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世界》分卷阅读39

    多说无益,我求过,怨过,伤心过,她看在眼内,不为所动,现在却惺惺作态,我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齿。

    我敷衍态度过于明显,她不可能看不出来,但她也只是点点头,同样敷衍地安慰道:那再过一阵子应该就会习惯。

    我笑。

    也许再过一阵子,我会疯掉。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忍受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甚至乐在其中。这个人无时无刻都不在欢笑,那对深棕色的眼眸总是微微下弯着,秋瞳深处,似有潋滟水光柔柔流转,摄人心魂。

    我对美丽无法抗拒,往往看得呆然。

    她举起双手用两只食指指着自己的脸,故作可爱地问:是不是被我的绝世美貌迷呆了?

    ……我不认为她的容貌堪称绝世,但又不好实话实说。

    她嘿嘿一笑,孩子气地翘起兰花指,学花旦舞动水袖: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从来都是景物依旧,红颜易老,再芳华绝代的姿容也敌不过流年偷换,韶光错落。

    有点可惜。我怔怔地低喃。

    她停下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不解地问:可惜什么?个人认为已经完美无暇了,想不到你要求那么高。

    我举目四望,远山迤逦,近树苍郁,晴空下碧水流连,长亭尽头画阁堆叠,小重楼上雕栏画柱,芳草隐掩处春意点点。的确美景若梦,佳人如画,完美无暇。

    但还是可惜。

    花再香再美,少了惜花之人,总是遗憾。我不无惆怅地叹道。

    她一愣,有片刻的茫然。

    话说出口时,连自己也感到意外,一时的感伤发自肺腑,淡淡的落寞缭绕心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知音难遇终不遇。

    她用手捋了捋长发,不在意地耸耸肩:花开花落和人有什么关系,别太抬举了他们。

    可笑的“我们”与“他们”,匪我族类,她界限分明。

    我不服气地想要反驳,却发现她的目光正落在天边的远山上,眼神迷离而空洞。

    那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算不出时日的光阴仿若静止的死水,生活没有一丝涟漪。

    那次之后,她不再主动和我说话,而是坐在高大的树上低声唱歌,没日没夜。我听不懂她用的是什么语言,只感到那些类似呢喃的歌声透着打动人心的哀伤,一句句仿若咒语,将整片旖旎风光染上浓郁的愁怨气息。

    我无所事事,惶惶不可终日。

    我猜,她终于被我勾起了某些伤心事,毕竟几百年漫长的岁月,无论生前或身后,她的人生都必定精彩纷呈。

    时日无涯,她的忧伤终于渐渐缓解,日复一日地歌唱,居然没有将嗓音唱坏。她重新展露欢颜的时候,我正好在湖边洗脸,双手弄皱了一池春水,倒影在湖面的那张笑脸扭曲而破碎。

    我回过头,她弯下腰,柔软乌黑的长发掉到我脸上,再丝丝缕缕地滑进颈项,一寸一寸挠痒心尖。

    姐姐是我害死的。她语出惊人,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我表情讶异的脸。

    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浓密的长睫不安地盈盈颤动,仿若蝶翅轻振。

    我有点无措地站起来,她恍若未觉地依旧弯着身子,直至我下意识地把她的头按入怀中。

    我是孤魂,四处游荡,是姐姐将我带进她的结界里。就像我将你带进我的结界里一样。她开始慢慢地诉说着,以一种迟缓拖沓的语调,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终日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切喜怒哀乐都不由自己,步步受制。说起来,我给了你很大的自由呢。她在我的腰上掐了一把,我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但我最终还是习惯了结界的生活,姐姐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很温柔,对我呵护备至。那段日子,其实很幸福。她满足地在我怀中叹息。

    打破这个幸福结界的人,无疑就是除灵师。我暗自猜测着,一想到那双骇人的焦足,便禁不住心底发毛。

    现在说起来,那么悠长的一段时光,竟是忽然而已。嬉闹的时候姐姐也会露出笑容,玩得过分了,她便生气,待到我一时有感而发坐到树梢上终日不肯言语的时候,她亦跟着一脸惆怅,似有无限心事。说到这里,她稍顿了片刻,静默的间隙,空气间流动着浅浅的愁思。

    我还记得她在水边帮我梳理头发时的样子,倒影里的容颜带着三分笑意,眼角眉梢间透着七分柔情。我以为那便是天荒地老,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成了过去呢?

