家后周泽楷回了轮回的宿舍，再送走组团前来打听八卦的队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冲了个澡，站到阳台上，风干。
年轻人火气旺，尤其是爱泡健身房的，一年时间里恨不得半年都在穿短袖，叶修觉得冷飕飕的风，洗得皮肤发热的周泽楷吹起来正好，很舒适。
打火机在他手里握了一会儿，他点燃了叶修给他的那支烟。
叶修的烟劲儿大，吸第一口，周泽楷被呛了一下，差点咳嗽起来，维持不住趴在栏杆上假装很深沉的造型。
刚才丁铃到家，下车上楼前跟他说，她知道周泽楷是来完成任务的，其实她也是，她比较喜欢能和她多多交流的另一半，不过，做任务也不妨碍今天玩得开心。
对此，周泽楷既没有觉得如释重负，也没有觉得被婉拒了，自尊受损。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倾向，周泽楷也不例外，只是完全不会用在这种细节上罢了。
丁铃还神秘兮兮地问了，你是不是喜欢晚上一起吃饭的那个妹子呀？我看你碰到她后，整个人都不自然了。她看周泽楷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为情所苦的罗密欧，可惜妹子有对象了，你求而不得，哎，悲剧啊。
周泽楷心里路过了他的好朋友——省略号，如此搭错车的槽点也只换来他摇摇头说，不是。
顿了好一会儿，周泽楷又问，……很明显？
他没法纠正丁铃（嘴巴上也做不到），你误会了，真要谈到喜欢，也是男子，不是妹子。但他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都差不多，不管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喜欢具有通性。他就想问丁铃，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喜欢，表现得很明显么。
哦，那倒不是，周泽楷一下摇头，一下又问是不是很明显，被丁铃定义为惯性口是心非，只是我的职业病发作了，会观察人的表情变化、肢体语言，从而推断人的心理……怎么，看样子你没对人家表白过？她还不知道你喜欢她啊？
风送走最后一抹烟，烟头上一点红星灭去，周泽楷似乎听到了自己当时说的话，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日子照常过着，又六轮比赛过去了，微草和蓝雨持续高走，目前占了积分榜第一第二的位置，接着是百花，霸图和轮回同分，并列第四，嘉世三胜二负一平，位居第六。
嘉世陷入传统老牌强队和新兴强队的混战，毫无昔日横扫这个、脚踢那个的霸道，对嘉世和叶秋不发力的苛责声反而少了。对嘉世和叶秋的所有声音都少了，除了死忠粉还在一分一厘的计较，对战队重新登顶抱有信念，很多人，尤其是新晋的粉丝，都为新的强队和王者呐喊去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就是这么现实。
陶轩看到叶修进来，还是保持着看电视的姿势和表情，倚在皮椅背上，两手交叠搁在胸前。他面前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停在这期荣耀周刊电子版的其中一页上。
陶轩叫了叶修来，又没招呼叶修，把人晾那，叶修也无所谓，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了一套功夫茶具，水刚烧好，叶修没去碰人家的茶，捡了个一次性纸杯，倒水喝。
电视上在播荣耀选手的专题，主持人说一段话，插一段视频，轮着来，叶修一杯水都喝完了，陶轩还在看，叶修捏扁杯子扔进垃圾筐里说，没有要紧的事不能训练结束后再说？我一出来，他们肯定放羊了。
陶轩找来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了，又给叶修扔了支烟。叶修一伸手，把烟兜在手心里，他看到陶轩特别突然地笑了一下，突然到笑是失真的，空空的没有笑意。
陶轩说，“不是还有沐橙替你盯着么？”
叶修叼着烟低头擦打火机，“沐橙又不是队长。”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陶轩的嘴角迅速沉了下来。
叶修抬起头来，陶轩才点燃自己那根烟。他抽了两口，弹着烟灰问叶修，“你觉得这个孙翔怎么样？”
电视上放的正是越云的新人狂剑士的专题节目。
