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允楚转头看了眼车窗，不自觉地伸手去摸那片冰凉的玻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漫上了七分伤感，三分茫然。
第十九章
易翼和步允楚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甄珠已经和方休站在病房前聊了一会儿。
“怎么样？”步允楚急忙问道。
方休露出一抹淡定的微笑摇摇头道：“已经没事了，再过半个小时我就下班，可以载你们回家。现在你们先进去陪陪她吧，我还要回科室处理点事情。”
易翼推开虚掩的病房门，看见贾天真脸色略带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正和坐在床边的原远说着什么。
“你们怎么都来了？”贾天真听到动静便往门口方向看去，没想到同居的几个人竟然会全部到齐。
步允楚走过去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发现她精神还是不错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希望我们只是小题大作。”
“是小题大作啊。”贾天真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原远，“拜她所赐，我还是第一次坐救护车呢，衣服上全是消毒药水味。”
易翼走到原远身边，很自然地将手搭到她的肩上，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问：“医生是怎么说的？”
原远也习惯了与易翼旁若无人的亲昵接触，微微侧过脸道：“医生说她吃错东西。”
“食物中毒？！”
步允楚伸手推了一下易翼的脑袋：“她们吃的东西都是我们买回来的，哪样不是营养丰富安全可靠的？”
原远举手回答：“山楂果，医生说孕妇多吃的话会引起子宫收缩，有流产的危险。”
甄珠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闪过懊悔之色。
“是你买的？”易翼望向她。
步允楚倒像是早知道这事，开口替甄珠答话：“前几天买的，而且是买给我和你吃的。”
“我和你……？”易翼一时反应不过来。
步允楚点点头继续道：“我们上星期不是进点心房学艺了吗，老是试吃甜腻腻的蛋糕，都没有胃口吃饭，所以甄珠就买了山楂果回来给我们消腻。”
贾天真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闷闷地说：“人家最近也没有什么胃口嘛，就吃了那么一点，真的只是一点啦……”
易翼冷笑一声，也不看向甄珠，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明知道我们经常不在家，买回来的东西只可能是给呆在家里的人吃吧。”
这下连贾天真都听出了话里面的变味，立刻扯掉了被子想要坐起来为甄珠分辩，却被旁边的步允楚轻轻按住。
“我出去一下。”甄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把话说完，然后转身走出房门。
易翼毫不理会步允楚警告的目光，立刻跟了出去。
贾天真扯了扯步允楚的衣袖，不安地望着她。
“我去看一下。”步允楚安抚似的摸了摸贾天真的脑袋，匆匆追了出去。
才走出房门，她便看见那两个冤家在走廊上不顾来往病人探询和好奇的目光，堂而皇之地争吵起来。
“我想起来了，金蛋的故事根本就是一个预告，我没听懂个中深意，所以你那时候才得意洋洋的说什么见仁见智的鬼话！”易翼的脸色微微涨红，那是她发火动怒的特征。
“……我希望你说出这番话只因为担心过度，暂时失去理智。”甄珠始终一副息事宁人的妥协态度，没有正面反驳，更没有替自己辩解。
“我没有失去理智，我清醒得很，清醒到能够看见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易翼却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你根本就是对人不对事，我想我没办法再跟你沟通下去。”甄珠被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猜忌着，早已厌倦万分，不想多言。
步允楚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忘了该上前劝架，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青白。
甄珠转身正欲离开，却看到了神色怪异的步允楚，不由一愣，也站住了。
易翼气在上头，没有注意到任何异状，看见甄珠想走，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许是力道没有拿捏好，出手太重，甄珠轻轻地痛呼了一声。
步允楚顿时回过神来，快步上前用力拍开易翼的利爪，将甄珠护到身后，试着心平气和地劝道：“不就买了几个山楂果吗，她又不知道孕妇不能多吃，怎么能够怪她？”
“难道在贾天真怀孕初期你们都没查过孕妇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易翼尖锐地反问。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甄珠还会故意谋害贾天真不成？”步允楚本想好言好语地平息这场争吵，但没想到易翼的话处处带刺，句句挖苦，而且竟对朋友起了那样过分的猜疑，当即也有了几分怒意。
“她对贾天真是什么心思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之前李明挡了她的路，她就千方百计想刺激他自动退出，现在贾天真为了让宝宝有个爸爸准备和李明结婚，她当然把矛头转向宝宝……”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步允楚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知道，清楚得很。”易翼目光凌厉地直视着对方。