    我静静地听着,胸怀中充塞着浓浓伤戚,开始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这个人,是被宠坏了的孩子,难耐寂寞。

    怀里的脑袋动了动,我松开双臂,她便抬起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说为什么?她迷惑的表情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我犹豫再三,艰难地低声回答:也许是神在妒忌……

    她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神在妒忌?哈哈哈……

    我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可笑,天意弄人也许正因为人生过于美满,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幸福是种罪过,得到了便需加倍谨慎地守护。

    她笑得几乎飚出泪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要窒息。

    单是看清澈的湖水,倒影出的人儿正捂着肚子状若痛苦,如果没有那朗朗笑声,我也以为她在难受。

    几片木叶顺风飘落,悠悠地跌入湖中,随即荡开极柔极浅的水晕。

    她笑够了,很突然地收声,鸟语蝉鸣依旧,却突兀地感到安静。

    我沉思着,该是除灵师出场了。看了看她,一脸自如的神情,仿佛说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两个幽灵和一个除灵师的故事,你认为会如何发展?她问。

    撇除身份之后,其实就是最平常的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故事,你想会有什么发展?

    我试探着道:不同世界的生物,也许有什么吸引着彼此。

    她挑挑眉毛,对我啧啧称赞:小笨,我是不是低估了你?

    她怎么不说是她高估了自己?

    那个除灵师很帅。她无需长篇累牍,只一句话,便已点明宗旨。

    英雄难过美人关,是劫。美人爱英雄,是孽。

    如果是两个人的邂逅,或许还能期许一个浪漫团圆的结局,但现在却是三个人的相遇,注定不得善终。

    结界被打破得突然,他像是从天而降,强硬地闯了进来。回忆往事,她脸上没有惊恐的神色,更像在回味,再没比他更英伟的男人了,天神一样,威武高大。

    如果是独锁深闺的千金小姐躲在屏风后面窥视来访的白衣公子,我能想象那番少女情怀。但他们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命中宿敌,明明冤家路窄,怎会陶醉如斯。

    他出现在结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姐姐的朋友,因为我一直认为姐姐的结界是天下间最牢不可破的水晶宫,不该那般轻易便破碎。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有点自嘲地笑笑,你是小笨一号,我是小笨二号,姐姐老说我糊涂,我不肯承认,但事实如此。

    相处的日子,她从未对我说过自己的事,我不问,她便不说。我不是个多事的人,对她也没有兴趣,所以她不说,我便不问。

    但是现在,我开始对她的故事产生好奇。

    你爱上了他?我禁不住问。

    她茫然地眨着双眼,反问我:爱?为什么你认为是爱?

    三角关系,总离不开男欢女爱,若没有爱,何来惨剧?

    我以为……总该有爱。我几乎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她侧着脑袋思索了一阵子,最后点点头:你是对的,总该有爱。姐姐爱他,他爱我。

    那你呢?我问,你也爱他?所以,才和他一起把“姐姐”除掉?

    我……?她笑了起来,我谁都不爱。

    柔柔的凉风吹起她黑长的头发,缱绻飘逸。她的笑容,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干净明朗。

    前一刻钟,她用哀愁的语调问着我为什么地老天荒只是一个恍惚的刹那,下一刻钟,她用憧憬的语气诉说着那段天降奇缘般的邂逅,而此刻,却单纯明媚地笑着,对我说谁都不爱。

    爱是什么?她问,你爱过吗?

    我心头一颤,那句问话,震耳发聩。

    呼吸突然变得絮乱,愁肠百结。

    姐姐爱他,他爱你,然后呢?我努力装出平静的神态,故意转移话题。

    她啊了一声,重复着我的话: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说,我爱姐姐,不爱他。她的目光再次茫然地落到天边的远山上,仿佛直到现在也无法分辨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

    我以为他们会两败俱伤。谁知道姐姐根本敌不过那人的一击。她收回目光,看着我深深地叹息,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难道不是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生了愤怒之意,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挑拨离间的小人,更何况,她挑拨的是两个爱着她的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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