叶修反问，“你打他的主意？”
“也不是……”陶轩特意拿出老板的派头和腔调，给员工留出汇报工作的空间，等着叶修往下说，可叶修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也津津有味地看起孙翔的pk锦集来，完全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陶轩只好把话说完，“他最近出镜率那么高，我就随口问问。”
叶修的眼睛没离开电视，“那倒是，多少年没碰到一个没撞新秀墙的人了，今年的最佳新人这么早就没悬念了。”
说起孙翔，赛季初就有些媒体报道过这位实力惊人的新人，摸底阶段过去了，新人没撞上新秀墙，含金量自是大升，专题报道也做起来了，大有为最佳新人竞争造势的兴头。
激昂的游戏背景音乐告一段落，不知所云的时间开始了，叶修长长吐了一口白烟，望着陶轩，继续说，“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越云就算肯放他，要价也不会低了，他不是一个好的团队型选手，买过来也对现在的嘉世帮助不大，浪费钱。”
“怎么说？”
“他没撞新秀墙，除了个人技术过硬外，还因为他的个人风格过重，对团队的带动，不足以威胁一线战队，所以各大战队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不够，以至于他的新秀墙没那么厚。”
每一赛季冒出什么抢眼的选手，哪用等老板下指示？各战队的队长副队长一早就组织研究起来，研究怎么打，如果是弱队飞出的金凤凰，还可以研究下能不能挖。职业选手里有个资深的选手群，里面都是有一定工龄的“老人”，现役退役的都有，昨天还有人开着玩笑问张佳乐，百花有没有想把越云的小孩挖过去跟你搭档？
张佳乐回道，百花又不缺狂剑士。让人不禁联想，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不是说，要缺也是缺孙哲平？毕竟并不是只要集齐了狂剑士和弹药专家，就能打出繁花血景的。
叶修发了个嘿嘿笑的表情，是没钱买吧？我看你的百花缭乱刚换了三件装备，是不是把你们家底都掏空了？
不出意外，张佳乐又追着叶修吐槽去了，叶修则毫无心理障碍地说别的去了。围观众人纷纷表示，有叶秋在，就没法好好聊天。潜水的周泽楷不明白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嘴炮方式，对叶修有什么意义么？他忍不住贡献了一串点点点，被叶修抓住了说，小周是谁把你弄进来的，你参加工作的年限不够加这个群的，明年再来，然后把他踢出去了。还引来张佳乐借机为周泽楷打抱不平，叶秋你是张新杰么？张新杰都干不出这个事。
陶轩口头上都否认了打孙翔的主意，叶修还要把话说得这么实，他叫叶修来是有事的，本来就憋着气，这下更让他大为光火，说话都梆梆硬，像扔砖头。他硬要跟叶修一说高下，“前年的周泽楷不也这样么？你看如今轮回又是什么成绩！”
叶修食指点点，磕着烟灰，视线也垂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说，“周泽楷怎么一样了？周泽楷是队友水平跟不上，也不会放弃寻求配合的机会的，他解读比赛的能力和执行力是挂钩的……”
陶轩不想听叶修对荣耀的长篇大论，他听够了，叶修就知道说这个，所以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损失了这么多本可以到手的利益。
叶秋，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
叶修说完了，陶轩扣上笔记本的盖子，说没事了，你回去训练吧。
灭掉的网页中，正是陶轩喜欢的力挽狂澜制造胜果的报道，不过他最喜欢的是报道的中心是他们嘉世。又有名不见经传的战队因为明星选手收到关注，而嘉世的呢？
在失去时拥有会感恩，在拥有后失去只会憎恨。
陶轩看着叶修刚迈出去关上的办公室门，他没有把他想说的事跟叶修说。在这一刻，他百分之一百地确定，他不该在这个家伙身上浪费任何时间。
几天后，叶修猜到了那天陶轩叫他，应该主要不是为了问他对孙翔的看法，而是另有其事。
“赞助商最后反悔，不给嘉世提供赞助了？”苏沐橙惊讶地问，她捧着盛绿茶的杯子，放在叶修手边。
电脑开机前的黑屏里映出了叶修的脸，“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