步允楚气得全身发抖，却还是极力抑制着，以平稳的语气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责备别人？如果不是你，贾天真根本用不着为了让宝宝有个爸爸而和别的男人结婚。是你害得她失去丈夫的，而且你不要忘了，她的丈夫还是甄珠的哥哥！”
甄珠在步允楚的身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易翼愣了愣，随即扯出一丝古怪的微笑，目光落到了那个难过得缩起肩膀的肥胖身影上。
“甄鲨死了说不定会有人暗暗高兴呢，那个妹妹其实应该感谢我……”
话犹未了，一记挟带着怒怨悲愤的耳光落在了易翼的脸上，终止了她尖刻残酷的话语。
“滚！”步允楚指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恶狠狠地迸出这个字。
原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摸索着走出了病房，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这场让人心寒的争吵。
恰好经过的护士连忙走到三人身边严厉地警告：“这里是医院，不许大声喧闹，你们如果有事情要谈，请到外面去。”
步允楚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看易翼，转而对甄珠道：“我去看看方休下班了没有，你到里面陪陪贾天真。”
甄珠点点头，木然地往病房走去。
易翼看着原远扶住墙壁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于是向她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伸手去握她的手：“怎么出来了？”
“痛不痛？”原远仰起头面无表情地询问。
易翼拉着她，一步步地往楼道方向走去。
“她力气小，根本不算什么。”
“我问的是你的心。”原远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她左边的胸口。
易翼怔了怔，把那只柔软的小手也握在掌中，轻轻地按在心脏的位置，低下头道：“你帮我揉揉我就不痛了。”
甄珠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走进病房，贾天真已经坐了起来，睁着乌溜的大眼睛盯着门口。
“你都听到了？”甄珠关上房门，慢吞吞地走到床边，毫不闪避地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贾天真抿着嘴唇点了点头，随即又语气坚定地道：“她简直胡说八道，实在太过分了！”
甄鲨有多疼爱他的妹妹，大家有目共睹，有好东西吃的时候总是先替甄珠留一份，大家一起逛街的时候总走在甄珠身边不让她落单，圣诞节买礼物的时候总能准确无误地说出甄珠最爱的物品，在大家轻易地忽视甄珠存在的时候总会用关切的目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么无微不至的悉心关怀，连身为恋人的贾天真也会心生妒忌，幸福的妹妹又怎么可能诅咒哥哥早死？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甄珠突然问道。
步允楚瞪大双眼惊骇地看着她，声音微微颤抖地道：“不要胡说。”
甄珠缓缓地扯出一抹惨淡的笑，黑眸中有晶莹的水光闪动，清澈的液体溢出眼角，在她素净的脸上划过清浅的水痕。
“我很怕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很怕自己真如她说的一般卑鄙残忍，在心里诅咒着哥哥，不择手段地破坏你的婚姻，最后连无辜的宝宝也不放过。”
“怎么可能？！你根本不可能那样做啊，我是你嫂子，更是你的好朋友……”贾天真又惊又惧又困顿，她从没见过甄珠这种表情，仿佛被猎人追捕得走投无路的小动物——绝望、无助、崩溃。
“不，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嫂子，更没把你当过朋友！”甄珠伸手拨开了贾天真凌乱的额发，炽热的目光像燃烧着的火焰。
贾天真焦急而迷惑地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为什么？我……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一点都不好。”甄珠打断了她的话，逼视着往后瑟缩的她，“我一直都很辛苦很难受，为什么我非要假装成你的朋友？为什么我只能够以那样的身份陪在你身边？我熬不住了啊，你都要结婚了，我却还要笑着祝福……”
贾天真懵了，石化了一样全身僵硬，眼神里透出不知所措的迷惘。
甄珠没有再说下去，她从贾天真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用力地擦干脸庞的泪水，吸吸鼻子，又恢复成那个软绵绵的小企鹅。
“对了，你现在身体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
贾天真彻底痴呆状，无法适应甄珠仿佛人格分裂般的瞬息变化。
“我帮你打个电话通知李明吧，他现在应该在你身边。”甄珠掏出手机，顿了顿，艰难地接下去道，“反正，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贾天真这才如梦初醒般直起腰身，劈手打掉了甄珠的手机，急急地叫道：“不是的！”
甄珠不解地看了看她，也不多说什么，弯下身子把手机捡了起来，淡淡地笑道：“摔坏了呢，我去外面找公用电话。”
语毕，甄珠便转身离开，带着毫不眷恋放下一切的洒脱，仿佛这一走便永不回头。
“我不要他陪……不要他陪啊！”贾天真一边惊惶地叫喊着一边笨拙地要下床。甄珠见状吓得赶忙折回去，把她按回床上。
“不要任性了，他是你即将托付终身的人，以后也是他一直陪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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